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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蚀骨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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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受刚才暧昧的气氛影响,二人一路无话。
直到走进一片更茂密的树林,沈千铃才意识到,这条路不是回五藏山庄,而是向西行,奔着金城去。
那脚下的这片树林,应该就是千障林了。她抬头望去,四周山峦环绕,而在最高峰之上,长风宫的殿宇轮廓,若隐若现。
想起那一万一千级台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叹了口气,此生能离长风宫多远就躲多远。
她瞄了眼身旁的谢亭云,主动打破沉寂道:“你不回山庄吗?”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啦。
谢亭云却是神色沉静,步履从容,望向前方,即便被戳破情意和被拒绝后,周身气场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他沉声道:“魔君不在金城,你此去寻不到冥王经。”
沈千铃被他猜中目的后,索性厚起脸皮,就势打探道,“我听说五藏山庄情报信息非常厉害,你有什么线索嘛?”
他抬手指了指脚下。
“什么意思?”沈千铃皱起眉头,没想明白,忍不住胡说八道:“你该不会想让我给你……擦靴吧?想的美!”
谢亭云听了此话,比她更觉荒谬,眼底闪过一抹愕然,袖中的手忍不住抬起,想敲一敲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最终还是压下了,沉声道:“线索在此地!近日长风宫附近发生数起命案,死者为长风宫弟子及附近百姓。死因中毒,尸体仅留一枚五掌印,初步怀疑是魔教蚀骨掌所为。”
“蚀骨掌!”沈千铃的眼神一下子正经起来了!蚀骨掌是魔教冥王经第一层功法,之所以厉害,是在其诡异的掌法上,加入了致命毒药,中掌者死。
据毒婆子说,当年晚天骄习到冥王经第三层-万魂铃后,功力大增,再使出蚀骨掌后,剧毒腐蚀血肉,死者只剩一具白骨……可怕!
“你说这次的凶手也是魔君吗?”她问道。
根据他们之前查到的线索来看,颜玉瑄……还活着。他拿着冥王经销声匿迹十八年,恐怕早就功法大成了!
谢亭云此时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没有证据就不能妄下定论。他缓步走着,偏头看向她:“只需继续顺着蚀骨掌查,或可找到魔君,救你性命。”
她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低声道:“你说-他会救我吗?”
谢亭云沉默了。他的身份,连虎毒不食子也说不出口。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心会随着欲望、权利的增加,变得面目全非,令人憎恶!
能保留初心者,少之又少。
他不想沈千铃过多担心,反不利于她压制毒素,于是道:“会有办法。”他的语气笃定而从容。
沈千铃听着他的话,不自觉抬眼向他望去,那双浅淡的眸子,此刻正望过来,眼底仿佛蕴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被盯得有些局促,下意识移开视线,随口扯开话题,“哎呀,快让人送些饭菜来,走了这么久的路,饿死了。”
谢亭云收回目光,迈步向前走去,“着急救你,和护卫走散了。”
“……暗卫呢?”
“被困阵中。”
好家伙,把自己人都绊住了。她刚想嘲笑两声,又想到这些皆因自己而起,弯起的唇角硬生生压了下来。便跟上去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看他孑然一身、高高在上的样子,想必没有独行过吧。
谢亭云走在前面,缓声道:“林中有果,河里有鱼,随你。”
沈千铃一听就黑了脸!大哥,你真敢说啊!她一个身中剧毒,随时有可能毒发的人,还让她爬树摘果,下河抓鱼,有没有同情心!她气鼓鼓得转了转眼珠,忽得眼前一亮,双手捂头,“哎呦,我头晕,可能是毒……”
话还没说,一只白色的小瓷瓶递到眼前。谢亭云已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脸上的表演,“服下,可暂缓毒发时的症状。”
呵……呵。
沈千铃一把抓过药瓶,头也不晕了,走得飞快!
谢亭云抬步跟上,看着她的娇小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没走出多远,还在暗暗盘算怎么坑谢亭云去给自己摘果子,忽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惨叫声,她猛地停下脚步,左右张望。谢亭云闻声快步赶来,眼看前方突然冒出一群逃命般的人影,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藏身树后。
沈千铃慢慢探出一只眼,见他们慌乱的扔掉包袱,拼命的往前跑,落在后面的两个壮年,手持长刀,边跑边回头张望。在他们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那些人脸色骇然,跑得更快了。可是,就在他们跑的前方,突然从树上跳落一名戴着魔鬼面具的黑袍人,二话不说,一掌击在当前人的胸前,随着一股黑色的毒气飘出,那中掌者,吐出一口黑血,双目炸裂,即刻倒地身亡。
吓得沈千铃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她瞪大眼睛看向左侧的谢亭云,无声的叫唤道: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蚀骨掌吧?
