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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高二生涯磨合着过了一个月,沈京年设定的起床闹钟第一次没派上用场,直接被“突突突”的汽车轰鸣声吵醒。
      洗漱完拽着书包下楼,看见家门旁停有一辆卡车,白色车身上喷绘“xx搬家”几个大字,几位身着工作服的人员正忙上忙下从车厢里卸行李。
      沈京年猛然意识到,他要多一位新邻居了。他家对楼的王大妈,大概将闲置的三楼租了出去。
      而且,估计他和新邻居的房间窗户相对。
      家属院的老式自建房,大都三层独栋,每一层隔着楼梯南北各一个房间。沈京年住在朝北的三楼房间,加上家属院的布局不合理,对门的两栋楼间隔窄,沈京年的房间正对着王大妈家三楼。
      一位矮个子的平头小伙吃力地搬着纸箱,中途趔趄一下,敞开的纸箱掉落几本书——
      接连的“啪嗒”声后,不偏不倚,落在沈京年脚边。
      沈京年弯腰一一捡起,瞥见书名:《资本论》、《存在与虚无》、《托马斯微积分》,厚厚的精装本,书边角起了卷,都是些内容深奥的专业书籍。
      等平头小伙将纸箱码放在地面上,沈京年将书递过去。
      “感谢感谢!”小伙忙不迭地道谢,别扭的普通话夹带方言,笑得爽朗。
      沈京年也报以微笑。
      绕到车厢尾部,无意间往车厢内扫了一眼,只见满满堆叠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纸箱,还有一架黑色电钢琴、一把民谣吉他,甚至摆了几个素描用的石膏像。
      这位新邻居还挺有意思,知识分子加持文艺青年?
      ——
      现在是九月中旬,景星二中实行夏季作息,中午通宿生可以回家午休。他对新邻居能荣获“中国好邻居”的期待,也被打破一半。
      家属院住了许多老人,午休一向安静。
      沈京年刚趴在床上眯了会眼,听见楼下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震耳欲聋,用的是方言,他辨不清在喊什么:焖锅?闷哥?萌哥?懵哥?
      起身到窗边探头一看,楼下站着一个绿发小青年,仰着脖子正喊得起劲,粗沉的狼嚎嗓子,比蝉鸣更聒噪。
      沈京年想冲下楼拿拳头问候绿毛他全家,但很快遏制这种冲动——
      他对这个绿毛有印象,罗浩,是他高一班上的同学,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学校的次数少,两人几乎没交集。他对罗浩的有限认识,都来自于各科老师的怒骂:“你们班罗浩又没来上课了?”“罗浩,学校里不能染头发!”
      接着听见罗浩兴奋地接了个电话:“我在你楼下!你在网吧直播啊!那我不打扰你了,挂了啊!”
      沈京年重新趴回床上。这位新邻居给他的印象过于神秘——能将《资本论》这样的大块头书翻到起了边角,会钢琴、吉他、绘画,还是个游戏主播。
      不过与他无关,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便是王道。
      ———
      沈京年没想到,等他下完晚自习回家,小破孩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在他这个半吊子家属面前,一口一个“哥哥”的称呼才搬来半日的新邻居。
      但即使是他,每次听见“哥哥”这个称呼,都会不禁恍惚。
      让他想起一年前,他第一次去沈舒海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第一次见到身高刚到他腰部的沈鸣亦。
      只记得是个剃了干净平头的小男孩,放暑假还穿着红白色的小学校服,紧紧绞着手指,脸上的疤痕如同沟壑,连嘴唇边也环着凸起的红色肉痕。
      沉默了半晌,稚嫩的童声怯生生挤出一句:“哥。”又补充,“我叫沈鸣亦。”
      说白了,沈鸣亦与沈京年没有血缘关系。将他们的人生交织在一起的,是沈鸣亦的生母,江妤,沈京年曾经的后妈。
      也只是曾经的后妈。沈舒海和江妤的婚姻只短短持续了两年,在去年离了婚。
      沈鸣亦是江妤的亲生儿子,却从出生便被丢在景星市的乡下,由江妤的母亲照料。去年老人家去世,江妤也和沈舒海离了婚,为了再嫁便抛弃了沈鸣亦。
      极其戏剧性的,沈舒海不知是出于补偿心态还是什么,担起了沈鸣亦“父亲”的职责,也没再婚,拼命投入事业。
      但沈京年觉得最讽刺的,是他自己。自认为并非有爱心的人,而是性子高傲到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小少爷,却叹口气,从此接下了“哥”这个重任。
      从此在为数不多的家人名单里,新增了一个弟弟。
      “哥?”
