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问道箓》万乘

1、第一章

　　天还未亮，陆川就背着竹篓出了门。山风卷着晨雾从崖壁上掠过，沾湿了他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衫。青崖村的公鸡才刚叫过第三遍，远处黑黢黢的山影里，已经有零星的松明火把在游移——那是早起的采药人在摸黑上山。

　　"川娃子，又去老鸦岭？"村口磨坊的赵瘸子拄着拐探出头来，"当心别撞见山魈！"

　　陆川紧了紧草绳束腰，咧嘴一笑："赵叔又吓唬人，我上月还见你在后山套兔子呢。"话音未落，人已经钻进雾气里。他得赶在日头毒起来前找到那株七叶紫参，王掌柜说这味药能抵半个月的米钱。

　　山道越走越陡，露水顺着蕨叶滴进脖颈。陆川攀着裸露的树根往上爬，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这味道像是新酿的桂花蜜，却混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他停住脚步，发现右手边的岩缝里渗出暗红液体——不是血，倒像是融化的朱砂。

　　"怪事..."少年用指尖蘸了些许，凑到鼻尖细嗅。刹那间耳畔炸开一声尖啸，惊得他踉跄后退。整片山林的鸟雀轰然飞起，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夹杂着野兽慌乱的奔逃。

　　陆川后背抵住冷硬的岩石，看见前方十丈外的古松拦腰折断。树干断口处三道爪痕深可及寸，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他喉头发紧，这痕迹绝不是黑熊或野猪能留下的。更诡异的是，爪痕四周的苔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甜香愈发浓烈了。

　　少年攥紧腰间的柴刀，循着气味往山阴处摸去。晨雾不知何时变得浓稠如乳，连近处的灌木都只剩下模糊轮廓。脚下突然踢到个硬物，低头看去，竟是半截断角——通体莹白如玉，断面处还泛着淡淡的金芒。

　　陆川蹲下身刚要细看，忽觉后颈汗毛倒竖。浓雾深处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间或夹杂着金石相击的铮鸣。他屏住呼吸贴地翻滚，堪堪避过一道破空而来的罡风。身旁碗口粗的桦树应声而断，断面平滑如镜。

　　"这是..."少年瞳孔骤缩。透过渐散的雾气，他望见断崖边匍匐着一团银光。那东西似狼非狼，周身毛发泛着月华般的清辉，只是脊背处有道狰狞伤口，正不断滴落金红色的血珠。血珠坠地即燃，腾起寸许高的幽蓝火苗。

　　巨狼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竖瞳直刺过来。陆川如遭雷殛，柴刀当啷落地。他分明看见那兽首眉心嵌着枚菱形晶石，内里似有星河流转。更骇人的是狼吻开合间，竟吐出半截断剑——剑身通体玄黑，唯独刃口泛着妖异的紫芒。

　　"凡人...过来..."

　　沙哑的低语直接在脑海中炸响，陆川双腿不受控地向前挪动。巨狼喉间发出呜咽般的颤音，伤口处腾起缕缕黑气。少年注意到它左前爪死死按着个物件，定睛看去，竟是半块残破的青铜罗盘。

　　月光忽然大盛。巨狼仰首长嗥，周身银纹次第亮起，在虚空勾画出繁复的星图。陆川只觉得眉心剧痛，有金芒自狼瞳激射而出，直贯天灵。霎时间山摇地动，无数光纹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最终汇聚在胸口的家传玉佩上——那枚灰扑扑的玉坠竟泛起血色纹路，隐隐结成个古篆的"玄"字。

　　待陆川恢复意识时，日头已过中天。断崖上空空如也，唯有满地焦痕与尚未散尽的硫磺味。他慌忙摸向胸口，玉佩滚烫如炭，内里似有活物在缓缓蠕动。

　　"川哥！川哥你在哪？"山下传来熟悉的呼喊。陆川跌跌撞撞起身，发现周身伤痛竟已痊愈，连昨日砍柴留下的旧疤都消失无踪。他最后望了眼崖边那滩渐渐凝固的金色血迹，攥紧玉佩往山下奔去。

　　山道拐角处，三个黑影挡住了去路。

　　"这不是陆大秀才么？"为首的疤脸青年晃着手中的短棍，"听说你前日捡了株老山参？哥几个最近手头紧..."

　　陆川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冷硬的石壁。他忽然发现眼前三人的动作变得异常迟缓，连疤脸嘴角抽搐的纹路都清晰可辨。更奇怪的是丹田处腾起一股暖流，顺着经脉直贯右拳。

　　"砰！"

　　疤脸甚至没看清少年如何出手，整个人已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五丈外的酸枣树上。剩下两人呆若木鸡，陆川自己也怔怔盯着拳头——指节上沾着些许青黑粉末，分明是方才蹭到的岩灰。

　　此刻那岩灰正化作丝丝黑气，渗入他突突跳动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