谢亭云目光转向鬼面人,盯着他那诡异的掌法,渐渐眉头紧锁。
沈千铃着急的抠紧树皮,一方面想冲上去质问那人是不是颜玉瑄,另一方面也不想看他在自己面前,杀戮这么多条生命。
说来她非是那热心肠,见义勇为的人,打仗也是打不过就跑,绝不挨揍。可是当亲眼看到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死去,心里还是会起同情之心。
谢亭云见她紧盯着鬼面人,便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低声阻道:“不准轻举妄动。”
沈千铃的俏脸却越来越严肃,她心知,自己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冒险,没有人能帮她,谢亭云之前双腿有疾,好了之后,也终生无法习武。
他身边的护卫也一时无法赶到……
她往前迈了一步,眼中露出些许认真,“没事,那人似乎只会使蚀骨掌,我去探一探,打不过就跑!”
她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猛地冲了上去。
谢亭云欲要阻止的手抓了个空,只得甩袖负于身后,指甲在袖中攥得发白。他面沉如水,盯着那道冲动的身影,心紧紧提了起来。
沈千铃武功平平,四大门派的拳法、掌法、腿法、剑法、刀法、枪法等,都只学了个皮毛,对付江湖上的小毛贼,或者跟年轻人打个浑架,还是如鱼得水的,可一跟高手比,就只能耍赖了。
她冲上来,本欲先套些话,但还没张口,那鬼面人迎头就是一掌,不问来由,见人就杀。沈千铃只得猛地后退,躲过这掌。但鬼面人不依不饶,双臂如无骨般扭曲蠕动,快得看不到掌影,她不敢以掌法来招架,怕中了他掌中的毒,只得握紧拳头,攻击他的其他部位,夹杂着其他乱七八糟的打法,数回合下来,竟堪堪打得不分上下。
鬼面人眼见要追杀的人逃得没了踪影,不想再与她纠缠,一掌击退她后,朝那群人追上。沈千铃紧随其后,也有了空歇张嘴,冲前面的鬼影喊道:“喂,你的蚀骨掌刚学会吧,连我都打不过,就只敢追杀武功不高的人,欺软怕硬,你也不害臊!有本事去四大派掌门和沈盟主面前耍耍?”
眼见鬼影朝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继续嘴巴攻击道:“不敢了吧,怂了吧,就你这掌法,还没村口弹棉花的老妇快呢。”
“你找死。”鬼面人反手就是一掌,沈千铃见惹恼了他,心中一喜,一拳打在了他臂上,岂料那鬼面人早有准备,手臂徒然扭曲上攀,反击在她肩上。
沈千铃躲闪不及,中了半掌,小脸瞬间煞白,一股蚀骨毒劲噬入体内,似乎在侵蚀她的血肉。谢亭云追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心脏像炸裂开来,眼神中聚满杀气,墨衣锦袍下涌起了一股强大的气势,即便他无一丝内力,那股气势也让人不容忽视。
他缓缓踏前,衣袍无风而动。
震得鬼面人一掌停在了半空。
沈千铃却大喊一声,“不要过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归西时,那股毒劲儿却浑然消失了。
她揉着肩膀,一时有些难以置信,难道是因为千鸠毒,毒性更强?
疑惑间,鬼面人再次袭来。
与此同时,谢亭云见她面无中毒迹象,周身气息才稳了下来,眼眸逐渐恢复冷静,紧盯着那抹黑影,用他对各派武功的了解,找到了对方薄弱之地。他继而上前一步,冷声道:“以长风宫腿法应对他。”
沈千铃听罢,虽不解,但估摸谢亭云不会害她,当即一脚,踢向鬼面人。
只是她这腿法混乱无章,甚至连市井混混的踢裆都用上了,令谢亭云和鬼面人都……无语了,怀疑她是用这腿法来诋毁长风宫的吧!