      现实里的稚嫩嗓音,将沈京年扯回三次元。
      今晚,小屁孩带了满手的五彩颜料跑进他的卧室,一脸骄傲地举着一幅水粉画:“我画的,对面新来的哥哥教我的。”
      画纸上是一个水粉的海绵宝宝,意外的逼真生动。沈鸣亦极少像现在这样,热切地与人交谈。
      “画得不错。”他接过画纸。
      沈鸣亦想了一下,说:“我的作业你不用看了,那位哥哥给我检查过了,全对。”
      “题目都弄懂了?”
      “懂了。”
      “那位哥哥多大年龄?”沈京年又问,觉得“哥哥”两个字念起来别扭。
      “和你差不多大,但是脾气比你好。”沈鸣亦夺过画纸,“考试机器。”
      “考试机器”,这是某次他偷偷翻看景星二中的贴吧,看见某些花痴女生对他这位学霸哥哥的称呼,还描述说:表面上斯斯文文对谁都有礼貌,实际上啊,就是个没有情感的考试机器,只会学习,只爱学习。
      沈京年发现问题,“是你主动跑去他家的?还是他先邀请你?”
      “……自来熟。”小破孩憋了半天想出一个高级词。
      “对陌生人要有警惕心,小心被人贩子拐走。”
      “哦。”沈鸣亦垂下眼,往卧室外走。
      沈京年也重新扎进数理化的题海里,名副其实地行使“考试机器”的职能。
      ……
      夜晚安静到听见手表秒针的“嚓嚓”声。
      他轻按眉心揉了揉。钢带手表立在桌上,表盘指针转过零点。
      心情躁动起来,却闻见窗外一股似乎能清心定神的香味。
      是家属院种的桂花树,在九月幽静的夜晚,强势溢出清淡沁甜的桂花香。
      和高一时期的几百个夜晚一样,沈京年正襟危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刷”的一声,干脆迅速,将原本拉拢严实的窗帘拉开半边,偏头转向窗外。
      他的房间未装老式的保险窗,直接上手智能报警系统,也避免了牢笼似的抑闷感。
      今日零点,扑面而来的却不是一片黑暗——对窗房间本是无人住的小黑屋,今天破天荒亮起了灯,窗帘完全拉开。
      莹白的光线下,一位戴着金属框眼镜的少年,大剌喇坐在横放窗前的书桌上。大概刚冲完澡,黑短发半湿漉地耷成一绺绺,脖颈修长,赤着上半身,露出清瘦却带线条的腰际。
      头微垂着,手里捧一本白皮的厚书。
      眼镜少年察觉到动静,也偏头反射性地看向对面。
      他估计看书正起劲,没来的及转换表情,薄唇严肃地微抿着,和沈京年一样,妥妥的冰块面瘫。
      隔着楼间的三四米,两人视线交汇。都是男生,除了稍带自然的尴尬,没什么好害羞的。
      “眼镜”却放下手里的书,在一瞬间换上慵懒的神色,似笑非笑的。
      独特的气质,像是行走江湖的说书先生。
      沈京年在这一刻几乎确定这位邻居就是几年前台球桌上的那位对手,祁孟。也是开学时遇见的那位银发哥,头发染回了黑色。
      还未等到对方开口,沈舒海轻敲他的房门:“阿年,早点睡觉。”
      “知道了。”沈京年这下没心思去想着和对方打招呼,也怕打扰到对楼的王妈,他站起身,“刷”地将窗帘拉严实。
      关掉台灯,头脑临近昏昏沉沉时,他突然想起初中成天在网吧过夜、找人干架的日子。
      祁孟见过他打架不要命的模样,见过以前他最不懂事的时光。他不想再变成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不知道陪他安静打球的对手成了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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