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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以后 ...
光落到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海水有腐蚀性,孙陵白趴在两棵树间的吊床上,阿妈给他上药膏。
黏糊糊的植物汁液裹了两面满身,像一块下油锅前肉排的待遇。
“阿妈,当初你捡到我,是怎么让我和族谱断开的?”
“你到了这里,自己就断开了呀,不然阿妈怎么知道你就是来做我的孩子的?”
孙陵白无奈地唤她:“阿妈,我问认真的呢。”
阿妈收好了药膏,伸手捂住了他目光所在的手环。
“你还是想救那些外乡人,是不是?”
孙陵白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她。
阿妈只是待自己友好,皮瑞吉只是与世隔绝、语言特殊,没有人是不会在心里合计的傻子。
孙陵白捉住阿妈的手腕,低落地说:“可是他们中的一些,也帮过我。”
“我差点被那个世界的‘儿子’杀掉时,有人保护了我;在不知道如何和族谱对抗时,有人给了我一条路......我们宣传、游行、不惜生命的代价推进实验......”
“但在我回到皮瑞吉时,我发现答案就在这里——那些无数次失败背面的救赎之道,就在眼前。阿妈,我不会暴露这里,我只是想要让他们......让我们成功。”
孙陵白自顾自说着,直到收声才注意到阿妈冷下来的面色。
他顿感不妙,果然阿妈生气了——“你心里已经向着外乡人了。”
“你还记得,这二十多年的痛苦,都始于他们从这儿带走你吗?”
“皮瑞吉不会帮助危险恶毒的外乡人。永远不会!”
阿妈走了。
光斑静静地从树上掉下来。
孙陵白从没见过阿妈发这么大火。阿吉从远处跑来,见到气鼓鼓的阿妈也惊呆了,问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我问阿妈,我是怎么和族谱断开的。”
阿吉奇怪:“不就是吃了‘长皮’再拉出来吗?你阿妈为什么要生气?”
孙陵白睁大了眼:“长皮?”
阿吉仗着他在晾药膏动不了,拍了拍他从小不让人碰的脑袋,大笑起来:“对,就是小时候陪我们玩的红色虫子......当时大人都不让我们碰,我们还犟,老要偷偷去摸,现在长大了知道了,都是从外乡人的□□里爬出来的。多不干净!”
“当然,我现在和小孩说了,他也不听。唉,路过池塘多洗几遍手就好了。”
孙陵白表情扭曲。
阿吉笑得更欢了:“你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用长皮打牌的事儿了?哈哈,当时你总还能抓到最多的点数......”
孙陵白说:“谢谢你。”
阿吉不笑了,他还记得每回孙陵白前言不搭后语,自己就要倒霉的事儿。
“都是大人了啊,不兴再捉弄我了!”
孙陵白把脸往吊床上一埋,长长叹息:“不弄你了,你走吧,我缓缓。也是真的谢谢你。”
他没想到答案竟轻而易举从阿吉口中得到了。
心里一部分小人快乐地欢呼着,另一些则深沉地哀叹思考。
当初小方给他的也是一条长皮,说的是“它被外乡人污染了”。
那么就可以推测,是长皮吃掉了族谱相关的物质,使得外乡人摆脱族谱。所以他只要带走足够多的长皮,就可以阻止外面的人被族谱杀死。
但是,如果族谱可以靠切实的物质杀灭,那它的本身又是什么呢?再不是高于人类的了,是病毒?甚至,从动机上来看,极有可能是人类造出的病毒......
他从吊床上翻下来,找鞋子时少了一只,一抬头,发现它被阿吉挂在了一边的树梢上。
“......”
鞋子在风里摇摇晃晃,孙陵白嘴角抽搐,觉得小时候揍阿吉是一顿没白揍。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到池塘边问池仙人借木杆,挑下鞋子后又问:“以前红皮子都在枯树洞里,现在都没怎么看见,它们去哪儿了?”
