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如初见》洛木萧萧

6、遇见初雪

　　小墨瞥了一眼潇洒离去的蓝初学姐，又望了望被剩下项北师兄，学姐她......
　　她本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项北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她总是这样，就她时间最宝贵！就她想睡觉！谁还不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原本上周六可以休息一天，谁让她非要去看演唱会。看了演唱会后就接连是好几个大夜，随她去吧，她要是倒下来，我们教授会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我身上，我那就更完了！
　　师兄，是谁的演唱会?
　　Eason啊！
　　学姐很喜欢Eason?
　　听说好像是喜欢了很多年，对她的影响重大，具体不知道影响到哪了，你们女生追星都这么长情的吗？
　　啊……也……还好吧。其实我也……
　　加速说说这个程序吧！
　　小墨哪里有心思讲代码，没沟通几句，最后也以要回去写代码为由把项北给“鸽”了。
　　医学楼到公寓的道路两旁，松树林立。高大挺拔，据说已有上百年。
　　绿化带上堆满了自行车，学生三三两两，有在堆雪人，也有腻腻歪歪的情侣在操场上打雪仗。
　　一片欣欣向荣的纯白色，在初雪的这一天，陈佳墨还是和蓝初再次相遇了。
　　小墨的心中，心动的感觉，是天气很冷，身体早已经冷透了的，但只需看对方一眼，血管里立刻生出来一股热流。
　　很像在东京偶遇的那个温泉。
　　一年冬天，陈佳墨和父母去东京旅行。家里预定了两间富士山下的温泉民宿。小墨独自住一间。
　　那还是南方人第一次和洋洋洒洒的，漫天飞舞的雪花相逢。那时候小墨大概读初二？差不多。
　　小墨正值青春叛逆期。看满大街日本女生穿短裙逛街，觉得自己也行了。
　　不能输！我也要穿短裙！
　　她哪里经历过这种温差？人又菜又爱玩。小墨在穿裙子的第二天就发烧了。
　　旅行计划被临时取消，浑身上下，每一颗毛孔都在释放疼痛的信号。
　　被迫只能躺在民宿里。看富士山。那是漫天飞雪的富士山啊！
　　那也是小墨唯一次让富士山私有。
　　父母无奈临时改了行程，去涩谷探望一个在日本居住多年的叔叔。墨妈没有留下来，一切有迹可循，只是当时太小，虽心生疑窦却也甘愿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
　　小墨的脸烧得滚烫，富士山的白搭配脸颊的红，最后变成肚子饿。
　　她用蹩脚的英文给自己点了寿司、乌冬，又让老板娘给自己沏了一杯绿茶，还特地嘱咐对方多加冰块。
　　小墨，你如果被妈妈发现了，就糟了，她指着自己呵呵地笑着，像是喝多了。
　　少女因为发烧变得红润的脸颊，纤细的手指，穿着长睡衣坐在窗边，如雪一般白皙的修长的腿。
　　富士山下的雪越下越大。
　　小墨不吃生的海鲜，日本近海，尽管很新鲜，总感觉有一股腥味。最后小墨还是拒绝一系列日式的好意。
　　海鲜经过碳烤以后卷成颜色丰富的饭团。乌冬里的胡萝卜被模具压成心心的形状，规规矩矩地端放在大小刚好的碟子里。
　　鳗鱼有被炭火烤过的焦香气息，米饭软糯清甜，咬下去齿间微酸。
　　吃过午饭，小墨躺在榻榻米上看一本昨天逛街刚买的漫画书。女主角有双重人格，白天和夜晚的角色切换需要通过抱一只黑猫来完成。
　　正看得入迷，猫咪喵喵喵，踩着猫步渐渐走到小墨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小墨推开和室的门，是一只黄色的条纹猫。
　　蹑手蹑脚走进和室以后，猫咪左顾右盼。小墨住的是一个一人间的榻榻米，除了地上铺就的寝具，还有一只简单的木制茶几和木制带靠背的座椅。窗户开得正好，窗外有一支长得修长的腊梅探进窗子。
　　民宿开了好些年了。现在经营的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这只猫大概是他们养的。
　　猫咪很有自信，来到小墨的旁边，脸和胡须蹭着小墨的腿。小墨没想到，一个人在东京还能被一只猫占了便宜。
　　猫毛油亮细软，很好摸，那只能相互占占便宜。
　　一边撸猫一边看漫画，没过多久，小墨的眼皮开始打战，搂着漫画书和猫咪温暖地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天有些黑了。猫咪不见了。房间里大片大片的树叶簌簌作响，风吹动屋角的铃铛，小墨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整个世纪。
　　晚餐只吃了两个果子点心，喝了一杯热牛奶。睡了一觉以后，身体的症状已不太明显，妈妈临走前告诉她，晚上可以泡一个露天的温泉，前提是把自己层层包裹好，只要不露，就没关系。
　　民宿和温泉紧挨着，小墨又看到了那只黄色条纹的猫，那猫傲娇地看了几眼小墨，踮着脚又跑回了民宿。
　　身体上感觉到异常寒冷，温泉的水却是炙热的。难怪杨贵妃喜欢温泉，这道理就像是冬天里的一碗热汤，夏日里的一杯冰水。
　　请给我一杯冰茶。多多冰块。
　　日本旅行的其他行程并不会让小墨觉得印象深刻，唯独富士山下的温泉和那杯恰到好处的冰茶，在尘封多年以后，在初雪这天遇到蓝初以后，解了封。
　　我们活着，是要活在当下的。我们活着，追求的也不过是这样几个耀眼的瞬间。
　　小墨像被夺了魂魄。回到宿舍。室友林可儿一边化着妆一边哼着歌儿。
　　我的朋友！你回来了！今天我有个项目，我呢要经历我人生的第一次！
　　啊？你真的是现在才经历你人生的第一次吗？
　　说什么呢我的小可爱！看！我表姐介绍的！小白脸海归。可儿把手机递给小墨。
　　嗯，长得还算......周正？就是美颜美得有些过了吧？一个男生，下巴尖得是要刺死谁吗？
　　不怕，我们可儿只要戴上您那对战斗必备的假睫毛，任他东海夜叉王还是西海鬼魅，通通要喊您女大王。
　　我来啦我的王子，向胜利进发吧！可儿拉住小墨的手，故作胜利状。
