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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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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七岁。
我蜷在樟木箱里,透过娘亲忍冬花刺绣的衣角缝隙,看见金丝履碾碎了滚落的寿桃酥。
血珠顺着箱角雕花滴在我新裁的碧色裙裬上,混着黄栀子香囊破裂的粉末,凝成蝴蝶状的红斑。
“云娘,交出换命蛊方——”
剑锋挑破箱盖的刹那,娘亲将我推进满箱药草。她腕间银铃铛炸裂的碎玉刮过我的脸,烫得像腊月灶膛里迸出的火星。
穿玄甲的男人虎口青斑暴凸,剑柄坠着的七颗青铜铃晃出催魂响。我死死咬住娘亲塞进我嘴里的羊皮卷,看她的血在青砖上蜿蜒成七星阵。
冰凉的剑脊拍上右颊时,我嗅到皮肉烧焦的异香。娘亲染血的指尖突然抓住剑刃,最后一点黄栀子汁混着她的泪,在我灼痛的伤处凝成冰凉膏体。
五更梆子响时,我抱着裂开的香囊缩在箱底。前院那株娘亲亲手栽的黄栀子,正被火舌舔舐成灰烬。焦灰里半枚残缺的鱼符,沾着块状的血渍——是娘亲被斩落小指时,死死抠进凶手靴纹的甲片。
箱底的忍冬花绣纹突然发烫,娘亲的血顺着缝隙滴在我眼皮上。我透过猩红的视野,看见玄甲人靴尖晃动的金铃铛——铃面刻着的蟒纹,和上月爹爹从太医院带回的密折火漆印一模一样。
“云州沈氏私通南诏,当诛九族!”
剑锋刺穿娘亲肩胛的瞬间,她反手将药杵扎进对方膝窝。青砖下埋着的苍术药粉遇血自燃,爆开的火星里,我瞧见娘亲翕动的唇形:
“数到第七声铃响就跑”
“叮——”
第一声铃音震落屋梁尘灰,娘亲踢翻药炉,滚烫的苏合香糊住玄甲人双眼。
“叮——”
第二声,她扯断我襁褓时系的玉连环,珠子滚进地缝卡住暗门机关。
“叮——”
第三声伴着皮肉焦糊味,娘亲竟抓着剑刃按向自己心口!
血雾中浮起金线似的蛊虫,玄甲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的护心镜正被蛊虫蚀出七星孔洞。
我数着催命的铃音在箱底蜷成团,怀中羊皮卷渗出冰凉的药汁。那是娘亲晨起时熬的黄栀子露,她说要给我染条生辰穿的茜色裙......
“叮!”
第七声铃炸裂耳膜,暗门轰然洞开。娘亲染血的襦裙罩住木箱,我抱着她半截断指滚进密道。玄甲人的咆哮混着血腥气灌入耳蜗:“沈家余孽听着!待你脸上花印红透那日......”
密道在身后坍塌,我攥着沾血的黄栀子跌进寒潭。水底漂浮的苍术人偶突然睁眼,它们腕间银针排列的阵型,与娘亲最后一刻用血画在青砖上的如出一辙。
潭水裹着血腥气往肺里钻,我扑腾着抓住浮尸的衣带。那具泡胀的尸体翻过身来,赫然是常来送药的王嬷嬷——她上个月分明说是要回乡养老。
人偶惨白的手指突然扣住我腕间的栀子印,水底腾起细密的血泡。娘亲断指里钻出金线蛊虫,发疯般啃噬人偶眼眶里的菌丝。借着蛊虫幽光,我看清水底堆叠的尸骸颈间都系着黄栀香囊,与娘亲每年缝给我的生辰礼别无二致。
"喀嗒。"
暗流卷来半块青铜面具,内侧的南诏文刺得我双目灼痛——是爹爹书房暗格里那卷《百蛊注》的残页标题。我攥着面具浮出水面时,对岸芦苇荡里忽有火把游动。
"那丫头定在寒潭!"
玄甲人的马蹄踏碎薄冰,箭矢擦着我耳际钉入浮尸眉心。我缩回水下,惊觉蛊虫正将尸骸拼成筏子。娘亲的断指在水波中浮沉,指甲盖上竟刻着微雕的皇宫舆图。
"阿娘......"
我含住断指蜷进尸筏,任蛊虫拖着往暗河深处漂去。玄甲人的咒骂渐渐模糊,唯有青铜面具内侧的刻痕烙在掌心——是爹爹的字迹:
永昌二十二年冬,太子脉案有异,疑与七星潭......
后边的字被血污浸透,尸骸堆里突然翻出个青瓷药瓶。我认得那是娘亲装安神丸的瓶子,拔开塞子却滚出颗生着人面的蛊卵。
暗河尽头传来婴啼,我抱紧药瓶昏死前,最后瞥见岩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每道裂痕里都嵌着半片孔雀补子的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