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不知在乡间土道上颠簸了多久,宋夏一行人终于在屁股颠成八瓣前到了比赛的地方。场地似乎是一间农村小学改的,三五盏破旧的路灯暗淡,看不真切,只能看到进校大门往前走是一个老旧三层小楼,右侧大约是沙土的跑道和几排平房,左侧完全没有光亮,似乎是片荒地。
老师带着他们径直向前走进小楼,楼内极静,老师低声介绍着:“一、二楼西侧是男生宿舍,二楼东侧和三楼是女生宿舍,二楼中间有隔断墙,所以住在二楼的同学只能走两侧楼梯上楼,三楼的女生可以走中间楼梯直接到三楼。一般情况下,楼梯晚上十点到早上五点会上锁,大家注意时间。”
“水房、卫生间和洗漱间在东西两侧,六人一个寝室,寝室安排的花名册在门口的告示栏,大家一会去看,不得自行调寝,目前就这些,同学们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一个女生举手:“老师,澡堂在哪里?”
“没有。”
同学们低声惊呼,现在还是夏天,两周不洗澡岂不臭死了。
“宿舍有盆,接上水用盆子冲。”
同学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人低声嘟囔了几句,不太真切。
“受不了可以退赛,送你们的班车倒是随时提供。”老师冷声道。
宋夏并不在意能不能洗澡,反正他去采风的时候有时候连床都没得睡,只是现在实在困得要命,有点睁不眼,年近30的宋夏早已告别了熬夜的恶习,虽然现在重回了15岁,但是生物钟还没转变过来,于是他凑到公告栏看了自己的宿舍号,107,又看了看墙上的指示牌,就拖着箱子向东向走去。
老师以为真有学生敢走,疾言厉色地喊:“你站住,干什么?”
宋夏一头雾水地转头:“我?我睡觉去啊。”
老师无语凝噎。
宋夏本来就随性,又多年不感受校园生活,更是散漫惯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因为困倦,脑子有点不转,完全顾不上老师阴沉的脸色。
到宿舍的时候,七个床位都躺了人,只剩下靠门的一张上铺还空着,宋夏回想到老师在车上似乎说过住宿不会拥挤,默默腹诽老师骗人。
宋夏觉得倦怠极了,没力气洗漱,直接甩掉鞋子上床,准备设个闹钟睡觉,才发现两小时前商序给他发了短信。
【到了吗?】
宋夏强打精神回道:【刚到,准备睡觉了】
商序回复很快:【晚安。】
宋夏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凌晨12点半了,纳闷商序也没睡吗,然后就像昏迷一样睡了过去。
宋夏是被电话声吵醒的,“喂你好?”
“好你个头啊,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出来。”电话那边传来了陶艺榛急切的声音。
宋夏一下子清醒了,一看时间——07:47。宋夏翻身蹦下床,套上昨天的衣服,来不及洗漱了,掏了个口罩戴上就跑。
陶艺榛一直在门口等他,一看见他,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跑。
“去哪集合你知道吗?”
“操场。”
“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睡觉去了,你走后老师说的。”
“......”
多亏这村小面积不大,两人很快跑到了,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两人站定后,陶艺榛打量着他,微微皱眉,“你感冒了吗?”
“啊?没有。”
“那你为什么带口罩?”
“没刷牙。”
陶艺榛后退一大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情。
这时候大家还没有用口罩遮羞的意识。宋夏想到了三年口罩岁月,竟然成为了未来要发生的事,正想感慨万千,就听到了陶艺榛说:“今天是为了等恒美的参赛队才8点集合,明天可能会6点集合,你别第二天就因为迟到被遣回。”
宋夏不好意思挠挠头,昨晚闹钟都没订完,就睡了过去。
这时,传来了广播的声音,老旧的设备发出了几声刺耳的电流声,众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同学们,欢迎参加本届‘蔻青杯’大赛。”抬头看见一位清癯的男人站在低矮的水泥主席台上,面庞不老但是头发已经灰白,拿不准年纪,他声音不太大,语速缓慢,“同学们看过通知了,本次比赛为采用训练与比赛相结合的形式,为期14天。今明两天为淘汰赛,失败即淘汰,届时会有车送这些同学们回家。”
操场上安静了一瞬,瞬间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先特训吗?这就比上了?”
“等等,如果输了,岂不是明天就要回家?”
“我可是坐了四五个小时的火车啊!”
“岂止,你还记不记得,从火车站到这有多远......”
