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黑夜》晴笙悠

9、第 9 章

　　第二天的夕阳将废弃工厂染成琥珀色时，控制室里的气氛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居家感”。

　　樱带来了一捧樱花枝条——不是本体上的，而是她用灵能培育的分枝，正在墙角的花瓶里散发着淡淡银光。荒罕见地没有站姿笔直，而是坐在一张破旧的转椅上——虽然是飘着坐。茂在她体内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赦在检查今天要用的“教具”：几颗能储存幻象的灵能水晶。

　　溟飘在控制室中央，面前悬浮着今晚要用的“教案”——《小灵媒莉莉的冒险日记》第四课：如何与友善灵体建立稳定联系。

　　“准备好了吗？”赦头也不抬地问。

　　溟点头，灵体微微发光显示他的专注：“今晚教小玥召唤和送离基础灵体。我准备了几个‘教学用友好灵’——都是樱从树灵域找来的无害执念碎片。”

　　茂立刻兴奋起来：“我能当教学用灵吗？我超友好的！”

　　荒按住胸口：“你是恶灵，不是基础灵体。”

　　“但我可以装成基础灵体嘛！”茂不放弃，“而且我有丰富的吓人...啊不，是教学经验！”

　　樱飘过来，花瓣裙摆拂过地板：“今晚的重点是稳定性和安全性。小玥的进步速度超出预期，昨天她已经能主动感知三十米内的灵能波动了。按照这个速度，一个月后她就能进行基础召唤。”

　　赦放下水晶，看向溟：“进度会不会太快？”

　　溟温柔但坚定地摇头：“小玥的能力在自然觉醒，如果我们不教她控制，反而更危险。昨晚我离开后，她无意识地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个灵能印记——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话让所有人都严肃起来。无意识使用能力，是通灵体失控的前兆。

　　“那就按计划进行。”赦拍板，“今晚教学，我和荒在外面警戒，樱在房间维持结界，茂...你老实待在荒体内，不准捣乱。”

　　“知道啦...”茂委屈巴巴。

　　夜幕降临时，五个非人存在再次聚集在溟家小玥的卧室。孩子已经熟睡，怀里抱着那个略显陈旧的布娃娃——樱在布娃娃里注入了一点净化能量，现在它也是个微型的灵能稳定器。

　　溟像往常一样将手放在小玥额头，进入梦境。樱在房间布下加强版结界，荒和赦守在门外——虽然他们是穿墙进来的，但仪式感很重要。

　　梦境里，小玥今天创造的环境是一个图书馆。高高的书架延伸到梦境天空，上面摆满了闪闪发光的书。她穿着小魔法师袍子，正踮着脚想拿最上层的一本。

　　“需要帮忙吗？”溟出现在她身后，温柔地问。

　　小玥转身，眼睛亮起来：“哥哥！今天我梦见了一个图书馆！这里所有的书都会发光！”

　　溟微笑：“因为这是你的梦境图书馆，每本书都代表你学会的一个能力。看...”他指向一个较低的架子，上面有三本书格外明亮，“那是你前三天学的内容。”

　　小玥跑过去，抚摸书脊：“我能感觉到它们...暖暖的。”

　　“今天我们要写第四本书。”溟挥手，空白的书和羽毛笔出现在桌上，“题目是：如何邀请光团团来做客。”

　　教学开始了。溟耐心讲解，小玥认真听讲，偶尔提出问题。梦境时间流逝，现实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就在溟准备引入第一个“教学用友好灵”时，意外发生了。

　　小玥突然捂住头：“哥哥...外面有声音...”

