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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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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里不远,但对于走了一夜山路,遍体鳞伤的许仙而言,未免强人所难。
贺远洲显然也从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态中瞧出力不从心,于是自告奋勇地弯下腰说要背她。
面对他的善解人意,许仙没有一秒迟疑地趴上去。
可当他弯下的腰无法直起,发颤的腿寸步难行时,许仙嘴角一抽,无奈妥协道:“算了,贺兄将我放下罢。”
贺远洲被她压得面红耳赤,嘴上亦不忘关心道:“可是许兄你的腿……”
许仙两眼望天,叹息道:“我尚能坚持。”
贺远洲闻言立马把她放下,抬袖间顺便擦过额间细汗。看向许仙时,神情溢满愧疚的同时带着自我感动,“许兄,得友如此,是我之幸!”
许仙:“……”
不知是不是她的无语凝噎感动了上苍,徒步百米,他们便遇见同程的牛车。
贺远洲赊下十文钱,带着许仙一路坐回临安,又在城门口下车。
江南烟雨,不是空口无凭。
今晨曦光闪耀,晌午便黑云压城。
走到远近闻名的西湖旁,狂风骤雨倾盆而至,湖面荷乱水云奔。
许仙抬臂遮雨。
贺远洲抬头望见一老翁推着木轮车在桥头卖伞,愁云惨淡的脸立即眉开眼笑,他对许仙招呼,“宝祐桥那头有人卖伞!”
许仙瞧见,顿时喜笑颜开,暗忖天无绝人之路。
她腿部负伤,贺远洲自觉搀扶她过桥。
钱未付,贺远洲便自主从车栏里扯出一把青花竹柄油纸伞撑开替她遮挡住雨珠。
老翁看他不取自拿,眼上浓密发白的眉毛一皱,“三文一柄。”
贺远洲身无分文,对着老翁笑脸相迎道:“今日出门匆忙,未带银钱,向您赊一回账,还望老先生体谅。”
老翁吹嘘瞪眼,“不过六文,你这些刁蛮小儿便想要赖账!”
贺远洲实在冤枉,临安城内不少高官儿女,少不了出现些飞扬跋扈之人,这老先生定是受过他们的刁难,不巧将穿着华丽的他看成那等杂种。
“我老爹是临江医馆的贺大夫,我明日便将银钱交付到您手上,若实在不放心,现在就可随我们一道回。”
老翁眯眼瞧他,见他的模样的确与贺大夫有几分相似,才堪堪放过人,“老夫若随你离开,生意还如何做?你要是敢赖账,明日我便亲自找贺大夫说理去。”
贺远洲见他信了,忙不迭地扯出第二柄伞,为自己撑上。
许仙接过其中一柄纸伞,得以平和喘息后,便自顾自观察当下环境。
宝祐桥的另一侧,多为古巷深院。时节春来,苍翠欲滴;青瓦白墙,阶上绿痕,烟雨朦胧。
她偏头晃眼一瞧,倏地瞅见一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如竹,孑然立在青石瓦轴下避雨。
一袭月白长衫被风扬起,衣袂飘飘;视线略微上挪,便瞥见他的广袖领口以金丝绣成祥云图样,栩栩如生。
许仙将伞微微上抬,隔着细雨望向男子的脸庞。面如冠玉、眉若墨画,星眸如寒潭深邃,一番疏朗清逸之态,即使面无表情,也能撩动人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无法免俗。
一个英雄救美的戏码悄然生出。
许仙扭头瞥向正在和老翁攀谈的贺远洲,心神微动,伸手抽出一把水墨竹柄油纸伞,并对他翩翩然道:“有劳贺兄垫付。”
说是垫付,她却并无相还之意,毕竟青城山一夜的惊心动魄,多亏贺远洲的一二“帮衬”。
许仙对他付款的行为心安理得。
她不理会贺远洲的目瞪口呆,径直走向那清俊男子。
男子从她望向他时,便将目光从蒙蒙细雨上转移到她身上。此刻,见她直直走来,眼神也丝毫不避让,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她,似乎是对她的行径感到困惑。
许仙笑意盈盈地将伞递给他。
男子冷淡接过,随后撑伞离开。
他背影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书卷墨香、尊贵雅致。
因许仙贸然又拿走一柄伞遭到老翁的不满,贺远洲好说歹说再次劝服后,一抬眼便瞧见许仙正对着行走在前方小径上的背影愣神。
他凑到许仙跟前,待前方的人走没影,就开始絮絮叨叨为她抱不平:“白扶光这人闷失礼了,许兄正直善良,愿意自掏腰包赠伞,他竟连声谢都没有。”
许仙喃喃道:“白扶光?”
贺远洲知她整日沉溺药理,不问世俗,自然也就不晓得白扶光此人的德行,故而心生善念送伞。他见她此下好奇,滔滔不绝道:“此人是前月从金陵来的书生,如今在南山书院读书,接触的人都道他性格孤僻古怪,不好相与。方才那条小径直通西城,他所住贵宅就在附近,传闻千金难买。”
许仙极为感兴趣地认真听取。
贺远洲说到这处,话音落下,疑神疑鬼地看向四周,见空无一人才接着悄声道:“据说他是金陵大官的子嗣,身份尊贵。可要我说,他爹都在金陵当了大官,哪还有把人往出送的道理。据我推断他定然是外室之子,事发后被送到临安避难。”
许仙未置一词。
贺远洲却认为她是看清了白扶光的为人,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劝道:“许兄莫要伤怀,我知你为了随我爹学医,脱离许老爷后身无分文,每月仅靠微薄的工钱度日,此番赠伞,囊中更为羞涩,你的伞钱就不必相还了!”
