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黑夜》晴笙悠

15、第 15 章

　　阳光已经完全占领了废弃工厂的控制室，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堂。灰尘在光柱中缓慢飞舞，像某种懒洋洋的舞蹈。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在明亮光线下反而显得有些模糊：距离魔法乐园开启，43小时45分...44秒...43秒...

　　荒和茂的静养区域传来规律的灵能波动，像平缓的潮汐。茂已经恢复了大半活力，开始在她和荒共享的灵能空间里“整理房间”——这是她的说法，实际上是在分类储存昨晚收集的各种情绪能量。桃红色的羞耻能量被装进贴着“羞羞脸”标签的虚拟罐子，暗灰色的恐惧能量被放进“怕怕盒”，银白色的悔恨能量则存放在“对不起柜”里。

　　“姐姐，我发现悔恨能量特别‘黏人’。”茂在共享频道里小声说，怕打扰其他人，“它们总是想从柜子里溜出来，然后黏在其他能量罐子上，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跑出来’，‘抱歉我碰到你了’，‘不好意思我挡路了’...”

　　荒在心里回应：“能量特性会反应情绪本质。悔恨的本质就是自我否定和寻求原谅。”

　　“那我可以利用这个特性吗？”茂问，“比如让悔恨能量黏在某个目标身上，让他不停地觉得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

　　“理论上可行。”荒回答，“但需要实验。”

　　正说着，控制室中央的空气中泛起樱花花瓣的漩涡。花瓣旋转、汇聚，樱的身影从中浮现。她看起来比离开时更加凝实，花瓣裙摆上甚至多了几道精细的金色纹路——那是树灵域古老知识的具现化。

　　“我回来了。”樱的声音比平时更加空灵，像是带着树灵域的回声，“分析结果很...有趣。”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荒结束静养，飘到控制室中央。茂从她体内探出半个光团脑袋，好奇地张望。溟放下手中的笔记，赦也从窗边飘过来。

　　樱双手在胸前合拢，然后缓缓拉开。在她双掌之间，浮现出一幅复杂的灵能结构图——那是复合能量的微观模型，不同颜色代表不同情绪能量，交织成极其复杂的立体网络。

　　“首先，好消息。”樱说，“所有复合能量在树灵域环境下都表现出良好的长期稳定性。我用时间加速法术模拟了三个月，没有任何一种复合能量出现分解或变异。”

　　赦点头：“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储存这些能量，建立弹药库。”

　　“是的。”樱将模型放大，显示出其中一条能量链，“但更有趣的是这个——当羞耻能量和恐惧能量以特定比例混合时，会产生一种‘记忆效应’。”

　　模型中的暗粉色能量链开始自我复制，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完全相同的结构单元。

　　“记忆效应？”溟轻声问。

　　“简单说，这种复合能量会记住它第一次被使用时的场景和目标。”樱解释，“如果再次遇到相同或类似的目标，它会自动调整，变得更‘贴合’——羞耻的部分会更精准地戳中目标的羞耻点，恐惧的部分会更精准地触发目标的恐惧源。”

　　茂的光团兴奋地跳动：“那就是说，我们可以制造‘定制型幻象能量’！针对不同类型的目标，用专门调制的能量，效果会加倍！”

　　“不止。”樱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如果我们将多个目标的能量特征预存入复合能量，它甚至能在遇到多个目标时，自动分配不同比例——对甲多用羞耻，对乙多用恐惧，对丙用混合...”

　　赦立刻抓住了战术价值：“群体幻象。用一团能量，同时影响多个目标，而且每个目标受到的幻象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荒冷静地补充：“需要大量实验来确定最佳配比和触发机制。而且能量记忆的容量可能有限。”

　　樱点头：“树灵域的分析显示，一团标准大小的复合能量最多能记住三个目标的特征。超过这个数量，记忆会出现混淆，效果下降。”

　　“三个也够了。”赦已经开始规划，“一个针对主要目标，两个针对次要目标或干扰对象。”

　　溟拿起笔记本，开始记录这些新发现。他的笔迹温柔但迅速，在纸上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复合能量·特性二：记忆效应。应用方向：精准幻象、群体干扰、自适应攻击...”