　　现实中，卧室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碰撞声——楼下的街道发生了车祸。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着樱布下的结界。

　　梦境里，小玥面前的图书馆开始扭曲，书架倒塌，书本化作光点四散。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些光点正在被她无意识地吸入体内。

　　“小玥，冷静！”溟立刻上前，想稳定梦境，但小玥的灵能正在暴走。

　　更糟的是，车祸现场的死亡气息和恐惧情绪穿透结界，激活了小玥的通灵体本能。她睁开眼睛——现实中的眼睛——瞳孔变成了银色。

　　“好多...黑雾雾...”她喃喃道，看向窗户方向。

　　现实中的卧室，樱脸色一变：“不好！她在无意识吸收外界负面灵能！”

　　门外的赦和荒立刻穿门而入。只见小玥坐在床上，双眼银光流转，身边环绕着黑色的能量丝线——那是从车祸现场汲取的死亡气息。

　　“溟，带她回梦境！”赦厉声道。

　　梦境里，溟咬咬牙，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将自己的灵能注入小玥的梦境体，强行稳定图书馆环境：“小玥，看着我！跟着我呼吸...吸气...呼气...”

　　小玥艰难地将视线从窗外移开，看向溟。银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哥哥焦急但温柔的脸。

　　“哥哥...我好难受...有东西在往我身体里钻...”

　　“我知道，我知道。”溟握住她的手——在梦境中，他们可以实体接触，“听我说，那些是别人的痛苦，不是你的。现在，想象你手里有一个盒子...”

　　他引导小玥将吸收的负面能量具现化。梦境里，小玥手中出现一个黑色的盒子，那些黑色丝线被吸入盒中。

　　“现在，盖上盖子。”溟指导。

　　小玥照做。盒子盖上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现实中，她身边的黑色能量也消失了，瞳孔恢复正常。她眨眨眼，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四个“人”——溟、赦、荒、樱，以及从荒体内探出半个身子的茂。

　　“哥...哥哥？”她不确定地说，然后看向其他人，“还有...樱花姐姐？黑衣服姐姐？酷酷的哥哥？还有...哇！会飞的白色团团！”

　　茂立刻兴奋了：“她看见我了！她看见我了！”

　　荒把茂按回体内：“安静。”

　　樱飘到床边，花瓣手轻轻拂过小玥额头：“没事了。刚才只是个小意外。”

　　小玥却突然哭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那些黑雾雾...它们让我看到有人在流血，好可怕...”

　　溟坐在床边——这次不是飘着，而是樱用灵能给他暂时实体化了几分钟。他抱住妹妹：“不是你的错。是哥哥没教好，没告诉你如果突然感觉到很多痛苦该怎么办。”

　　小玥抽泣着：“那个流血的人...他死了吗？”

　　房间里的非人们沉默了。楼下的车祸，刚才他们感知过了，司机当场死亡，乘客重伤。

　　赦突然开口：“小玥，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叔叔...他在开车，然后有很亮的光，然后...”小玥颤抖，“然后他就飘起来了，看着自己的身体...他在哭。”

　　樱和溟对视一眼。这孩子不仅吸收了死亡气息，还接收了死者的临终记忆。

　　荒冷静地说：“这种情况需要处理。死者的灵魂如果不及时引导，可能会变成地缚灵或者怨灵。”

　　赦点头，看向溟：“教学暂停。先处理楼下的事。”

　　溟犹豫地看着怀里还在抽泣的小玥。樱轻声说：“或许...可以带她一起去。”

　　“什么？”赦皱眉。

　　“她是通灵体，已经接触到了死亡，逃避不是办法。”樱说，“而且有我们在，可以控制局面。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实践课——如何在引导灵魂的同时保护自己。”

　　溟思考了几秒，低头问小玥：“小玥，想和哥哥一起去帮助那个叔叔吗？他迷路了，需要有人告诉他该去哪。”

　　小玥擦擦眼泪：“像帮走丢的小朋友找妈妈那样吗？”

　　“...类似。”溟温柔地说。

　　“那我去！”小玥立刻爬下床，“我要换衣服吗？”

　　“不用，别人看不见我们。”樱微笑，“来，拉着我的手。”

　　五分钟后，楼下车祸现场。救护车和警车的灯光闪烁，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医护人员在抢救伤者。而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层面，五个非人存在牵着一个五岁小女孩，站在那个刚死去的司机灵魂面前。

　　司机的灵魂还处在茫然状态，呆呆地看着自己被抬上救护车的遗体。他大约四十岁，穿着西装，看起来是个普通上班族。

　　小玥抓紧溟的手，小声说：“哥哥，他就是我梦里的叔叔...”

