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黑夜》晴笙悠

18、第 18 章

　　黎明前的黑暗如浓墨浸透废弃工厂的控制室。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在昏暗中幽幽亮起：距离魔法乐园开启，39小时22分...21秒...20秒...

　　但此刻的倒计时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控制室中央，樱布下了一个复杂的治疗法阵——樱花枝条伸展成圆形的框架，内部旋转着银白色的能量涡流。法阵分为五个区域，每个区域的光芒强弱不同，对应着五人的伤势。

　　赦和溟所在的区域光芒最盛。赦仰躺在法阵左侧，灵体淡得几乎要融入空气，黑袍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还保持着锐利——虽然此刻那锐利也蒙上了一层疲惫的薄雾。溟坐在右侧，背靠着樱用灵能凝聚的支撑壁，灵体同样稀薄，但比起赦稍微好一些，至少还能维持坐姿。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偶尔轻微颤动，那是极寒能量过度消耗后的后遗症。

　　荒和茂在法阵的另一侧。荒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她的伤相对最轻，主要是灵能消耗过度。茂已经回到她体内深度静养，连光团形态都无法维持，只在荒胸前偶尔泛起微弱的桃红色涟漪，显示她还未消散。

　　樱自己则坐在法阵中心，主持着整个治疗仪式。她的花瓣裙摆完全铺开，与樱花枝条连接，从树灵域汲取纯净能量，再通过法阵输送给每个人。这个过程对她也是巨大消耗，额角渗出细密的灵能汗珠——在树灵身上，这是能量过载的表现。

　　“能量传输稳定。”樱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赦的灵核裂痕正在缓慢修复...溟的本源流失速度减慢了...但完全恢复至少需要三天。”

　　赦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但清晰：“三...天太久。道士...不会给我们三天。”

　　“你需要静养。”樱的语气不容置疑，“再强行行动，灵核可能永久损伤，你会降级为普通怨灵，失去意识。”

　　溟的手突然抓紧了身下的灵能垫子——虽然虚弱，但这个动作显示出他的紧张：“不能...让赦那样。”

　　荒睁开眼睛，声音冷冽如常但语速稍快：“林老道那边损失也不小。两个外援重伤，多件法器被毁，他们也需要恢复和重整。保守估计，至少两天内不会大规模行动。”

　　“但...小规模骚扰...会有。”赦试图撑起身，但灵体一阵剧烈波动，最终还是躺了回去。

　　樱立即加强他所在区域的能量输入：“别动。你现在的状态，一个普通道士都能用基础符咒伤到你。”

　　控制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和倒计时牌数字跳动的滴答声。窗外的天色开始由墨黑转向深蓝，黎明正在逼近。

　　溟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像怕惊碎玻璃：“樱...魔法乐园...能不能用...录好的课程？”

　　樱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以。但效果会打折扣。通灵体教学最好是实时互动，根据学生的反应调整节奏和内容。”

　　“总比...没有好。”溟坚持，“小玥在等...不能让她失望。”

　　赦侧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都显得吃力：“你...总是先想别人。”

　　溟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不也是？”

　　两人对视，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重伤状态下依然存在。荒看着他们，突然说：“我和茂可以负责一部分教学。茂擅长幻象创造，我可以教基础能量控制。”

　　法阵中心，荒胸前的桃红色涟漪亮了一下——那是茂微弱的回应。

　　樱计算着：“如果荒和茂分担实操部分，溟提供理论课程录音，我来监控小玥的学习状态...可以凑出一堂完整的课。但强度要降低，时间要缩短。”

　　“一半...就行。”溟说，“让她...保持练习...就好。”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39小时整。

　　黎明第一缕灰白的光线刺破黑暗，从破损的窗户斜射进来，刚好落在治疗法阵的边缘。光与灵能的银辉交织，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奇异的光影。

　　治疗进入平稳阶段。樱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分心处理其他事务。她的手指在空中虚划，调出昨晚战斗的数据记录。

　　“分析结果出来了。”樱说，“林老道的古铜镜是‘破邪镜’仿制品，正品在龙虎山藏宝阁。仿制品威力只有正品三成，但有一个致命缺陷——每次使用后需要十五分钟充能，充能期间无法防御灵体近身攻击。”

　　荒立刻记住：“下次战斗，可以针对这个弱点。”

　　“九环锡杖是古法器，但年久失修。”樱继续分析，“九个铜环中，有三个有细微裂痕。昨晚赦的自爆冲击放大了那些裂痕，导致整体崩溃。如果事先知道，攻击可以更有针对性。”

　　赦的眼睛亮了一瞬：“也就是说...他们带来的...是残次品？”

　　“不是残次品，是老化。”樱纠正，“这些法器都有数百年历史，灵能结构自然磨损。道士们以为还能用，但实际已经脆弱。我们昨晚无意中击中了它们最脆弱的时候。”

　　溟轻声接话：“那本古籍...也是古物？”