　　樱继续展示其他发现：“第二个有趣现象发生在悲伤能量和嫉妒能量的混合体中。”她调出浑浊的灰蓝色能量模型，“这种复合能量会‘传染’。”

　　模型显示，当灰蓝色能量接触到一团中性灵能时，它会在几分钟内将中性灵能同化成相似的灰蓝色能量，虽然强度会减弱，但性质相同。

　　茂倒吸一口凉气——虽然鬼魂不需要吸气：“它会自我复制？！”

　　“不是复制，是感染。”樱纠正，“悲伤嫉妒的混合体会将自身的情绪状态‘传染’给接触到的其他灵能。在实战中，这意味着如果我们把这种能量注入某个环境，它会慢慢污染整个区域的灵能场，让所有进入该区域的人都感到悲伤和嫉妒。”

　　赦眯起眼睛：“范围性情绪污染。可以用来制造大面积低强度干扰，拖慢道士的行动效率。”

　　荒已经在思考实施细节：“需要研究传染速度和范围。如果传染速度太慢，实战价值有限。”

　　樱调出数据：“树灵域测试显示，一团标准能量可以在六小时内污染半径十米内的灵能场。但如果用多个能量源同时释放，范围可以叠加，速度也会加快。”

　　溟记录着：“复合能量·特性三：传染效应。应用方向：区域控制、持久干扰、环境改造...”

　　“第三个发现，”樱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是关于茂那个三能量混合实验的——羞耻、恐惧、虚荣的混合体。”

　　粉金色的能量模型浮现出来，在空气中扭捏作态。

　　“这种能量...”樱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产生了初步的‘拟意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拟意识？”赦重复。

　　“不是真正的意识，没有思考能力。”樱解释，“但它会表现出一些类似本能的反应。比如当探测灵能靠近时，它会‘假装’自己是别的东西——有时候装成一团普通灵能，有时候装成情绪碎片，有一次甚至试图装成一朵花。”

　　茂的光团张大嘴——虽然她没有嘴，但那个光团的形状明显表达了惊讶：“它会骗人？！”

　　“更准确说，它会根据环境调整自己的‘表现形态’，以达到隐藏自己的目的。”樱说，“羞耻让它想躲藏，恐惧让它想逃跑，虚荣又让它想展示——三种矛盾情绪混合的结果，就是它发展出了一套简单的‘生存策略’：在安全时稍微展示自己，在危险时完全隐藏。”

　　荒立刻警觉：“这种拟意识会进化吗？会发展成真正的意识吗？”

　　樱摇头：“树灵域模拟显示，拟意识停留在本能反应层面，没有学习或进化迹象。它更像一个精密的自动程序，而不是生命。但...”她补充，“我们需要密切关注。任何与意识相关的东西，都有潜在风险。”

　　赦思考着：“如果这种能量只是本能地隐藏和伪装，那在战术上反而是优点——道士的探测法术很难发现它。我们可以用它来布置隐秘的陷阱或监控点。”

　　溟记录的手顿了顿：“但伦理上...即使只是拟意识，我们把它当作工具使用，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溟总是团队里最温柔、最在意这些的那个。

　　茂小声说：“可它只是能量啊...就像一把会自己调整角度的刀，刀又不会有感觉...”

　　樱看向溟：“树灵域的分析确认，拟意识不包含痛苦或快乐感受。它只是根据预设的情绪逻辑做出反应，没有主观体验。”

　　赦拍了拍溟的肩膀——灵体接触，传递理解：“我们可以先把它标记为‘高风险能量’，严格控制使用。而且主要用在对付道士上，不是对付普通人类。”

　　溟这才点头，继续记录：“复合能量·特性四：拟意识反应。应用方向：隐秘行动、自动伪装。风险等级：中高。使用限制：需团队讨论批准。”

　　阳光在控制室里缓慢移动，从东边的窗户移到南边。时间过去了大约一小时，但五个非人存在完全沉浸在能量的新发现中。

　　樱展示完了所有主要发现，最后总结：“总的来说，复合能量技术为我们打开了新的战术维度。我们可以制造更精准、更持久、更智能的灵能工具。但每项技术都需要进一步研究和安全测试。”