她讪讪笑道,“我不会……”当年在长风宫竟没事欺负师兄师弟了,压根没好好学习武功。
鬼面人也看出这点,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掌风连连。
沈千铃应付的越来越吃力,就在想着要不要逃跑时,一阵诡异的笑声在林中响起。
“嘻嘻嘻嘻——”像是幼童发出的窃喜声,又像是老人家发出的偷笑声。
沈千铃不知是敌是友,在原地转了一圈,警惕着这周围随时会偷袭的诡异笑声。
忽然一道黑影迅速蹿至眼前,竟一掌对上那鬼面人,强劲的掌力,震飞鬼面人。连她也连连后退,稳定身形后,听到一声惨叫,那鬼面人竟被毒反噬,顾不得其他,转身便撤走了。
而她眼前却空无一人。
“小心身后!”谢亭云的声音斥来。
她猛地转身,低头,眼前是一位身材矮瘦,长相尖利的老太婆,正阴阴笑着打量她。
在她转身的刹那,那老太婆如幽灵般贴近她,冰冷的手扣上她的脉搏,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接着又是一阵嘻嘻的诡异笑声,“丫头,没几天活头了,还敢多管闲事——你知道自己救了些什么人?”
沈千铃甩开她的手,瞪她,“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老太婆见她一点儿不怕自己,嘻嘻一笑,“像——眼睛太像了!”
她皱起眉头,刚要问像谁,谁像,老太婆却先一步飘走了。
从始至终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古怪的老太婆!”她嘀咕一句,转身见谢亭云正朝她走来,他的面容更加冷峻,目光中透着沉冷,每一步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沈千铃两手背于身后,有些不安,但很快挺直了腰板,她不安个什么!!姓谢的是她什么人呐!!
他的目光沉沉掠过她受伤的肩头,沈千铃多机灵,立马装疼的“哎呦”了一声。
本意是勾起谢亭云的同情心,可谁知,他听后,脸色更加沉冷骇人,目光如电,声音冰冷道:“平日里求饶惜命,比谁都聪明,此刻倒敢豁出命去救人?谁给你的胆子!”
她不服气得撇撇嘴,“我哪是为了保护他们,我那是为了试探鬼面人。他肯定不是魔君,武功太差,年纪太小了。”
谢亭云岂能不知她在嘴硬,这丫头一向嘴硬心软。他吸了一口气,最后警告她,“若再敢让自己受伤,我定狠狠罚你。”
欸?这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她?
一股陌生的,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悄然而生。她从没有被非亲非故的男子这样紧张过,那种本能的保护欲,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脸颊隐隐发烫,但还是嘴硬道:“罚我?谢庄主,你手无寸铁,求我别揍你吧!”她挥舞着拳头。
“罚你还需我动手?”
她一听就心虚了,眼神乱瞟,“难道暗卫来了?”
谢亭云沉沉看她,“记住我说的话。”
沈千铃撅起嘴,耍赖般的扭头跑向方才被追杀的人群。
那群人没跑出多远,跪成一圈似乎在祈祷什么,走进去看,里面是个中毒的男子,脸色发青,浑身正抽搐着。看到他们走过来,非但没有感谢,反而满脸警惕。
沈千铃也并非想讨谢,本也不想来追,但那个古怪老太婆的话,令她对他们产生了好奇。她瞅了眼中毒的人,对他们说,“要不要试试我的血,也许可以解毒?”
她本是好心,可那些人却瞪着他,好像她才是下毒的人。
她刚想解释一下‘以毒攻毒的’方法,却迟了一步,那人两腿一登,已经死了。
她抿紧了唇,眼露无奈。忽然明白了谢亭云那句,各有各的缘法际遇了……她直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那鬼面人为什么追杀你们?”
这话一出,那群人更紧张了,当前一人,握紧刀柄,说道:“我们是附近百姓,刚才谢谢小姑娘搭救。”
沈千铃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若是附近普通百姓,怎么会武功?随身佩刀?观摩那人虎口厚厚的老茧,必是用刀多年才能留下的。
她叉腰唬道:“我刚才打跑了鬼面人,你们不想我继续动粗吧。”
听到她威胁的话,这群人各个紧握拳头,充满敌意的目光紧盯着她。
谢亭云观察了一瞬,道:“你们手中有何物?”
那群人脸色大变。
沈千铃当即拉过一人,用力翻开他的拳头,手中什么也没有,但掌上却有两个蓝绿色的圆点。“这是什么?”她问道。
那些人见她不认识这个印记,齐齐松了口气。
谢亭云却微不可见的皱起眉心,“你不知?”这丫头到底是不是魔教少主?对魔教一无所知。他解释道:“这是魔教用来控制教众的双生蛇毒,即便毒解,印记犹存,且永不可褪。”
“哦——所以你们是魔教的人?!”沈千铃又惊又恼,大水又冲了龙王庙!