　　“《镇魂书》残卷，明代抄本。”樱调出古籍炸裂时的能量频谱，“保存不当，书页灵力流失严重。古籍老者强行驱动，反而被反噬。如果他是用现代复印本，威力会弱，但不会自毁。”

　　荒总结：“所以道士那边...是装备老化问题。但他们自己可能没意识到，或者...不舍得用新法器，怕被我们摧毁。”

　　樱点头：“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研究古法器的常见弱点，制定专门战术。”

　　治疗法阵的光芒随着太阳升起逐渐减弱——不是能量不足，而是樱在调整输出，避免白日阳气对治疗过程的干扰。当阳光完全照亮控制室时，法阵已经转为低功耗模式，维持着基本的修复。

　　赦的状态稍微好转，至少能维持坐姿了。他靠在溟身边——不是故意的，是虚弱导致的自然倾斜。溟也没有推开，反而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坐着，在晨光中像两尊即将消散的琉璃雕像。

　　荒已经结束深度静养，开始整理昨晚收集的道士情绪能量样本。她面前悬浮着十几个小光瓶，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能量液——金色的愤怒、银白的恐惧、暗红的不甘、灰蓝的震惊...

　　“这些能量纯度很高。”荒检查着数据，“道士在战斗中情绪强烈，而且持续输出，能量质量比从普通人类那里收集的高出三倍。”

　　茂在她体内苏醒了一些，桃红色光团重新浮现，虽然小了一圈，但至少能说话了：“那我们以后...专门收集道士的情绪？效率更高诶！”

　　“风险也更高。”荒冷静地泼冷水，“而且不能主动刺激，只能在战斗中自然收集。”

　　樱从法阵中心站起——她需要回树灵域补充能量了。治疗主持消耗了她七成灵能。“我要离开两小时。法阵会自动运行，保持最低治疗。你们继续静养，不要有任何消耗性活动。”

　　“明白。”荒代表团队回答。

　　樱的身影在樱花花瓣中淡化消失。控制室里剩下四人，还有那个默默跳动的倒计时牌：38小时47分...

　　阳光越来越盛，将空气中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赦和溟靠在一起，都闭着眼，但都没睡着——灵体不需要睡眠，他们只是在深度静养中。

　　溟突然轻声说：“昨晚...你为什么要硬接九环镇魂？”

　　赦没睁眼：“不然怎么毁掉那本书？”

　　“可以让我来。”溟的声音里有一丝难得的责备，“我的极寒能冻住书页，不需要近身。”

　　“你那时...被兵俑围着。”赦平静陈述事实。

　　“那也能找到机会。”溟坚持，“你不该冒险。如果九环镇魂完全生效...”

　　“没有如果。”赦终于睁开眼，看向溟，“而且...你后来不也冒险用了永冻之域？”

　　两人对视，气氛有些僵持。荒在旁边整理能量瓶，假装没听见——虽然整个控制室就这点空间，假装也很明显。

　　茂忍不住插嘴：“哎呀你们两个别吵了！都受伤了还争谁更冒险！要我说，都冒险！都不听话！但也都救了大家！所以扯平了！”

　　这童言无忌的总结让气氛缓和了些。溟先笑了，虽然很虚弱：“茂说得对...我们都太冲动。”

　　“不是冲动。”赦纠正，“是选择。战场上...总要有人做危险的事。”

　　“那下次...让我来。”溟说。

　　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看情况。”

　　这已经是他的让步了。溟知道，所以不再争辩。他重新闭上眼睛，调整灵能流转，配合治疗法阵修复本源。

　　荒整理完能量样本，开始下一步工作。她将这些道士情绪能量与自己储存的普通人情绪能量进行对比分析，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频谱图。

　　“有趣。”荒突然说，“道士的恐惧能量里...混着一种特殊的‘信仰波动’。普通人恐惧时只有纯粹的害怕，但道士恐惧时，有一部分能量会指向他们信仰的神祇或祖师——像是在下意识祈求庇护。”

　　茂凑过来看数据：“哇真的诶！这个频谱这里有个小尖峰，对应的应该是...三清？还是祖师爷？”

　　“需要更多样本分析。”荒记录下这个发现，“但如果确实如此，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在幻象中模拟他们信仰对象发怒或失望的场景，可能产生更强的精神冲击。”

　　“这个好玩！”茂兴奋起来，“我可以设计一个‘祖师爷很生气’的幻象！保证让那些道士吓得跪地求饶！”

　　“先别想实战。”荒按住兴奋的妹妹，“等大家恢复再说。”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阳光从东窗移到南窗，上午过半。樱还没回来，但治疗法阵运行稳定，赦和溟的状态在缓慢但确实地好转。

　　赦已经能自己坐直，不再需要靠着溟。他甚至尝试凝聚了一小团黑色能量在掌心，虽然只维持了三秒就消散了，但至少证明灵核修复有进展。

　　溟也好了些，灵体不再时隐时现，恢复了稳定的淡蓝色轮廓。他伸手，指尖凝结出一片小小的冰晶雪花，在掌心旋转不化——这是极寒能量控制力恢复的迹象。

　　荒完成了能量分析报告，开始在共享数据库里更新战术资料。茂则在她体内设计新的幻象剧本，时不时冒出几句“嗯这里加个祖师爷皱眉的特效”、“那里让法器突然开口说话说‘我不要被坏蛋用’”之类的嘟囔。

　　倒计时牌：37小时18分...

