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江湖》花铭苏州

45、血色黄昏

　　“啊——！”

　　韩风一声惊叫，仿佛受惊的野兔，猛地转身，拼命奔跑。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空气中仍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热茶被打翻后残留的苦涩气息混杂着焦糊的炉火味，整个茶馆仿佛一座风雨飘摇的战场，满目狼藉。地上横陈着韩烈的尸体，鲜血早已浸透了地板，在微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林治站在原地，身子僵直，双手还保持着方才投掷茶壶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

　　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脸色惨白如纸。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有胆量将那滚烫的茶壶砸向韩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那一刻，他只是看着林瑶与韩烈杀得难解难分，看着她一次次险象环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抓起身旁的茶壶，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甩了出去，而那一扔，竟精准无比，彻底改变了战局。

　　可是现在，战斗结束了，韩烈死了，鲜血浸透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死亡气息——林治的勇气也随之散去。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林瑶看出了他的不安，目光轻轻扫过他，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缓缓地走近一步，伸出一只沾着血迹的手，轻轻搭在林治的肩上。

　　她的手并没有多少力道，只是静静地放在那里，温暖而坚定。

　　林治浑身猛地一震，抬头看向林瑶，眼神惊慌失措。

　　林瑶的眼神深沉而冷静，但其中却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她微微点头，眸光中透着一丝安慰，还有……感激。

　　林治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林瑶明白，这一刻的林治仍处在震惊与恐惧之中，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于是，她没有再多说话，而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在告诉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林治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

　　片刻后，林瑶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我们离开这里。”

　　林治怔了怔，抬头看着她。

　　“去哪里？”他声音有些发涩。

　　林瑶低头，在满地狼藉之中缓步走动，目光在破碎的瓷器、散乱的桌椅之间游移。最终，她在一片茶水和血污交融的地面上，发现了一本被浸湿的书册——那本《小山词》。

　　她缓缓弯腰，将那本书拾起。

　　书页早已被血水染红，那个“冥”字越发鲜艳，仿佛一滴凝固的血泪。

　　林瑶凝视着书册良久，指尖缓缓拂过那扇形的折痕，随后，她轻轻合上书，收进怀中。

　　“去黑风谷。”她轻声说道，语气坚定。

　　黑风谷——这个名字，林治从未听过。

　　可是，他没有问。

　　他看着林瑶坚定的神情，知道这不是随意的决定。他虽然仍心有余悸，但此刻的他隐隐明白，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复杂的风暴之中。

　　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好。”林治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答应。

　　林瑶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门口。

　　林治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踏出茶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的余晖洒在街道上，映出一片瑰丽的光辉。然而，那光辉之中，却燃起了另一片更为耀眼的火光。

　　身后的茶馆，悄然燃烧了起来。

　　炉火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打翻，炭火翻滚，木质的桌椅、地板、门窗……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助燃之物。火舌迅速蔓延，吞噬着整座茶馆，映红了半边天空。

　　林治回头望了一眼，看着那火焰吞噬曾经的茶馆，眼神复杂。

　　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不仅是一个栖身之地，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寄托。

　　他自幼无家可归，流浪街头，靠着给茶馆打杂换取三餐温饱。林瑶虽严厉，但待他不薄，茶馆也算是他唯一的归宿。然而此刻，这一切都被火焰吞噬，顷刻间化为灰烬。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火光映红了他的眼睛，也映红了他的回忆。

　　或许，他本就该习惯失去。

　　林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没有回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治的手腕。

　　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治怔了怔，低头看着她的手，良久，轻轻地回握住。

　　火焰继续燃烧，吞噬着过去，也照亮了未知的前方。

　　林治没有再回头，默默跟在林瑶身后，向着黑风谷的方向，踏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