见他们目露凶光,刀拔出了一半,沈千铃赶紧道:“别动手,我们不会为难你们。”她知道眼下的魔教,已是人人喊打喊杀,教众四处躲藏,苦不堪言,她这个魔教少主,更是连身份都不敢亮。
“你们想要什么?”当前那人声音喑哑,眼神依旧警惕着。
沈千铃道:“我们在追查那名鬼面人,他为何要追杀你们?”
那人道,“我们见他在前面杀了人,他就一直追杀我们。”
“他还杀了人?是什么人?”
那人摇了摇头。
沈千铃脑袋一歪,也陷入了思考。
谢亭云却在混乱的线索中,觉察到了一丝玄机,继而问道:“他可知你们是魔教中人?”
“不……不知。”
莫非是见人即杀?不对,谢亭云眸中冷光闪过,鬼面人真正要杀的人是他们所见之人。他冷声又问道:“他杀人后,尸体在哪?”
那人急于摆脱他们,随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差不多三公里吧,就在那边林子里。”
谢亭云深沉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当真?”那眼神,高高在上,仿佛可以看破一切。
那人心头一怯,垂下视线,重重点了点头。
他这才收回视线,与沈千铃对视一眼,二人往西南方走去。
很快走到那人说的林子。如他所言,地上还躺着五具刚刚惨死的尸体,沈千铃立刻蹲上前查看尸体伤口,本以为会看到一枚五掌毒印,却没想到是冷兵器伤口。那口子窄小却贯穿了心脏,鲜血已经凝固,可清楚看到那伤口边角整齐,是一个菱形小洞,有点儿像一枚徽记。
她看着伤口,总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关键时刻想不起来了呢。”她重重锤了下后脑勺。
谢亭云的目光掠过她,俯视着那菱形伤口,沉声道:“是长风宫双翎枪所致。”
沈千铃经他提醒,也瞬间想了起来。她转头仰望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这你也知道?”
“略有涉猎——”谢亭云语气平淡。他虽不能习武,但也因此将全部心力倾注于经籍之中,史书、传记、县志、疑案、江湖英雄录、武林榜、兵器谱、各个门派的宗门谱,功法录,无一不涉猎研读。
这,就是他的‘武功’。
沈千铃望着他冷峻的侧脸,在心里升起了一股敬佩,他能对这些了然于胸,一定也很想习武吧……可惜了……
她见他的目光看过来,赶忙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双翎枪的伤口。
在兵器谱中,这把枪,以凌厉轻盈排第五。三棱枪尖,有振臂不见飘摇,破甲突如闪电的传说。其枪杆可拆卸成两节,悬于腰侧,可近战又可远攻。长风宫先祖,一杆双翎枪,曾震退十万敌军,护天子安危,退敌后挥挥衣袖潇洒离开。人如枪,枪如人,肃杀不失风度。
沈千铃眨眨眼,脑中还是一团迷雾,“所以长风宫的人,为什么要杀……”她话没说完,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尸体是什么人,赶紧检查他们的随身物品,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他们掌心上的蓝绿色圆点。
“他们……也是魔教的人!”她心中大骇!强装镇静的捋着思路,“同一鬼面人,在这里用双翎枪杀魔教人,又使蚀骨掌追杀前面的人……那他是长风宫的人嘛?晕了!”
谢亭云凝思片刻,沉声道:“也许鬼面人并非长风宫的人。”
“你怀疑有人冒充长风宫中人,故意杀魔教?为了什么?挑拨离间吗?”话说,以当今局势,不用挑拨,魔教与任何一派都势同水火。
谢亭云垂下眼眸,淡声道:“待找到鬼面人一切就清楚了。”
好吧,沈千铃点点头,折腾这么久,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咕咕叫了起来。
但是,望着地上的尸体,她还是用他们留下的刀,挖了一个深坑,将这些魔教弟子埋了起来。她从小混迹江湖十多年,也没有今年,见到的死人多。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吧。
不仅有玩笑打闹,也有刀兵相向,生死离别。
二人被鬼面人耽误,天黑前也走不出千障林,便摘了些桃子,寻至一处溪边过夜。
沈千铃在溪边洗桃子,忽然胸口闷痛,喉间一涩,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她瘫在手里看,黑色的血水,从指缝中滴漏下去,溶于水中。
已经从鼻扩散到口了……她心中隐隐不安,可也知不安、害怕都没用……她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血洗干净,随后才继续洗桃子。
回来后将手里的桃儿递给立在巨石边的谢亭云。
他淡淡瞥了一眼,便道:“不必了。”
她知他爱干净,故意留着桃皮上的细毛没清洗,狡黠一笑,踮脚将毛茸茸的桃子凑到他嘴边。他徒然瞪大眼睛,她却咔嚓咬下一口手中的桃子,笑道:“谢庄主啊,你之前说了那么多天地浩大,蝼蚁渺小,众生平等的大道理,今日呢,我这个凡人,也告诉你一句:人呐,不要太挑剔,才能尝到甜头哦。”
谢亭云听着她的小道理,嘴角无奈的勾起了一点弧度。还是接过她的桃子,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擦拭着细毛,待擦净后,才送到嘴边,轻咬一口,慢慢咀嚼,这一连串的动作,是渗入骨子里的高贵优雅。
沈千铃见此,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望着黑亮的夜空,咔嚓咔嚓吞咽着桃子。
两颗桃下肚,她才道:“凭我们两个人,怎么找到鬼面人!”