　　中午时分，樱终于回来。她看起来恢复了活力，花瓣裙摆上的金色纹路更加明显，显然在树灵域得到了充分补充。

　　“我带来了好消息。”樱一出现就说，“树灵域的古老意识分析了昨晚的战斗数据，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快速恢复方案。”

　　所有人都看向她。

　　“阴阳调和。”樱解释，“你们现在都处于‘阴’性损伤——灵核裂痕、本源流失，这些都是阴性能量过度消耗的表现。如果能补充适量的‘阳’性能量，可以加速修复。”

　　荒皱眉：“我们是灵体，本质属阴，阳性能量会冲突。”

　　“不是冲突，是调和。”樱调出一份古老的能量图谱，“看这里——灵体不是纯粹阴，而是‘阴中涵阳’。死亡瞬间，阳气散尽，但灵核中仍保留一丝纯阳，那是生命最后的印记。如果这一丝纯阳得到滋养，灵体恢复会快很多。”

　　赦问：“阳性能量...从哪里来？”

　　樱看向窗外的阳光：“最简单的来源——正午阳光。但直接吸收不行，需要转化。我可以用树灵域的中和阵法，将阳光转化为灵体可吸收的‘温阳’能量。效果比现在的纯阴治疗快三倍。”

　　溟计算着：“三倍...那原本三天的恢复，可以缩短到一天？”

　　“理论上可以。”樱点头，“但过程有风险。温阳能量如果控制不好，可能灼伤灵核。需要极其精细的操作，而且...会有些痛苦。”

　　赦毫不犹豫：“我做。”

　　溟立刻说：“我也做。”

　　荒正要开口，樱先说了：“荒和茂的伤不需要这个。你们是消耗过度，不是本源损伤，现在的治疗足够。只有赦和溟需要冒这个险。”

　　茂在荒体内小声说：“那我要给溟哥哥和赦哥哥加油...”

　　治疗方案定下。樱开始在控制室布置转化法阵——这一次，法阵中心不是樱花枝条，而是一面由灵能凝聚的透镜，对准正午的阳光。透镜将阳光聚焦，再通过复杂的符文阵列转化，最终输出为温和的金色光流。

　　“准备好了。”樱说，“赦，溟，进入法阵中心。过程会很痛苦，要忍住，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

　　两人走入法阵，盘膝坐下。阳光透过透镜，在他们头顶形成两道光柱。

　　“开始。”

　　樱启动法阵。金色光流缓缓落下，接触灵体的瞬间——

　　赦的身体剧烈一震，黑袍下的灵体像被投入热油的冰，发出几乎无声的“嘶嘶”声。剧痛，不是□□痛，是灵核被灼烧的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溟同样在颤抖。温阳能量与他极寒的本源冲突更剧烈，淡蓝色的灵体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但裂纹中又透出金色光芒——那是修复的光芒。

　　“坚持住...”樱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能量流量，“现在是最难的时候...阴阳冲突阶段...熬过去就好了...”

　　荒站在法阵外围，双手紧握——虽然平时冷面，但此刻她的担忧显而易见。茂的光团完全显现，在荒肩头焦急地跳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赦和溟的灵体在痛苦中扭曲，但又始终维持着坐姿。阳光在移动，樱不断调整透镜角度，保证能量稳定输入。

　　整整一个小时。

　　当樱终于关闭法阵时，赦和溟几乎同时瘫倒。但不同的是——他们的灵体不再透明稀薄，而是恢复了正常的凝实度。赦的黑袍轮廓清晰，溟的淡蓝色光芒稳定均匀。

　　“成功了。”樱自己也累得不轻，但眼中是欣慰，“灵核裂痕修复八成，本源流失止住并开始回流。再静养半天，就能恢复到可战斗状态。”

　　赦勉强坐起，检查自己的灵体状态：“确实...好多了。痛苦值得。”

　　溟也坐起来，手中凝聚出一朵完整的冰晶玫瑰——这一次，玫瑰晶莹剔透，花瓣纹理清晰，不再有消散迹象。“谢谢...樱。”

　　“团队不用说谢。”樱微笑，“现在，所有人都需要休息。治疗结束，进入恢复静养阶段。”

　　五人各自找地方进入深度静养。这一次，是真的休息了。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在午后阳光中跳动：36小时02分...

　　距离魔法乐园开启，还有一天半。

　　而距离下一次战斗，可能更近。

　　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恢复的机会，有了新的战术认知，有了继续战斗的资本。

　　阳光洒满控制室，温暖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