　　溟点头，对樱说：“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樱飘上前，花瓣裙摆在夜风中轻轻摆动，“这位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

　　司机灵魂缓缓转头，看到樱时愣住了：“你...你是？”

　　“我是引路人。”樱温柔地说，“你的旅程已经结束了，该继续前进了。”

　　司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透明的手：“我...我死了？”

　　“是的。”溟上前，“但你还有选择。可以留在这里，看着你的家人痛苦；也可以继续前行，去你该去的地方。”

　　司机突然激动起来：“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她们还在等我回家吃饭！我答应今天给女儿买生日蛋糕...”

　　小玥突然松开溟的手，走到司机面前——虽然她只是个孩子，但通灵体的特质让她在这个层面格外显眼。

　　“叔叔。”她仰头说，“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呀？”

　　司机低头，看到小玥时更震惊了：“你...你能看见我？”

　　“嗯。”小玥点头，“叔叔，你女儿一定很可爱吧？像我一样可爱吗？”

　　这话让司机愣住了，然后苦笑：“她...她七岁了，比你大一点。很乖，学习很好...”

　　“那她一定很想你。”小玥认真地说，“但是，如果你一直在这里看着她，她会感觉到你在难过，她也会难过的。”

　　溟惊讶地看着妹妹。樱微笑，在共享频道里说：“通灵体天生懂得如何与灵魂沟通。”

　　司机沉默了。他看着忙碌的救护人员，看着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小女孩。

　　“我...我真的该走了吗？”

　　“不是‘该’，是‘可以’。”樱说，“留下是选择，离开也是选择。但如果你留下，你会看着女儿长大却不能拥抱她，看着妻子变老却不能陪伴她。你会一天比一天痛苦。”

　　司机哭了——灵魂的眼泪是银色的光点：“可是我舍不得...”

　　小玥突然伸手，虽然碰不到，但做了个握手的动作：“叔叔，我哥哥说，离开的人不是消失了，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也许...也许你可以在梦里看你女儿呀？就像我哥哥在梦里教我魔法一样！”

　　这话让在场的非人们都愣住了。茂在荒体内小声说：“哇，小玥好会安慰人...”

　　司机看着小玥，看了很久，最后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我该走了。但是我该怎么走？”

　　樱伸手，掌心浮现一朵发光的樱花：“跟着这朵花走。它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司机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遗体，又看了一眼小玥：“小朋友，谢谢你。”

　　“不客气。”小玥挥手，“叔叔再见。”

　　司机跟着樱花的光，渐渐淡化，最终消失。街角的阴影里，一道普通人看不见的门短暂开启又关闭。

　　现场安静下来。小玥转头看向溟：“哥哥，叔叔去好地方了吗？”

　　溟蹲下身——樱的实体化效果还没过——轻轻抱住妹妹：“嗯，他去好地方了。”

　　“那就好。”小玥打了个哈欠，“哥哥，我困了。”

　　回到卧室，小玥几乎沾床就睡。五个非人存在围在床边，表情各异。

　　茂最先打破沉默：“小玥今晚的表现...超出预期太多了吧？她居然能主动安抚新死亡魂？”

　　樱点头：“不仅是安抚，她的几句话直接化解了那个灵魂最大的执念——对家人的不舍。这种能力...是天生的引导者。”

　　荒冷静分析：“但这也很危险。如果她遇到的是怨灵而不是普通新魂，可能会被反噬。”

　　赦看向溟：“教学计划需要大幅调整。她不能只学基础了，得学高级防护和灵魂鉴别。”

　　溟看着熟睡的妹妹，眼神复杂：“她还只有五岁...”