　　赦走到控制室中央的地图前：“那么接下来的工作计划调整。分成三组：樱和溟继续基础研究，完善各类复合能量的配比和特性数据；荒和茂负责实战测试，在安全环境下验证这些能量的实际效果；我负责战术规划，将这些新能力整合进我们的作战体系。”

　　荒点头：“实战测试需要场地。不能在工厂附近，道士可能监测到异常灵能波动。”

　　樱提议：“用树灵域的子空间。我可以开辟一个完全封闭的测试场，时间流速可调，安全可控。”

　　“好。”赦拍板，“那么现在开始分组工作。樱，溟，你们先去树灵域建立研究实验室。荒，茂，你们准备测试方案和能量样本。我在这里规划整体战术。”

　　分组行动迅速展开。樱开启通往树灵域的传送门，和溟一起消失在樱花花瓣的漩涡中。荒开始整理之前实验产生的各类复合能量样本，茂则在她体内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测试方案。

　　“姐姐，我们先测羞耻恐惧混合体的记忆效应吧！我想看看它能不能记住我的特征，然后专门制造让我羞耻的幻象...啊不对，是测试！专业测试！”

　　荒冷静地分类着能量罐：“先从简单的开始。测试传染效应的速度和范围。”

　　“那多无聊...”茂嘟囔，“不过也行。我们可以用那个悲伤嫉妒混合体，看看它能把多大区域变成‘怨妇区’——进去的人都莫名其妙想哭又眼红别人。”

　　赦独自站在控制室中央，面前悬浮着城南区的三维地图。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动，标记出一个个潜在的目标地点、道士巡逻路线、适合布置能量陷阱的位置、以及可能需要用到新能力的场景。

　　阳光继续移动，现在已经接近正午。控制室里，荒和茂准备好了第一批测试能量样本，等待樱和溟从树灵域传回测试场就绪的信号。

　　传送门再次开启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樱和溟从门中走出，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但兴奋。

　　“实验室建好了。”樱报告，“三层结构，每层时间流速不同，最高可调到外部十倍。安全隔离系统完善，即使能量失控也不会波及树灵域主体。”

　　溟拿着厚厚的笔记：“我们初步完善了十二种复合能量的配比表，包括最佳混合比例、稳定剂添加量、储存条件、激活方式等。”

　　赦点头：“很好。那么荒，茂，你们带着样本去测试场。樱，溟，你们在实验室监控数据并提供技术支持。我继续战术规划，两小时后我们在这里汇合，分享成果。”

　　再次分组。荒和茂带着十几个装着不同复合能量的小罐子，通过传送门前往树灵域的测试场。樱和溟则前往实验室的监控中心。

　　控制室里只剩下赦一人。阳光正烈，透过破损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赦飘到窗边，看着外面荒废的厂区，思绪却在高速运转。

　　复合能量技术确实能极大增强团队的实力。精准幻象、群体干扰、环境控制、隐秘行动...每项都能在对抗道士和执行清理任务时发挥关键作用。

　　但新技术也带来新风险。拟意识能量虽然现在安全，但谁能保证它不会进化？传染效应如果失控，会不会污染不该污染的区域？记忆效应如果被反向破解，道士会不会从中分析出他们的行动模式？

　　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框上敲击——虽然灵体不会真正接触物体，但那个动作显示了他的思考深度。

　　更重要的是，这些新技术会如何影响团队本身？溟明显对拟意识能量有伦理顾虑，这种顾虑会不会扩展到其他技术？茂对新奇事物的兴奋会不会让她忽视安全规范？荒虽然冷静，但她对茂的宠溺有时会影响判断...

