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高二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讲屈原的《离骚》。
十班的理科男们大多缺少文学细胞,一边恭维地点头,听语文老师歌颂“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一边逐字逐句对照着参考书的释义,艰难地理解“哀民生之多艰”。
好容易临近下课,大家正打算作下课倒计时,老师却清了清嗓子:“大家别急,还有个内容没讲。”
通常,这是老朱没事找事的前兆。
语文老师姓朱,是位顶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说话总带一股旧时学堂先生的慢条斯理。平常确实是位温和讲理的老师,但较起真来,秒化为坚不可摧的顽石。
不论教师学生,不论男女,不论成绩好坏,都可以成为老朱“用最温柔的话语讲道理”的对象。
很好,今天老朱瞄准了沈京年。
“下一章我们讲宋词,趁着还有一分钟下课先开个头,我想请一位同学,背诵一篇你所记得的苏轼写的词。”
“我发现一个男生,刚刚已经把数学作业拿出来了,说明这位同学对于语文学科已经有足够的信心,那好,有请这位同学,沈京年。”
沈京年刚审完一道立体几何的题干,一只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伴随老朱慢悠悠的调侃声。
给抓了个现行。
沈京年淡定地站起身,飞快回忆起初中学过的一首词,“水调歌头,苏轼,明月几时有,把酒……”
这首词的内容简单,他背得流畅如行云。
但老朱皱着眉头打断他:“同学,你可以…读得带一点感情吗?
你想想,如果你四十岁不得志,被贬官到大荒北,你应该颇感忧郁,情绪低沉……”
沈京年不情不愿,但表面上还是乖巧地又背了一遍。
下课铃响起,十班的走廊上聚集起一波又一波的女生,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一脸姨母笑的望着站起来背诵“人有悲欢离合”的男生。
刚好沈京年坐在最后一排靠近走廊的窗边,十分方便一个个花痴大队前来围观。
老朱还是不满意。
“再背一遍。你什么时候读出这首词的灵魂,我们就什么时候下课。”
十班的同学们深谙老朱的较真劲,只能力不从心地闭嘴。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仍然是一阵听得出尽了力,却还是没有感情的机械语音。
走廊上响起一些路过男生幸灾乐祸的低笑。
“沈京年同学,我说过,你读得没感情,我们就不下课。”老朱把玻璃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茶。
“……”
十班同学明白,沈同学是指望不上的。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他们大概总结出这朵高岭之花的特点——中央空调,对男女生都是一种无意间透着距离的温和,从不爆粗口,但说白了是冷漠,是寒气逼人的中央空调。
脸上一天到头表情,堪比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你让他感情充沛?等下辈子吧。
沈京年也无奈,一边维持着面不改色,一边打腹稿想编个说辞搪塞过去。
正要开口,窗外飘起了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
久远的一首老歌,歌曲版的《水调歌头》。
不显沧桑的清朗男音,夹杂着流行唱法的自然随意,却婉转低沉,每个音像是轻慢的玉盘珠落。
原本围观沈京年的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此刻都安静地盯着声音的主人。
歌声短短吟唱了三四句,等游荡过十班的走廊,便戛然而止,在“今夕是何年”处落音。
瞥一眼,沈京年看清声音的来源,高瘦个的校服男,祁孟。
十班的同学受到了启发,不知谁先哼了一句,全班开始了大合唱: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
“千里共婵娟。”
虽说有跑调的,有哑着嗓子乱喊的,老朱终归只能作罢,摆摆手:“算了,下课吧。”
十班的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就连坐在沈京年前排的苏琳琳,平时文文静静的娃娃头女生,都一秒变话痨迷妹:“天哪,刚刚那个是祁孟……”
“一个暑假没见,还是那么帅啊……”
沈京年忽略掉教室内外的疯笑打闹声,继续那道没做完的立体几何题。
快速分析找到思路后,便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证明过程。
正要提笔写下“综上所述”几个字,班里又此起彼伏地响起低低的尖叫:“来了!”“快看!”
沈京年干脆放下笔,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刚好祁孟从他紧挨的窗边走过,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像是身高差悬殊的擦肩而过。
沈京年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不就是上完厕所回来了,顺路经过走廊?还要各班女生夹道欢迎啊?
李盛翔眼尖,发现了他的微表情,凑近说:“年哥,你先别笑话祁孟!你平常经过别的班,那些女生也是这样看你的。
对了,你认识孟哥吗?”
沈京年睁眼说瞎话:“我今天才知道,学校有个人叫祁孟。”
待女生们冷静下来,上课铃声响起,是班主任的数学课。
徐丽的课堂上,经常穿插对人生道理的探讨,或者开一场纪律宣传大会。
“……我希望大家将隔壁的文科一班当做反面教材,用来警醒自己。
他们班有些混社会的大哥大大姐大,十天半月的逃学旷课。
这周教育局来检查,学校下了硬性规定,对那些经常迟到早退的,直接做退学处理!那些垫底的学生,才舍得跑来学校露个面。”
徐丽一激动,便常态性地狠叩讲桌,“高二了,快高考了,你们要为人生做打算了……”
对这种振聋发聩的心灵鸡汤,十班同学滋生出了基本的免疫力,左耳进右耳出,再趁这个喘气的机会研究一下数学例题。
“给大家五分钟时间,做一下这道例题,待会我叫同学上台讲。”估计办公室有点事,徐丽急匆匆走出教室。
沈京年算完这道例题,转头问道,“祁孟他在学校很出名吗?”
李盛翔前瞅后瞅保证老师不在,答道:“反正女生们挺崇拜他的,说是一个顶百个的扛把子大帅哥,什么都会,全能男神。高一篮球比赛、足球比赛,他都是力挽狂澜,而且运动会跑赢了体育生,乐器大赛弹赢了音乐生,神曲烂歌社会摇啥都会,连画画都比美术生高出一个档次。”
末了,小声补充道:“就是成绩太差,有时候一个月才来上一天课,每次考试都是全校倒一倒二,九门成绩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分。”
“哦,对了,还混社会,听说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沈京年拿起笔,在指尖有一圈没一圈地转着。
对祁孟,他大概多了几分了解——
学校出了硬性规定,难怪那个全能哥肯来上学了。
大早上的顶着银发给理发店发传单,晚上十二点还在研究《资本论》《微积分》之类的金融高数,还要兼任游戏主播,没事再教小孩子画个画。
也难怪成绩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