“不必去找他,他也自会再出现。”谢亭云的声音近在身侧。
她歪头看去,他已坐在了她身边,墨色的衣袍溶于黑夜中,可那清凉的气味却近在咫尺。下一刻,他跟着躺下,单手撑着后脑,双目投向夜空。他即便躺着,身躯也依旧挺拔笔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沈千铃微微转头,他冷峻的侧脸就在她眼前,近的可以看清眼帘上下长长的睫毛,还有那高挺的鼻梁,严肃的嘴唇。她一时有些心猿……猛地拍了拍小脸,指向旁边道,“谢庄主,这块石头有点……脏,你要不去那边休息?”
谢亭云的声音擦着她的耳郭低低响起,“你说的,人不能太挑剔,这里很好。”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带了磁性一般,吸得人心里麻酥麻酥的!
沈千铃悄悄往旁边移了移,在心里想了好几遍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才将那颗活蹦乱跳的心,平复了一些。“刚说到哪里?他还会再出现。”
谢亭云嗯了一声。
“那……我们明日,可不可以绕过长风宫?”
“你怕什么?”
沈千铃声音陡然提高,“我会怕她们?我只是不喜欢那里。”
谢亭云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的确,长风宫不许沈千铃入内的碑还在。”
她小脸瞬间黑了。
他跟着问道,“为何火烧藏书楼?”致使长风宫到今日还四处遍访名士,抄写奇书。
提到这里,沈千铃就非常不服,她瞪大清亮的眼睛,恨恨磨牙道:“那是意外!想当初,我不过是偷看师兄师弟们洗澡,不知被哪个小师妹发现了,就暗自举报我!你说这是不是羡慕!”
“偷看洗澡?”谢亭云偏头一瞥,眼神沉了下来,这丫头还真是色胆包天!
“就一次!一次!”其实好多次啦,她才不找骂呢,赶紧说下去,“后来嘛就被罚去藏书阁抄《清心录》,罚不完不准吃饭!长风宫一向规矩森严,掌门都发话了,也没人敢理我,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我就捉了一只信鸽,在藏书楼烤了吃,吃完便睡着了,被火烤醒后,我就跑了……”
谢亭云听后,一时不知该说她顽劣,还是灵黠。见她撅起小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语气,终是没忍住,替长风宫掌门说了两句。
“不服管教,此一过。
任性妄为,此二过。
窃责避罚,此三过。”
不怪长风宫立碑!
沈千铃摸了摸鼻头,扬声道:“我不同意,第一,我不过看了师兄弟两眼……凭什么罚我!第二,我饿了吃东西有错吗?第三,盟主府赔偿了许多金银、藏书,我还被娘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呢,怎么能叫避罚!!”
“巧言令色,避重就轻。”谢亭云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眼睫正忽闪忽闪的,肯定又在想怎么巧言令色了,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鼻头上,这丫头每次开口叫嚣时,那鼻尖的浅痣都可爱的过分!
但做错了事,就要强制管教,他不与她语言辩解,直戳她心窝,“你既理直气壮,为何不曾再去长风宫?”
“我当然……我……去那里干什么!”
“心虚。”
沈千铃小心思被他戳中,歪头,瞪了他一眼。
“瞪我也没用。待此事了后,你亲自登长风宫道歉。”
“不可能!”
“由不得你。”
沈千铃哼唧一声,心想:到时候,我要么身在坟墓里,要么跑得远远了,你管的着我嘛。
谢亭云哪会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细长的手指在身侧银铃上抚过,将它牢牢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