　　团队动态需要关注。赦想。新技术的引入不能破坏现有的平衡。

　　他转身看向控制室中央悬浮的地图，开始在上面添加新的标记——不是战术标记，而是团队标记。溟的名字旁边注上“伦理监督”，茂的名字旁边注上“创意引导”，荒的名字旁边注上“安全把关”，樱的名字旁边注上“技术顾问”，他自己的名字旁边则注上“整体协调”。

　　一个团队，就像一台精密仪器，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功能和位置。新技术是润滑剂，也是压力测试。用得好，团队更强；用得不好，可能崩坏。

　　赦闭上眼，灵能向四周扩散，感知着工厂内外的每一个细节。远处，荒和茂应该在测试场开始实验了，他能模糊感觉到树灵域方向传来的轻微灵能波动。樱和溟在实验室监控数据，那种专注而平和的能量频率很熟悉。

　　团队在运转，在新技术的探索中前进。而他的责任，是确保这个前进的方向正确，速度可控，风险可承受。

　　阳光开始西斜，下午的时光在静谧中流逝。赦完成了战术规划的初步框架，开始细化每个场景的应用方案。

　　两小时很快过去。传送门准时开启，四道身影从中走出。

　　荒看起来满意，茂兴奋得光团都在乱跳。樱平静但眼中带着收获的喜悦。溟的笔记又厚了一些，但表情放松。

　　“测试结果？”赦问。

　　荒率先汇报：“传染效应测试完成。悲伤嫉妒混合体在标准释放下，六小时内污染半径十二米——比树灵域模拟多了两米。多源释放时，污染范围非线性叠加，三个源就能覆盖直径五十米的圆形区域。”

　　茂补充：“而且污染效果可叠加！如果目标在污染区停留超过一小时，情绪影响会从轻微不适升级到中度困扰，影响判断力和行动效率！”

　　樱接着汇报：“记忆效应测试成功。羞耻恐惧混合体能准确记住三个目标的特征，并在再次遇到时自动调整幻象内容。记忆保存期至少一周——这是我们能测试的最长时间。”

　　溟翻开笔记：“拟意识能量的测试...有些意外发现。它确实会伪装，但伪装的精细程度超出预期。在测试中，它成功骗过了我们设置的七种探测法术中的五种。只有最精密的灵能结构分析和情绪频谱扫描能识别它。”

　　赦记录下所有信息：“那么，实战应用方案如下...”

　　他开始详细讲解自己的规划：用传染能量布置在道士常去的几个据点周围，缓慢削弱他们的士气和效率；用记忆能量制造针对特定道士的定制幻象，扰乱他们的判断；用拟意识能量设置隐秘监控点，收集情报而不被发现...

　　每个方案都有详细的操作步骤、风险控制和应急计划。团队讨论、修改、完善。

　　当讨论结束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温暖的橙色。傍晚将至。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跳动着：距离魔法乐园开启，41小时22分...

　　樱看了眼时间：“我该去准备今晚的教学内容了。小玥的第二课需要调整，加入一些基础的能量控制练习——正好用我们刚研究的成果，设计一些安全的训练项目。”

　　溟点头：“我帮你。我想为第二课写一个新的童话故事，讲能量就像颜色的混合，可以创造出无限可能。”

　　荒整理着测试数据：“茂需要休息。今天能量消耗很大。”

　　茂确实有些疲惫，光团都暗淡了些：“但我好开心...我们今天发现了这么多酷炫的新东西...”

　　赦做了总结：“那么今天到此为止。晚上大家各自休息或准备。明天继续研究，目标是完成所有主要复合能量的实战测试，并制定完整的使用规范。”

　　团队解散，各自进入静养或工作状态。樱和溟去了树灵域准备教材，荒带着茂静养恢复，赦留在控制室，继续细化战术。

　　夕阳的余晖洒进控制室，将一切都染成温暖的橙色。灰尘在光中缓慢飞舞，倒计时牌的数字在暖光中跳动。

　　新的一天即将结束，但新技术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溟在前往树灵域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控制室。夕阳中的赦独自站在窗边，黑袍的边缘被染成金色，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既坚定又孤独。

　　溟轻声说：“晚安，赦。”

　　赦没有回头，但声音传来：“晚安，溟。”

　　传送门关闭，控制室里只剩下赦一人。他飘到倒计时牌前，看着上面的数字：41小时20分58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