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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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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传来开市鼓声,我抬手将最后一支银簪别进发髻。铜镜里少女的眼尾微微上挑,恍若当年名动长安的云州第一美人。朱雀大街上飘来新焙的杏酪香气,我紧了紧肩上的青布包袱,那里装着院使玉带钩里剥落的半枚鱼符,还有娘亲临终前塞进我口中的羊皮残卷。
朱雀桥边的晨雾沾湿了粗布头巾。我蹲在茶摊角落捧着粗陶碗,目光掠过碗沿落在斜对角的白玉楼上。三五个龟奴正往朱漆大门悬挂茜纱灯笼,鎏金牌匾新换了"藏春阁"三个字。
"听说了么?昨夜太医院走水,烧死了个药女。"挑柴汉子将两枚铜钱拍在案上,"说是脸上带着鬼画符似的胎记......"
我压了压头巾,将最后一口黍粥咽下。邻桌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穿丁香色襦裙的少女撞翻了我的条凳。她腕间银钏刻着五毒纹,后颈隐约可见青紫色鞭痕。
"小贱蹄子往哪跑!"
白玉楼里冲出个满脸横肉的婆子,镶金护甲直指少女眉心。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围成个圈,我借着扶起少女的姿势,指尖飞快划过她突突跳动的尺脉。
温热的血珠渗进我袖口补丁,少女在我怀里发出幼猫般的呜咽。这脉象......分明是中了牵机散。我抬眼望向白玉楼飞檐下晃动的红灯笼,这种宫廷秘药怎会流落烟花之地?
"这丫头是上月崔尚书家送来的,各位爷说该怎么处置?"婆子拽着少女的头发将她拖到街心,金镶玉耳坠撕开一道血口。人群中有锦衣公子吹起口哨,鎏金马车里传出女子娇笑。
我摸到袖袋里煨好的乌香丸,忽然瞥见婆子腰间晃动的鎏金鱼符——龙首鱼身的纹样与昨夜黑衣人的信物如出一辙。少女涣散的瞳孔映出我蒙着粗布的脸,她染着蔻丹的指尖突然在我掌心急书。
一个"崔"字尚未写完,白玉楼内突然响起裂帛之音。十二扇雕花门轰然洞开,八名玄衣侍卫簇拥着金丝步辇迤逦而出。辇上男子广袖当风,玉冠下垂落的鲛绡遮住半张面容,指间把玩的血玉扳指却让我浑身发冷。
那是七岁生辰夜见过的血色。娘亲咽气时,凶手靴尖就缀着这样的红。
"既是崔家所赠,妈妈不如让给我炼药。"男子的声音像浸了冰的蜜,婆子瞬间瘫软如泥。我按住袖中颤抖的银针,看着他苍白指尖抚过少女染血的下颌:"牵机散混着孔雀胆,倒比寻常药人有趣些。"
驴车在腌臜巷底刹出刺耳鸣响。我攥紧散发异香的药囊,黄栀子混着苍术的气息正丝丝缕缕渗入鬓角。暗巷尽头传来戍卫营铁甲相击声,运泔水的跛脚老汉突然哼起云州小调。
"姑娘且换件衣裳。"他甩来件葛布短打,露出腕间狰狞的烙痕——是南诏死囚营特有的三足蟾印记。我嗅到他衣襟上若有似无的苦艾味,这分明是药王谷弟子用来抵御瘴气的配方。
腐臭的木箱里竟整齐码着各类药材,最下层玄参匣子刻着太医院独有的双鹤纹。老汉将驴鞭甩出个漂亮的回旋,压低声音道:"三更天西市鬼门开,沈姑娘若要问生死,记得带上那半枚鱼符。"
我瞳孔骤缩,指尖银针已抵住他后颈要穴。他浑不在意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紫斑:"老朽这七日噬心蛊,还是托令尊的福。"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当年父亲研制的金疮药特有的靛蓝色泽。老汉将我送到城外,鞭子一甩,哼着云州小调愈走愈远。
城楼传来暮鼓声,我抱着药囊滚进污水渠。暗格里掉出的羊皮卷被血污浸透,娘亲绘制的九黎图腾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当我在破庙生起火堆时,怀中药囊突然裂开,黄栀子粉末在火焰中凝成血色人形。
"云州沈氏女,可还记得七星诺?"
沙哑女声自梁上传来,我反手将燃烧的柴枝掷向声源。黑衣老妪鬼魅般落地,手中骨杖串着七枚青铜铃铛。她枯瘦的手指拂过我眉间,火堆爆出三簇妖异的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