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枷锁》晚归书

2、逃离孤儿院

　　垃圾星的孤儿院由星舰舷舱拼接而成，铁皮屋顶在酸雨中奏响安魂曲。十七年前，星河被遗弃在金属坟场，裹着她的襁褓印着模糊的“星河”二字。
　　老院长玛莎是退役军医，用捡来的医疗舱为孩子们治疗辐射疮。那时孤儿院的通风管道贴着蜡笔星空图，孩子们分食着玛莎用机械手烘烤的合成面包。直到两年前玛莎“意外”坠入酸液池，新任院长苏珊娜带着达尔文集团的赞助入驻。
　　至此，本周的“适应性检查”成了噩梦的代名词。
　　星河目睹玛丽安被拖进医疗室，归来时左眼成了泛着珍珠光泽的机械义眼；杰克的手掌被改造成液压钳，在某个雨夜撕开了自己的喉咙。她尝试逃跑，却在垃圾山脊被无人机逼回。那晚，苏珊娜将逃跑的小鹏吊在酸雨中等候风暴，他的惨叫与金属腐蚀声融为一体。
　　“年龄超标的残次品。”苏珊娜的纳米采血针划过星河锁骨，“可惜了。”
　　星河学会在检查时伪装颤抖，将找到的电磁脉冲器碎片藏进《星际百科》，默默等待时机的到来。
　　在经历了长达一年的采血检测后，苏珊娜将她归类为“年龄超标的残次品”，应不符合实验体标准，成了孤儿院唯一的“清洁工”。
　　星河蜷缩在自己的秘密基地——通风管道里数着能量棒碎屑。
　　七块巧克力碎片藏在《星际百科》第307页的夹层，那是记载初代基因编辑者宣言的章节。
　　当她伸手探向第四个藏匿点时，管道下方传来机械关节的摩擦声。
　　新来的男孩正在走廊练习走路，达尔文集团赞助的机械义肢闪着不祥的鎏金色。小海每走一步，水泥地面就绽开蛛网状裂痕，星河注意到他膝盖接口处渗出的黏液在荧光灯下泛着珍珠光泽——和去年失踪的玛丽安义眼流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要看看我的新腿吗？"男孩突然仰头，漆黑的瞳孔映出通风口栅格的倒影。
　　高跟鞋叩击金属地板的脆响由远及近，星河在通风管道中蜷缩得更紧。透过栅格缝隙，她看到一双镶嵌暗纹的漆皮靴——那是不属于垃圾星的顶级防酸材质，在荧光灯下泛着幽蓝光泽。视线缓缓上移，苏珊娜的银灰色制服裙摆如刀刃般锋利，腰间悬着一串手术器械挂坠。
　　她的面容仿佛被全息修图仪精心雕琢过：苍白的皮肤毫无毛孔，鼻梁高挺得近乎非人，唇色是一种掺着金属颗粒的暗红。最令人不适的是那双眼睛——虹膜被替换成数据屏，瞳孔缩小时会浮现基因链旋转的全息投影。此刻，那些投影正随着她抚摸小海头顶的动作闪烁，像无数条毒蛇在瞳孔中游弋。
　　“好孩子该去做适应性检查了。”苏珊娜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黏腻，蓝宝石吊坠随着俯身的动作垂落，星河看清了那吊坠内部的结构：液态金属在宝石中蜿蜒，又是个高级货。
　　小海机械腿的指示灯突然转红，不受控地迈向医疗室。
　　星河的手指深深抠进通风管道的锈迹里。她能闻到自己的汗味混着铁腥气，掌心被金属毛刺划破的血珠滴在《星际百科》封面上，晕染出褐色的花。
　　当她握住液压扳手时，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回忆翻涌。
　　杰克的手掌被改造成液压钳那晚，曾偷偷塞给她半块能量棒，上面用血写着“逃”。而她因为害怕，直到杰克撕开自己喉咙都没敢抬头。
　　这次不一样。
　　她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让疼痛使自己清醒，沿着通风管道往实验室方向爬去。

　　医疗室的蓝光从门缝渗出，在走廊墙壁上投出章鱼触手般的阴影。
　　星河从换气扇叶片间窥见骇人景象：治疗仪的金属触须正插入小海颈侧，吸盘内侧的基因螺旋齿纹疯狂旋转。
　　男孩的机械腿在手术台上剧烈抽搐，鎏金涂层如蜕皮般剥落，露出下面蛛网状的生物血管。
　　星河左眼突然灼痛，视野中浮现出义肢内部结构——虫族粘液培养舱里，半透明的幼虫正在啃食小海的坐骨神经。
　　液压扳手砸碎观察窗的巨响中，星河跃上手术台。消瘦的手腕爆发出惊人力量，扳手卡进机械腿关节时溅起的黑色粘液腐蚀了她的袖口。小海发出非人的惨叫，断开的义肢里伸出神经束般的触须，攀上星河裸露的小臂。
　　"检测到基因污染，启动净化程序。"医疗机械人的电子合成音带着诡异的温柔。
　　刚刚离去的院长听到警报声，诧异地打开实验室的门。
　　只见星河扯开衣领，锁骨间的旧伤疤里嵌着自制电磁脉冲器——那是用垃圾场捡的反物质电池改造的。
　　当脉冲波震碎所有玻璃器皿时，窗外的达尔文无人机正在抛投救济粮。印着"基因优化工程"的包装袋在酸雨中融化，释放的荧绿色粉末附着在医疗机械人的触须上，将它们变成狂舞的发光体。

　　星河背着小海撞碎观察窗的瞬间，冷冻液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警报声撕破雨幕，走廊尽头的医疗机器人转动着八只复眼，激光切割器在金属墙面犁出熔化的沟壑。
　　"抓紧！"星河扯下通风管道的过滤网，瘦削的脊背顶开生锈的格栅。小海机械腿的神经束缠住她的手腕，在皮肤上勒出渗血的沟痕。管道下方传来液压装置的嗡鸣，三台清洁机器人正用超声波扫描仪探测震动源。
　　星河将最后半管止痛凝胶抹在关节处，这能让肌肉暂时忽略乳酸堆积。她记得这条秘密通道——一年前她玛丽安带她钻进来偷营养剂时。
　　"他们在控制我。"小海突然在她耳边呢喃，断肢处的共生体神经束泛起荧光。星河惊觉男孩的瞳孔正在数据化，达尔文的追踪芯片正在反向操控他的意识。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抓起管道壁凝结的酸雨冰凌刺入小海颈侧——暂时阻断神经电流。
　　冷冻液在脚下漫延成镜面，映出上方追兵的猩红探照灯。星河撕开防火隔板，跳进废弃的污水处理池。腐臭的液体中漂浮着机械残肢，她认出其中半截义肢属于总爱扮公主的莉莉。莉莉十岁生日那天，就是用这只手给每人分了半块合成蛋糕。
　　医疗机器人的声波武器震碎池壁时，星河将小海塞进生锈的过滤罐，她抽出腰带里的匕首打算背水一战。
　　"这边！"通风管里传来沙哑的呼唤。老拾荒者乔伊的机械义眼闪着红光，他手持着电磁脉冲器按动扳机，蓝光炸裂的瞬间，六台机器人僵直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