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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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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兆说完,掰着手指头对着单尘算起账来:
“我做卷子最快需要九十分钟,对答案五分钟,现在你给我讲题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单尘惊叹道:“我都没有注意,这样看来你的进步好大啊,我记得以前你一天只能写一科卷子,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讲题了。”
“所以呢,你不觉得和我说话的时间少了很多吗?”江兆问。
“什么?”
单尘万万没想到江兆的目的竟然在这儿,他嗫嚅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仔细想想,这几日为了让江兆安心做题,他在学校中,确实很少与江兆讲话。
那该怎么办呢?
说自己以后多和他说说话?怎么可能,临近期末,又是高三的紧要关头,天天聊天还学不学习了。
那说自己以后都不和别人说话了?更不可能了,三岁小孩都不会采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
总不能说自己以后一碗水端平,讲话的时候拿个表掐着时间,争取做到不厚此薄彼?
这也太荒谬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单尘总要搞清楚缘由,他问江兆:“你是不喜欢那些同学吗?”
“没有。”江兆否认得很坚定,“我没有不喜欢他们。”
“那就好说了。”
单尘松了一口气,开始给对方讲道理:“江兆,我和你、和别人说话时间的长或短,并不代表我是否与他人亲近或疏远。更不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会因此改变。”
“江兆,能看到你有这么大的进步,我很开心。我也希望在学校中,你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而不是受其他琐事的干扰。”
单尘真情实感讲完一番话,心想这教育人的口气也太浓重了,要不说些别的弥补一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兆就说:“难道你对我的期待只有学习吗?或者这是我唯一的用处?”
“我当然期待你能在成绩上有所提高。”单尘解释道,“但绝对不只有这个期待,而且什么叫‘用处’?你不要这样说。”
江兆又问:“在你看来,我和你其他的朋友,还有那些同学,到底有哪里不同?还是说我和他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可以替代的?”
他一口气讲完便埋首抓着自己的头发,说:“所以呢?我对你来说,是唯一的存在吗?”
对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沉,单尘连忙起身安慰他:“江兆自然是独一无二的,你和别人都不一样,又怎么可能会被替代?”
他带着笑意对江兆说这番话,好帮助眼前这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少年放松心情。
江兆闻言果然抬起了脸,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单尘身上。
“真的是这样吗?”他的语气还是充满了忧虑,“可是,你今天可以为王同学答疑解惑,明天可以和李同学讨论家长理短,后天又可以与张同学结伴玩耍。”
江兆移开视线看向远处,说:“所以明明每一件事,你都可以找到代替我的人,我又怎么可能是独特的呢?”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轰的一声在单尘耳旁炸响。
单尘脑袋嗡嗡的,他下意识想反驳江兆,但转念一想,江兆说的不无道理。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到底把江兆当做什么了?
一个普通朋友?
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对象?
还是像对方所说的,一个随时都可以替代的工具人?
以前单尘在梳理自己与朋友的交往方式时,知晓自己对待江兆与对待其他人远远不一样。
当时单尘急于挽回被自己推离的江兆,理由就是不能因为别人的说辞影响自己和朋友之间的正常相处。
那时候他没有、也不敢往另一个方向思考。
今日忽然听江兆说的“唯一”,单尘被触动了回忆,又想起之前在活动室韩力讲过的那些话。
韩力说他们的关系不正常。
不正常。
单尘忆起舞台上光鲜夺目的江兆,操场上身姿矫健的江兆,月夜下忧郁寂寥的江兆。
以及江兆温暖的怀抱,结实的臂膀,冰凉的指尖。
单尘试图去回忆福利院最要好的同事,却发现他连这位同事的样貌都记不太清楚了。
和他人即便是同样的肌肤接触,在他的内心也如同白开水一般,激不起一点涟漪。
单尘迟迟不回答,江兆也没有开口催他。
良久,江兆问:“你讨厌我这样吗?”