宋夏和陶艺榛对视了一下,神色也有些僵硬,特别是陶艺榛,脸色难看得要命,宋夏宽慰她:“不要担心,一般都是先给我们个下马威,估计不会真的在一开始就淘汰很多人的,就像前两天老张太太说给我记过,实际上就是当众骂我一顿而已。”
宋夏睡衣奔袭校园的轶事经过通报已经声名远扬,而且虽然学校没说,但是学生内都疯传着宋夏动情拥抱张玉凤的传闻,一想到这些,陶艺榛忍俊不禁,松弛下来。
男人平静地看着学生们交流喧嚷,当众人声音渐渐低下来,他才不疾不徐地补充:“我们已将同学们分为了AB两大组,A组同学稍后请来主席台右侧箱子抽签,B组同学在左侧箱子抽签。”宋主席台两侧已经放好了两个纸壳箱。
“两个箱中的题目内容和数量都是一样的。AB组抽到同样题目的同学进行比赛。”说罢一名年轻的老师走上来宣读花名册,宋夏听到自己和陶艺榛都分在A组,舒了一口气。
人群分成了两队,大家一个接一个过去抽号,陶艺榛在宋夏前面,先抽了一张粉色的纸条,有些茫然地翻看了一下,宋夏远远看着,又好奇又紧张,终于轮到自己,忐忑地抽出一张蓝色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苹果”。
宋夏也和陶艺榛一样,茫然翻看了一下,确实没有任何别的字眼。
“你也是苹果?”突然,陶艺榛的声音传来,宋夏专心看纸条被吓了一跳。
“对啊,难道你也是?”
“嗯。”
“太好啦,和你一队肯定就稳了。”宋夏欢欣雀跃,他对陶艺榛的画技很有自习。
“不敢大意,毕竟全省的高手差不多都在这儿。”陶艺榛倒是难得的谦逊。
“哎呦你别紧张嘛,他们只是高手,而你是天才。”
因为人数众多,抽签登记就用了一个多小时。众人自发地寻找相同题目的小伙伴,A组除了宋夏和陶艺榛,还有一个瘦瘦的矮小的男生也抽到了“苹果”,只不过是黄色的纸条,他们三人很自觉地凑成一队。男生叫郑聪,紧张得鼻尖都是汗,低着头看鞋尖,手足无措的样子。
郑聪有些像宗耀楣,宋夏看他亲切,很想安慰他几句,但是现在自己也是有点紧张的,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对手,实在想不出什么漂亮话。
这时,主席台上的男人又发话了:“同学们也发现了,同组有人和自己抽到了相同的题。不过,你们并不是彼此的队友,大家没有队友。”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继续说:“大家的纸条颜色并不相同,相同考题的情况下,相同颜色纸条的AB组同学进行竞赛。”
似乎有同学没有反应过来,比较机敏的解释:“比如咱俩都抽的是‘中年男人’,你是红纸条,我是黄纸条,一会你和B组抽到‘中年男人’的‘红纸条’PK,我和抽到黄纸条的人比。”
正当大家对这有些复杂的赛程议论纷纷时,男人打断了大家:
“淘汰赛两两对决,明天中午11点截止。失败的一方——淘汰。”
淘汰?而且是淘汰一半的人?宋夏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人。
现在日头已经大起来,沙地的操场更是额外灼热,本来折腾半天的同学们就有些焦躁,现在更是爆发出强烈不满。
“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明天中午前就会有一半的同学要回家?把我们大老远张罗过来,第二天就赶我们走?”有胆子大的直接就质问起来。
这三百多人都是各个学校优中选优的人才,大大小小的比赛也都是见识过的,还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加上搞艺术的很多学生本身就有些愤世嫉俗的个性,现在更是怒从心头起来,不少人也附和:
“折腾我们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不先带着我们好好训练,弄这些没有用的比赛难为我们。”
“如果想要看我们的能力,完全可以让我们先提报作品给你们初筛审核,合格的再来,而不是我们来了你们第一天就筛选我们。”
“对啊对啊,这不是玩人吗,太过分了!”
台上的男人一直保持着微笑,静静地听了一会,才说:“我很喜欢同学们畅所欲言,只不过时间有限,只好抱歉打断你们。”
“第一,淘汰的同学不是明天中午前走,而是下午走,中午大家还是统一在这吃中饭,我们的午餐还是很不错的。”
“第二,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现在离开,我们随时提供返程的班车。”
大家都沉默了。
“一分钟时间考虑,老师马上就要带着参赛的选手进画室了。”
片刻安静后,一名同学高高举手:“我要退出。”不一会儿,又有两个人也举手表示要离开。男人也如他所说的那样,欣然放行。
众人随着引导老师朝画室方向去,宋夏回头看了眼回宿舍收拾东西的三人背影。
“你真是个怪人。”陶艺榛看他一眼。
“怎么了?”