“还在树洞里。”
孙陵白怔怔“啊”了声,就听池仙人说:“它们要夜里才出来啊。”
“是啊,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那树也不高,哪里用得着杆子......小回,你越来越像外乡人了。”他摇着头,用木杆捋着水里枯叶,收拢到岸边来。
孙陵白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道过谢离开了。
红皮这种东西,虽然长但是会窜,看到不等于碰得到,碰得到不等于摸得到。
黑布隆冬的树杈间,孙陵白扑了好几个空。
小时候他能轻而易举抓到,现在却费尽心思也很难抓了。
以前用的“二指禅”不起效了,眼睛和手都跟不上,只好用掌去合,费了半天劲儿衣服都汗湿了,也只抓住四条。放在池仙人给的玻璃瓶里,盖儿天生就没有的,就用手盖着。
端着小心转身时,看到一条黑黢黢的身影,立在红皮最多的树间。
他呆住了,立刻捂着瓶子就想逃,但那人叫了他一声“回回”,他又感到自己的脚生根了,动不了了。
“阿妈。”他也喊。
“阿皮告诉我,你会在这里。”
“听说小小皮喜欢,我抓一点送给他去。”
阿妈说:“我帮你送,瓶儿给我。”
他不舍地松了手,但阿妈拿过后站在原地没动。
“你非要离开不可?”
“我会回来的,你信我,阿妈。”
“你还回来做甚么呢?这里除了个老太婆,有什么是你非回不可的呢?”
老阿妈叹了口气,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月光覆在上面,很安静很怯惕,轻易就被惊动跳走了。
老阿妈半辈子都在养他和等他。
而他自有记忆起,几乎一生都活在外面的世界。
人活着就像织毛线,一团以日为单位的毛线缓缓抽出缠绕,绕在了哪儿,人就绑在了哪儿。你说你心里最亲近哪儿,最惦记着谁,都没用,线儿不够长呢,扯坏了心里痛。
玻璃瓶回到了他手上,天亮前他抓到了十七条,老阿妈削好了木塞子。
对他说:“你的朋友都好好的呢,用不着每天晚上给他们送吃的——皮瑞吉不杀无辜的人,你别把他们撑死。”
孙陵白抱着罐头笑了笑。
阿妈嗳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孙陵白这回很迅速地替她说了话:“北咚威悠祖,恰忽。”
但阿妈摇了摇头,望着升起的格外胀大的红太阳:“你不用一定回来,你要快乐就好了。”
孙陵白说:“外面的世界很糟糕。人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快乐也很稀缺。”
“因为战争?”
“因为族谱的消解。”
阿妈很困惑:“这不是好事吗?”
“大家都习惯把‘扮演’作为生活了,不知道怎么自己写剧本。”
“你也是皮瑞吉的孩子,你也不会吗?”
天隐隐亮了,有人起床鞋子趿拉的声音,嗡嗡的笑谈,回荡的咯痰声,然后是大木盖子揭起又盖上的磕碰,片刻后,就飘来了甜增增的滋味。是煮南瓜。
孙陵白说:“我在这里不会想太多,光是晒太阳就很开心。我想是环境的问题,只有在被痛苦环绕的时候,人才会逼着自己迫不及待捏住点虚假的意义,好撑过来。”
他晃了晃阿妈的手,说:“刀在哪里,我去劈了南瓜煮好不好,阿妈再去睡一会。”
阿妈一言不发地指了个方向,在他起身时忽然出声——
“回回,阿妈和你一起去吧?”
孙陵白呆了呆,转身给她揩眼泪:“不用,外面在打仗呢,回回明年夏天前就回来,赶上那个星夜。阿妈就在这儿平平安安的。”
她用力笑了笑:“当初就该把你往地底下藏的,是阿吉他爹非说外面人脖子不好,看不到头顶的......”
孙陵白弯腰去抱南瓜,说:“阿妈,今年南瓜好大唷。”
阿妈说:“少放点糖,你的那份自己加。”
蒸气在院子里一点点升高。路过的人都和他们打招呼,毕竟孙陵白算个久违的“新鲜客”。
日出了。
孙陵白发怔地盯着看:“阿妈,好大的太阳。”
“从来都是这么大,你离开太久了。”
*
孙陵白不想离开皮瑞吉。
几百年前,这里因为可怕的海啸,而被族谱世界遗落;几百年后,这个幸运之地仁慈地将迷路的孩子托举上岸,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但这个孩子选择回到复杂的罪恶世界,仅仅用带走的一罐红皮作那个世界关口征收的渡泊费。
海水泛起榴莲似的芒尖。阿藤踩大了油门,劈开平和的海面,瓦诺又开始呕吐,孙陵白倒在座位上昏昏欲睡。一切都同几天前一样。只有皮瑞吉岛上的一切,像夹在两个白天间的美梦。
也许我们已死于海啸了。孙陵白这样想。
他感到愧疚,皮瑞吉岛上的居民为他疗伤、听他讲述、邀他过节,他们笃定他会长留于此,一切都为了让他重新融入他们而努力。而他“背叛”了他们。
他像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强盗,握着自己要的东西,撇下阿妈和族人离开了。下一次再遇风暴,皮瑞吉还会护佑他吗?
