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洌玉

6、心弦

　　餐厅的窗边位置正如林叔所说，安静而私密。透过木格窗，能看到巷子里昏黄的灯光和偶尔路过的行人。轩沅为安瑶拉开椅子，这个绅士的举动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林叔的店我已经来了五年了，"轩沅在她对面坐下，随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从我刚开始做摄影时就来这里。那时还没什么名气，经常在附近的老建筑取景，偶然发现了这家店。"

　　安瑶好奇地环顾四周："很有生活气息，不像是那种刻意设计的网红店。"

　　"这就是我喜欢这里的原因，"轩沅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真实，不做作。现在的餐厅太多是为了拍照而存在，而不是为了食物本身。"

　　这句话让安瑶想起了他刚才在巷子里说的话——他欣赏她身上那种真实而不做作的美。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微微加速，她急忙拿起菜单，掩饰自己的紧张。

　　"有什么推荐吗？"她假装专注地看着菜单。

　　轩沅没有翻开菜单，似乎早已熟记所有菜品："林叔的东坡肉是招牌，还有一道醉蟹很有特色，如果不忌口的话可以尝试。清蒸鱼也很新鲜，每天早上他都会去市场挑选当日最好的食材。"

　　"听起来都很不错，"安瑶放下菜单，"那就按你说的点吧，你比我更了解这里。"

　　轩沅微笑着点头，向前倾身和她商量细节："东坡肉可能有点油腻，醉蟹是冷菜，再来一道清爽的素菜平衡一下口感？青菜豆腐汤怎么样？"

　　在他认真讨论菜品搭配的样子，让安瑶想起下午他教她如何摆姿势时的神情——专注而投入，眉头微蹙，眼神却温柔。这样的轩沅，与平时在业内那个冷静自持的知名摄影师形象，显得如此不同。

　　"听你的，"她轻声回应，忽然意识到两人此刻更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而不是工作关系的摄影师和模特。这个念头让她心中泛起一丝甜蜜，又带着一丝不安。

　　轩沅叫来林叔，熟练地点好了菜，还加了一壶温热的黄酒。"冬天喝点温酒，暖胃，"他对安瑶解释道，"度数不高，不会醉的。"

　　"没关系，我酒量还可以，"安瑶微笑着回答，"大学时候参加话剧社，聚会喝酒是常事。"

　　"又是一个我不知道的故事，"轩沅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看来你的经历比我想象的要丰富得多。"

　　安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是普通的大学生活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倒是你，我对你了解得太少了。业内都知道你是顶尖摄影师，但除了你的作品，似乎没人真正了解你这个人。"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轩沅某根心弦，他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做那个观察者，站在镜头后面记录别人，而不是被记录的那个。"

　　"就像那句老话，'最怕的就是照相的照相'，"安瑶接道。

　　轩沅轻笑出声："没错。不过今天我可以破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他的坦诚出乎安瑶的意料，她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选择做摄影师？"

　　"因为摄影可以捕捉真实，"轩沅的回答不假思索，"不是表面的真实，而是那种瞬间的、情绪的真实。一个人可能会说谎，可能会伪装，但在某些瞬间，相机可以捕捉到他们最本真的样子。"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就像今天下午，当你咬着手指那一刻，镜头捕捉到的不仅是一个姿势，更是一种情绪，一种微妙的、带着探索意味的感觉。"

　　安瑶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他描述的那个瞬间，她确实在想着他，想着他咬手指时的样子，想着他靠近时身上淡淡的香气。

　　"在我眼里，摄影不仅是记录，更是一种情感的传递，"轩沅继续说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希望通过我的照片，让看的人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情绪，无论是喜悦、悲伤，还是像今天那样的——"

　　他突然停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像今天那样的什么？"安瑶不由自主地追问。

　　轩沅抬眼看她，目光炽热而深沉："像今天那样的悸动。"

　　这个词语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安瑶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几乎要从胸腔跃出。

　　就在这时，林叔端着几盘前菜和温好的黄酒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那股微妙的氛围。

　　"先上几样小菜，下酒用的，"林叔笑呵呵地说，"主菜马上就好。"

　　"谢谢林叔，"轩沅点头，自然地接过酒壶，为安瑶倒了一小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上，"尝尝看，这是林叔自家酿的黄酒，有点甜，很适合女士。"

　　安瑶接过酒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入口绵柔，带着淡淡的米香和蜜糖般的甜味，确实如轩沅所说，不辣口，反而有种暖胃的舒适感。

　　"很好喝，"她真心地赞叹，"比我以前喝过的任何酒都要顺口。"

　　轩沅满意地点头，举起自己的杯子："敬我们的合作。"

　　安瑶微笑着与他碰杯："敬合作。"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透过杯子的边缘，她看到轩沅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像是包含着无数故事的深井。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想了解这个男人的全部，不仅仅是作为摄影师的他，还有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他，有血有肉，有情感，有过去的他。

　　东坡肉端上来时，肉块晶莹剔透，色泽红亮，散发着浓郁的酱香和酒香。轩沅主动为她夹了一块，动作自然而体贴："尝尝看，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安瑶咬了一小口，肉质果然如他所说，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带着特有的酱香和些许酒香，让人回味无穷。

　　"真的很好吃，"她由衷地赞叹，"这可能是我吃过最好的东坡肉了。"

　　看着她满足的表情，轩沅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第一次吃到时，也是这种反应。"

　　他们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聊着各自的故事。安瑶讲述了她大学时期参加话剧社的经历，如何从一个内向的小女孩逐渐学会在舞台上展现自己；轩沅则分享了他最初接触摄影的过程，如何在偶然的机会下用父亲的老相机拍下了一张让他决定终身投入摄影事业的照片。

　　"那是一张什么照片？"安瑶好奇地问。

　　轩沅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陷入回忆："一位老人坐在公园长椅上，他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应该是他的孙女。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老人的眼睛里满是慈爱，而小女孩正把一朵野花递给他。就是那个瞬间，我明白了摄影的力量——它能够将那种纯粹的爱和温情永远定格。"

　　"听起来是张很美的照片，"安瑶轻声说，"你还留着它吗？"

　　"当然，"轩沅点头，眼中闪烁着怀念的光芒，"那是我拍摄的第一张真正有意义的照片，虽然技术上很粗糙，但对我来说无比珍贵。"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深入，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林叔端上最后一道甜点——一碗桂花糯米藕时，餐厅里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

　　"这个季节能吃到新鲜的桂花糯米藕很难得，"轩沅解释道，"林叔有特别的门路。"

　　安瑶小心地尝了一块，藕片甜而不腻，桂花的清香和糯米的绵软完美融合，让人回味无穷。她发自内心地赞叹："真的很棒，完全不同于外面常见的那种。"

　　轩沅看着她享用美食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满足的微笑："看到你喜欢，我也很高兴。"

　　这顿晚餐不仅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心灵的交流。安瑶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轩沅，不再是那个业界闻名的冷峻摄影师，而是一个有故事、有情感、会因为美食和美好瞬间而感动的普通人。

　　当他们走出餐厅时，夜已经深了。冬夜的风依然寒冷，但安瑶却感觉内心温暖如春。轩沅自然地走在外侧，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为她挡风。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安瑶真诚地说，"不仅是美食，更是你分享的故事。"

　　轩沅侧头看她，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我也很久没有和人分享这些了。今晚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