　　可儿，我们涂这么厚的粉底，要不然收着点儿？你这大概有几毫米了？像是直接戴了个面具去相亲一样？
　　哦！我的小莲花，让我来告诉你，只要他没戴假发片，那我的粉底就算厚几毫米又有什么关系呢？快来帮我看看，我再搭配上这件黑大衣怎么样？
　　我刚从外面回来，外面超级超级冷的！你还要露腿的？
　　小女孩才会冷呢！再见了我的小女孩！祝我好运！可儿说罢，在小墨的脸上亲了一口，左右摇晃着吊儿郎当的像个女溜子一样扭着个屁股走了。
　　我才不是小女孩！小墨撇着嘴，显然是把可儿刚才的话当了真。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小墨一个人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孤独的感觉好似暴风骤雪。
　　这么多年安静地度过，是不是突然很想要热闹了？孤独的感觉大概就是从这一瞬间的萌芽，迅速生长伸展成树枝，变成几条巨大的粗壮无比的手臂大力束住小墨的全身。小墨被勒得喘不过气，孤独带来的窒息感蔓延到了全身。
　　蓝初学姐是那个炎热的盛夏里，第一眼看到就就勾起她无尽寂寞的人，只是刚刚好，学姐是个女生。
　　女生又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小墨的脸红了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毫无节奏。
　　她拿出手机，打开项目组的微信群。蓝初学姐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慵懒的橘色条纹猫。好像那只日本温泉猫啊！
　　她有养猫吗？
　　一直到了下午，蓝初还是没有通过小墨的微信申请。小墨又接连发了几个申请，还是没有通过。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小墨的脑袋里开始浮想联翩。
　　是我没有边界感吗？她有点责怪自己。
　　也不会啊！就是简单的工作交集，加微信也很正常啊！蓝初学姐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呀！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不行！思来想去，她只能给项北师兄打电话，随口编了一个程序上的小进展，然后问师兄用不用告诉蓝初学姐一声，也让她帮忙提提意见。但是师兄，学姐没加我微信，方便把电话给我吗？小墨就这么轻松地拿到了蓝初的电话和房间号。
　　师兄接连夸赞小墨，礼貌地告诉小墨不要太辛苦，没有进展也没关系。大概是连想到之前在项目组撤回那段话确实不太礼貌，想要趁机给她提供一下情绪价值，修复关系。
　　小墨盯着微信上的一串手机号码，酝酿着怎么开场。
　　她打开房间窗户，大风是被磨了的尖刀，刺向小墨的脸，她被这风吹醒了。像是受虐狂一般，小墨没有把窗户关上的意思，寒风中，她拨打了蓝初的电话。
　　未能接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先后又拨了几次电话。
　　到了晚上六点多钟，小墨浮想联翩，苏打水喝掉一罐又打开一罐。
　　七点钟。公寓房间的灯陆陆续续打开了，小墨上到五楼，敲响了学姐的房门。
　　叮叮咚咚的敲门声会不会不太礼貌？小墨敲了好一阵，终于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
　　蓝初学姐蓬着头，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小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就笑着一张脸，她很怕学姐看穿，还好她刚刚睡醒！不太清醒的医生绝对看不穿准备充分的小墨。
　　小墨心里给自己加油，从容地走进房间。
　　蓝初学姐随手开了灯，灯光又刺眼又明亮了。小墨一眼就望到了窗台上的那盆龙舌兰。
　　肥嫩的绿色的叶子恣意绽放。花土里白色的一团几乎全部融化了，隐约能看到盆里有小块的冰碎，雪吗？被揉成团然后化掉的雪？
　　学姐搬来椅子邀她坐下，小墨闻到了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
　　小墨有点紧张，消毒药水像是镇定剂。
　　实在太困，蓝初睡得匆忙，穿了一件藏气色的天鹅毛衣，还没来得及脱，贴身的绒裤把腿包裹得笔直而修长，小墨目测蓝初学姐的身高大概有170CM。
　　小墨小心翼翼地开场，说了几句担心学姐安全之类的套话以后，直视蓝初学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可能是因为睡得太久，蓝初的眼睛轻微的肿胀。
　　小墨看看蓝初那双圆鼓鼓的眼睛，很想发笑。不像橘猫，倒是完美地复刻了加菲猫的眼睛。
　　小墨懂得分寸，但也确实很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突然的造访，唐突又略显尴尬。
　　聊了些项目思路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小墨说了句学姐再见以后就告辞了。
　　关上蓝初的房门，小墨的心砰砰砰砰砰地跳着。前所未有的感受，哪怕是等待大学录取的夜晚，她的心跳也是坚定而平静的。被扰乱的心智，加速的心跳，不多写些代码怕怕是不行了。
　　是学姐窗台上的龙舌兰里的冰碎？是房间里消毒药水味？还是学姐那双肿胀了的眼睛？
　　还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属于蓝初的。只要是关于她的，一切的一切，都被我耐心地赋予了意义？
　　写代码写到下半夜，心跳的频率依旧保持在高位。
　　注定是个彻夜不眠的夜晚。
　　陪着她的还有窗外的雪花，悄无声息地也下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