阿藤和瓦诺在树藤房间里关了五天,他们身上的腐蚀没有得到医治,一些地方还晕着红,还有的地方好得快,已经是一圈圈将褪未褪的白屑了。
瓦诺说:“幸好你找到我们了,不然我还以为他们是呕、是食人族......抱歉,呕!没有说你也吃人的意思。”
阿藤趴在船舵上:“是啊,我当时还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没想到你说他们在犹豫喂我们水饺还是烧烤......哈哈。”
孙陵白不困了:“......哈哈。”
为了保持他们对族人的友好印象,孙陵白在翻译中美化了一下——淹死不是也有“水”吗,烧死不是也有“火”吗......反正人还活得好好的,没付诸行动的事儿,还纠结它做什么呢?
“但皮瑞吉真的不欢迎外来人。大家都比较体面,以后你们千万不能自己上去......”
就连孙陵白自己——要不是他在短暂苏醒时喊出了那声皮瑞吉语的“阿妈”,估计也成了青椒串肉里的肉。
瓦诺说:“那么神奇的地方......虽然和谐,但看得人心里确实发怵。你都说过啦,我肯定不会自己来的。”
孙陵白这才放心下来,但随即想到连自由党的瓦诺都对皮瑞吉难以接受,更别提外面世界的其他人了——事实上,他们接不接受皮瑞吉不要紧,问题是战乱后全世界都会向皮瑞吉发展,如果不能很好地消解人们的这种抵触情绪,人类会完蛋的。
阿藤说:“我也真的不理解他们。”
孙陵白思考中断,迷茫地“嗯”了声:“为什么?”
“没有族谱,没有信仰,那他们不是为活而活吗?”
孙陵白说:“本来就该为活而活,意义是为了麻痹痛苦的......你最喜欢吃什么,阿藤?”
话题转得太快,阿藤呆了呆,瞥过海面上跃起的银鱼,答:“阿湾烤的鱼。”
“那你吃它的时候,有什么意义?”
“啊?”
“那我换个问题问,厌食症病人不愿意吃饭,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吃?”
阿藤有点明白过来了:“因为得活着。渴望战胜了厌恶?”
“意义就是你说的‘渴望’,是驴前面的胡萝卜。只有在驴要拉磨的时候,只有在人痛苦的时候,才需要意义来打麻醉。当驴在吃萝卜、你在吃鱼的时候,要打什么麻醉?别人真跟你提了意义,也只会让你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心里厌烦吧?”
“可是现在——外面战争里甚至到战后,人们都不能从生活中得到快乐。”
孙陵白说:“创造胡萝卜就是我们需要做的事了。因为每个人自己发掘快乐的难度和成本都太大,不符合社会运转的需要,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创造一个危害性小一点的胡萝卜,再催眠一样地说服他们,并把这个想法传承下去,形成一种长久权威的价值体系。”
“为社会运转?”瓦诺愣了下,“我们不是要为每个人争取自由和幸福吗?”
阳光直射孙陵白的眼皮,他沉默了一会,想自己上一段话难道没有回答过?但又觉得瓦诺问得很对,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虽然他做的事没有离轨,但他心里对安宁的渴望已经模糊了最初加入自由党接受的内容。
“我曾经也怀疑过,倡导活的价值观是不是一种压迫。但现在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失去意义的痛苦,本质上是对意义的渴求。”
“他们渴求,我们就满足;他们反对这根胡萝卜,当然也可以去寻找其他的。也许这样的统一管理会为后者增加难度,但至少先消灭了他们失去意义的痛苦。”
阿藤很困惑:“这说不通,虽然你字数多但我还是要反驳:他们不接受这样的价值观,为什么还能从中得到安慰?”
孙陵白掰了掰救生衣,给他们看紧紧绑在上面的一罐子红皮。
“稳定的环境也很重要的,正常人在精神病院也会发疯。”
“那你呢?”瓦诺突然问。
——作为“胡萝卜”的创造者,“谎言”的知情人呢?
孙陵白很放松地笑了下,搪塞道:“等外面稳定了,我要去谈恋爱了。”
“谈那种惊天动地、不死不休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悚然,但瓦诺能明显感到他心情变好了。
放章节的时候漏了15号…滑跪补上)
冬天好冷大家注意保暖~(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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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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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隔日更一段时间,全文存稿了不会坑^_^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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