单尘陡然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忙说:“不……我不会讨厌你的。”
他看着江兆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道深渊不可见底,顷刻间就能将人溺毙其中。
单尘嘴唇翕动,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道: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也没有想清楚。期末考试很快就要来了,等到考完,我再和你讲,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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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正常的假期相比,玉城一中放假向来喜欢对半砍,寒假也不例外。
高一高二的学生尚且还能享受两个星期的寒假生活,身处关键时刻的高三同学却只放了五天假,甚至在各科作业都拉满的情况下。
即便如此,有些同学仍然当做没这个若有似无的假期,如往常一样按时到校学习,光明正大地当个卷王。
上一世的单尘也是如此。
但显然这一世单尘不准备复刻上一世的老路了。期末成绩下来后,他的成绩好得出人意料,就连平时甚少夸赞单尘的父母,这次都对他的成绩赞不绝口。
与之相较,江兆期末考的成绩并没有多大的进步,但也是稳住了几个月的学习成果,保持下去再差也能上个本科。
这也是这段时日以来为数不多令单尘欣慰的事情了。
关于上次两人探讨的没有结果的话题,虽然单尘许诺期末考完后就告诉他答案,但是直到放假,他也没和江兆说起这件事。
同样,江兆也没有找他问过。
两人依然维持着以前的生活学习方式,仿佛之前的交谈不存在一般。
寒假里,单尘的父母要趁着过年回一趟老家。由于单尘放假时间太短,再加上他与老家中的亲戚并不亲厚,干脆就独自留下了。
前世单尘工作后,即便与父母相隔不远,但因为工作性质还是聚少离多。大多数时候,单尘的新年都是在福利院度过的。
他还试着今年约江兆一同过年,无奈天公不作美,江兆回家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单尘正在教小朋友们剪窗花。
他示范了一遍,就让小朋友们自己发挥,自己则走到走廊尽头接电话:
“好吧。”单尘对电话那头说,“今天这些小朋友们还问我,说你怎么没过来。”
“我总共也就去了两次。”江兆说,“而且他们不是已经有了新的音乐老师吗?”
单尘笑着说:“这和教不教音乐有什么关系?就不能是孩子们喜欢你吗?”
江兆也笑了一下。
电话另一边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江兆又说:“我还有些事,就先挂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单尘应了一声,在要结束通话的刹那,他赶忙喊:“江兆!”
“怎么了?”
“没什么。”单尘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低声道:“新年快乐,江兆。”
“嗯,新年快乐,单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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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除了留守的老师和工作人员,其他人都回家过年了。
虽然人少了些许,但福利院却依然热闹不减。阿姨们一边热火朝天地唠着家常,一边忙活着包着饺子。孩子们围在一起表演节目玩玩游戏,等到了晚上,又一起出门放烟花。
“都小心点儿,别炸到自己了!”赵老师站在屋里,大声朝外面叮嘱道。
单尘则和赵老师一同包装着孩子们的新年礼物。为了给孩子们一个惊喜,赵老师根据每个小朋友的喜好购买了相应的礼品,趁着孩子们出去玩的时候装在精致的盒子里,然后再悄悄放在他们的座位上。
“哎呀。”赵老师望向窗外,满脸担忧道,“你说不买烟花爆竹的话,孩子们又都想放,买了又担心不安全。”
单尘扶着她坐下:“孩子们也没上手呀,这不都是保安大叔放给他们看吗?您就少操点儿心吧。”
话是这样说,等到孩子们全都安全回到屋内后,赵老师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看到礼物的孩子们自然激动万分,等拆完礼物,又要安排小朋友们吃饺子。怕孩子牙嫩咬到硬币疼,阿姨们贴心地包了几个糖饺子。
有几个小孩吃到糖饺子,高兴地呜哇乱叫,教室里又被快乐的气氛感染,大人们也一个个开始说着玩笑话。
单尘亦笑着打趣那几个“天选之子”,他又给了其他没吃到糖饺子的小朋友们一人一颗糖,珍藏许久的糖罐很快就见了底。
不知怎的,单尘在这时格外想念江兆。
他默默走出房门,除夕夜里,平时沉睡的城市被阵阵烟花炸醒,明亮的烟花一朵朵盛开在漆黑的夜,整个城市灿如白昼。
单尘一步步走到福利院的大门,他想掏出手机给江兆打个电话,却在下一个烟花绽放的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