　　“但她的能力不会等她长大。”樱轻声说，“溟，我知道你心疼她，但通灵体的童年注定和普通孩子不同。我们能做的，是让她在安全的环境里成长，而不是假装她能当个普通孩子。”

　　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点头：“我明白。那么...调整教学计划。从明天开始，加入实战演练——在我们控制下的实战。”

　　赦拍了拍溟的肩膀：“别太担心。我们有最好的团队：樱有三百年的灵魂学知识，荒和茂擅长实战防护，我擅长战术规划，而你...你是她最信任的哥哥兼老师。她会好好的。”

　　溟微笑，那笑容温柔中带着坚定：“嗯，她会好好的。”

　　离开溟家时，天已经快亮了。五个存在走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影子拉得很长——虽然鬼魂不该有影子，但樱用灵能给他们都做了“拟态”。

　　茂突然说：“你们发现没？小玥今晚叫我们的时候，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称呼。樱花姐姐，黑衣服姐姐，酷酷的哥哥，白色团团...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给她起个团队昵称？”

　　荒按住胸口：“比如？”

　　“嗯...小通灵师？灵媒学徒？还是...幽冥灵事办预备队员？”

　　赦笑了：“最后一个太长。”

　　樱提议：“就叫小玥吧。名字本身就是最好的称呼。”

　　溟温柔地补充：“或者...妹妹。对我们所有人来说，她都是妹妹。”

　　这个说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走到废弃工厂门口时，樱突然说：“对了，下周二是小玥的生日。她父母应该会给她办生日会，我们要不要...？”

　　茂立刻兴奋起来：“要要要！我们要准备礼物！还要去参加生日会！虽然他们看不见我们...”

　　荒冷静地说：“我们可以用灵能影响，让小玥‘希望’在生日那天见到哥哥。这样溟就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她面前——当然，只有她能看见。”

　　赦思考：“礼物方面...樱可以做护身符，我可以教她一个简单的防护术，荒和茂可以准备实战演练用的安全幻境，溟...”

　　溟微笑：“我给她写一本真正的魔法书。不是梦境教材，而是她能在现实世界翻阅、只有她能看见内容的书。”

　　计划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回到控制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五个存在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淡薄，但精神都很好——虽然经历了一场意外，但结果比预期更好。

　　樱回樱花树了，临走前说要去准备生日礼物。荒和茂在讨论给小玥设计什么样的“生日特别幻境”。赦在规划接下来一周的工作——除了日常的“恶灵式正义”，还要挤出时间备课。

　　溟飘到窗边，看着朝阳，突然轻声说：“活着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死亡会带来这样的生活。有同伴，有事业，还有...一个需要我守护的妹妹。”

　　赦飘到他身边：“后悔吗？”

　　“不。”溟摇头，“只是觉得...命运真奇妙。如果当年我没死，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也不会遇到小玥——真正的妹妹，不是血缘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远处，城市开始苏醒。早起的行人，开张的店铺，上学的孩子。而在其中一栋老房子里，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在梦中微笑，怀里抱着被注入净化能量的布娃娃，枕头边放着一本只有她能看见的、正在自动书写的魔法书。

　　新的一天，新的教学，新的冒险。

　　但对幽冥灵事办来说，这只是又一个充满“工作”和“家庭事务”的日子。

　　茂的声音在共享频道响起，充满期待：“姐姐，我们今天白天做什么？备课吗？还是去吓唬坏人？”

　　荒在心里回应：“先静养。晚上有工作——东区那个污染河道的化工厂，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要让那个厂长梦见自己被污染的水淹死！”

　　“别太过。”

　　“知道啦~”

　　晨光洒进控制室，洒在四个非人存在身上。他们的灵体在光中几乎透明，但那种羁绊，那种“家”的感觉，却比任何实体都要真实。

　　溟最后看了一眼朝阳，轻声说：“晚安，小玥。生日快乐还有五天。”

　　虽然现在说还有点早。

　　但提前祝福，总是好的。

　　毕竟，他们是鬼，时间观念本来就和人类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