“搞不懂你在矫情什么,你都不认识那些人。”
“我哪有矫情!”宋夏有点被戳破心思的羞恼,“我就是觉得,再也见不到了,有些命运层面的感慨。”
“这还不是矫情?”
宋夏无言以对,当以28岁大脑回到15岁后,他总是会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情不自禁感慨命运的无常,变得异常伤春悲秋。
老师带着他们到沙地操场附近的一排排平房前,每一排有十间屋,屋门都是破旧漏缝的木门,宋夏、陶艺榛和郑聪被带到同一屋门口,老师示意他们进屋稍等,不要着急开始,需要等到B组同学到位后同一开始。
他们推门才发现这是一间旧教室改成的画室,虽然陈设简陋,但是画架画材倒很齐全。
过了一会,老师又领进三名男生,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
宋夏先拿出了自己的小蓝纸条:“同学,哪一位也是蓝纸条?”
那三人面面相觑,有个面相略显尖刻的男生说:“为什么要现在告诉你?万一你知道之后故意给对方使坏呢?”
宋夏有点无语,甩了一下自己的纸条:“同学,我这都先给你看了。”
“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万一你们事先偷着换过呢。”
“......”宋夏觉得对方有些疑心病,不再言语,拉过一个马扎坐下。那个男生则转身第一个抢着去拿画纸,俯身挑挑拣拣半天。几人也陆续去拿了画纸。
“同学们,现在可以开始作画了,请大家自主创作,谢绝抄袭。”老师温声道。
“那是素描还是水彩,有统一规定吗?”那名男生问道。
“随意。”
“数量呢?”
“随意。我想,要求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期待你们的作品。”说罢,老师就走了,竟然无人监考。
虽说要求少,监考也松散,但实际上这样难度反而越大。艺术上的“天马行空”其实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六人将画纸固定好。
然后都开始对着白纸发呆。
几人平时少说也画了几百个上千个苹果了,可是那些静物的练手画作,在这样的比赛中又如何能脱颖而出?大家都憋着想画出点特色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夏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活动身子骨,却看见陶艺榛已经在打线稿了。
他走过去看看,是几株苹果树,陶艺榛基本功极其扎实,三五笔就将枝干的形貌勾勒出来。其实每一种树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苹果树的气质比一般果树要敦实些,只不过很多人都没有细致关注过,即便是对着果园,画出来的树都是千篇一律的。而陶艺榛,默画都能画出形与神。
B组的那一名男生也想看陶艺榛在画什么,又抹不开面子,微微拧着身子想偷瞥。
宋夏嗤笑一声,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倒也不是怕他看,毕竟画画这种东西,不怕人抄,不是那块料,对着临摹也只是东施效颦。只是单纯觉得这人狭隘得发蠢,惹人厌烦。
宋夏看了一小会转身要走,想了想又低声和陶艺榛报备:“我先回趟宿舍,一会回来。”
“你干嘛去?”陶艺榛很无语,现在已经算是在比赛了,宋夏这是搞什么。
“刷牙。”
“......你现在去?”
“对啊,又没说不能白天回寝室,再说我现在没思路,不如回去洗个脸清醒清醒。”
陶艺榛翻了个白眼,由得他去。
宋夏昨天没洗澡,今早没刷牙,感觉整个人都黏黏的,很不舒服。看着空荡荡的洗漱间,干脆找出了盆给自己冲了个澡,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洗干净的宋夏哼着歌翻找行李箱里的衣服,昨天精心搭配的亚麻衬衣现在已经皱得和尿片一样,他从皮箱里拣出一件宽白T恤,又翻出一条牛仔裤,特训期间,他实在无心再打扮自己。不过现在的他年轻貌美,怎么穿都不算差,他对着宿舍破破烂烂的小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就是这个头发......
他翻出商序送的帽子比划了一下,不太搭调,有点可惜地摇摇头,把帽子又塞回箱子里。宋夏看着帽子突然想到商序,摸出手机就给他发过去短信:
【你在干嘛】
发完才想到今天是周一,商序没有手机不能回复,不过短信又不能撤回,宋夏耸耸肩,准备将手机塞回口袋,就感受到了震动,是商序——【上课。】
【你上课竟然也会玩手机???】
【嗯。】
【不对不对你竟然偷偷带手机去学校!】
【嗯。】
宋夏突然发现,青春期时期商序也不像自己曾经以为的那样乖巧。
【你怎么了?】商序又发来一个短信。
宋夏抓了抓短短的发,不知道怎么和商序说,总不能说觉得自己明天就要回家了吧。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竟然是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