虽然许仙本不打算还,但听他这一出慷慨发言,她依然为之感动,“贺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脑简单、思维发散的人种!
贺远洲亦是泪意连连,激动呼唤:“许兄!”
“你个逆子!”一道怒喝,把贺远洲的泪水吓回眼眶。
他遥遥瞥见自家亲爹一手撑伞,一手持着根手腕粗的木棍,气势汹汹朝他挥来。
尽管贺大夫年近五十,与贺远洲相隔着三条长桥,路面湿滑,依旧阻止不住他身姿矫健地袭来。
贺远洲的身量比许仙高一头,此刻一个鹌鹑似的躲到她身后,连衣服边角料都不得见,被挡得严严实实。
“许兄啊,你可得救我一命啊!我毛羽未丰,可不能英年早逝啊!”
许仙安慰道:“贺大夫悬壶救世……”
她抽空翘首轻瞟,见贺大夫速度不减,以气吞山河之势逐步靠拢,话音蓦然消失。
贺远洲见许仙不出声,颤颤巍巍地露出半只眼睛往外偷瞄。
不瞧不打紧,一瞧才发现他爹已然抵达许仙面前。
贺远洲作势要逃,贺大夫一个眼疾手快,将其衣领抓住,提溜起来。
贺大夫甩掉棍棒,用手扯住贺远洲的耳朵,声音雄厚地教训道:“你自个游手好闲、胡行乱闹就罢了,这回竟还拉扯着许仙一夜不归!许夫人昨日来了两回见不着人,差点都要去衙役报官!你个混小子!”
中年得子,原以为是上天怜悯,却不想能走会语时便处处给他惹麻烦,这哪是福气!这是给他找了个活祖宗!
“爹!爹!爹!别掐了!”贺远洲试图唤醒他爹消失的父爱,“我年少不知事,惹了麻烦,现在我是真的知错了。”
贺大夫:“你若是知错,这么多年的岔子何至于层出不穷!嘴上信誓旦旦,私下行事混乱、荤素不忌!”
念着贺远洲的回途照顾,许仙为他求情道:“贺兄此行并非是玩物丧志忘了归家,而是听闻老师遇见了疑难杂症,需要天麻、钩藤为引制作药方,特地邀我作陪上山采药。”
贺大夫怀疑地看着逆子,“当真?”
贺远洲连忙点头,“千真万确!”
突然,贺大夫凝视着许仙,观行走姿态怪异,显然是有伤在身。
许仙淋了雨,浑身衣物凌乱,裸露出的肌肤苍白,并无明显伤痕,加之她又久立未动,是以未叫他及时发觉。
他一把甩开逆子衣领,上前几步道:“你们去的哪座山?除腿之外可还有其他严重伤痛?”
许仙摇头:“余下都是皮肉伤。”
贺大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许仙虽还未学到要领,但判伤能力还是有的。
贺大夫不疑有他,一脚踹上贺远洲的腿,呵斥道:“还不快将人扶回医馆!”
贺远洲鲤鱼打挺,扶住她,“许兄隐忍至今,是我一时疏忽,我这就把你送回去医治!”
临江药馆。
许仙脚踝关节脱落,贺大夫为她正了骨。至于身上其他的伤,便为她开下一副消肿止痛膏药。
贺远洲身上无伤,甚至称得上生龙活虎。
他趁着贺大夫替她治疗时,马不停蹄跑去厨房烧水,以便她待会儿清身洗漱。
待许仙拿着膏药回房,贺远洲已将水搬进她的房间,还热心扬言要帮她清理。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就算穿成男人,许仙仍然接受不了另一个男子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许仙斩钉截铁拒绝:“贺兄为我忙前忙后,此时蓬头乌面,无暇顾及自己,若还要麻烦于你,恐怕叫我羞愧难安!”
贺远洲一脸动容,“既然如此,我就不帮忙了。不过,你要是不便上药,吆喝一声,我定当相助!”
许仙想快点敷药,但奈何贺远洲喋喋不休,“今日多亏许兄你帮我打掩护,不然我爹指定要打断我的腿。”
“不足挂齿。”
她又与他打了几个口舌仗,才颇为不易地将人哄走。
关上房门,她脱下衣物,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器官,再摸着胸前的起伏,陷入沉思。
就算技术不发达,大夫也不至于看不出男女吧?
她在路上都说服自己按照剧情发展,攻略白娘子了。但现在她得知自己是女的。
白娘子和她的感情线该怎么办?难道她们要当百合?!
她愿意,那白娘子肯屈服于她吗?
许仙对着水盆清理,心里乱如麻,丝毫没瞧见从门缝爬进条拇指粗的白蛇吐着蛇信子,蛇头伏起正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