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太阳雨》Y葵葵

19、也算人上人

　　程度低嗯一声，游戏内他又被陆羡救起来了。
　　他重新开始操作，卫梓奕也没再站着，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别玩太晚”就回了房间。
　　程度操作着人物开始翻墙爬坡，开镜收枪，越发觉得没意思，站了片刻，干脆地往自己脚下掐了两个地雷。
　　陆羡跑过来一肚子疑惑，看他心不在焉不对劲，问：“哥你炸自己干嘛？”
　　“累了，不玩了。”程度让角色趴在地雷上，然后双手从屏幕上抬起，“来捡装备。”
　　还没等陆羡再问，程度直接退出了游戏。
　　程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身后已经彻底静下来，他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手机放在桌上，还能看到没完全退出的游戏图标，猛然想起，这个游戏是在他大一那年开始玩的，至今已经好几年了。
　　那是过年期间，艾闻发来视频电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艾闻一家刚吃完年夜饭。
　　程度还在忙工作，黄秋辛刚喝完药睡下。
　　艾闻在电话里询问他过年过得如何，开不开心，程度没有回答。
　　过年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家里更冷清了一些，阿姨，管家都年假回家过年，整栋别墅较平时更加空荡。
　　程度眼睛在看方案，耳朵却从电话里听小学生卫梓恒嚷嚷着求着卫梓奕带他打游戏的声音。
　　“姐，你带带我，求你了，我给你五块钱。”
　　“五块钱，我稀罕？”
　　“姐～姐～我求你了。”
　　“求你了，我给你打扫房间。”
　　……
　　程度转动视线看向屏幕，屏幕里依旧是艾闻的脸和不断开合的嘴唇。
　　“不吃药。名字，你加我。就带你这一次。”卫梓奕细小的声音穿过艾闻的声音传出来。
　　这时，艾闻移动了位置，坐在了矮几上，一半屏幕里出现了坐在沙发上的姐弟。
　　程度看了几眼。
　　不一会儿，嘈杂的枪击声从通话中传来。
　　姐弟俩专心致志举着手机，程度只看了一眼，很快挂断了电话。
　　整个通话不超过五分钟，程度继续将注意力放到新园区全信息覆盖建设计划中。
　　他已经要开始从黄秋辛手上接过长盛科技的一切，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其他的。
　　他需要把无关的一切通通丢掉，不管是高中被砸毁的还未齐全的绘画工具，还是那些被定义为不成熟的少年活力。
　　除了与金钱及利益相关的东西，他唯一的能感兴趣的就是怎么把与父亲的死持直接关系的张秉持一家送进监狱。
　　深夜霜寒，程度审阅完助理发过来的书证，将收集来的电子数据、监控录像，及部分非法交易货品单等一并打包发给何警官。
　　元宵节前一天，张秉持在醉生梦死中被警察带走。黄秋辛大快朵颐，程度也在这晚受到了她唯一一次衷心又自豪的夸赞。但他并不痛快，也没有多么开心，满身疲惫在一人的万籁俱寂中难得毫无掩饰地泄露。
　　程度想到了半个月前听来的那个id。于是，他摸过黄秋辛监查之外的私用手机，下载了那个游戏。
　　他很快注册了一个新号，开了一把。
　　游戏无非就是反应、速度、战略和数据的分载体，没什么难的，比无数个日夜被逼着学的攻于心计和果断狠绝容易太多。
　　短暂地熟悉了游戏规则和操作后，他操作便快速顺畅起来。
　　刚过两把，第一发色彩缤纷的元宵烟花如同一幅巨大的、流动的画卷在深色夜空炸开。随后，更多更广的画卷由远及近肆意铺展。程度看着五光十色的夜空，试探性地搜索了那个账号。
　　不吃药
　　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卫梓奕，听她奶奶喊她小名药药。
　　好友申请发过去三四天，就在程度以为石沉大海时，被突然通过。
　　通过后也不会做什么，程度在深夜偶尔眸色都染上倦怠的时候，就会上线静静地看看好友列表里的账号，然后不吱声，不打扰。

　　周一晚饭，阿姨送了饭菜。程度难得回来得早，两人一起吃。这时，邓茴给她打来视频通话。从一开始的周末安排，到她蛐蛐某位公司领导，程度一直不曾分给卫梓奕一个眼神。静默无言中，手机里邓茴又畅聊起那晚哪位网红的脸最顶，到哪位npc的腹肌最硬，又至哪位小男生叫姐姐最甜。
　　卫梓奕一把把电话挂了，对着程度有几分尴尬的笑笑。
　　程度面无表情，冷漠地瞥她一眼，大口喝了面前的汤，然后回了房间。
　　卫梓奕喝着碗里的汤，后知后觉发现他心情很不好。
　　程度摸着卫梓奕吃完的时间出来把碗洗了，没与沙发上的卫梓奕搭话直接回了房间。
　　然而，还未等卫梓奕弄清楚他为什么从周日晚上开始心情不好，程度就又不归家了。
　　周二，程度晚上又没回来。
　　从周日晚上起，卫梓奕在难得相处的时间里发现程度总是会面露不悦。
　　卫梓奕只能猜测他是否为参加亲戚寿宴受了委屈，遭了欺负。
　　毕竟，以前就听艾闻说过他家里的亲戚都是伪人。
　　下午六点，卫梓奕踏着充满疑惑的步伐下了班，结束了一天忙碌又充实的工作。
　　兜里的手机震动，无比简短又冷漠的两条消息：【工作】
　　【不回】
　　是来自程度的。
　　卫梓奕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清楚不得劲在哪，或许是疑惑他发生了什么。
　　周三，卫梓奕加了半个小时的班。
　　临近跨年，一年的细节工作全堆到一起，卫梓奕揉揉已经干涩模糊的双眼，摸起手机一看，又是准时准点、两条毫无感情的消息：【有事】
　　【不回】
　　卫梓奕皱着眉头，锤了锤酸痛的肩，手指滑动，直接去问：【你这周很忙吗？】
　　真入伍的哥回复的倒快：【嗯】
　　卫梓奕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什么时候不那么忙？】
　　真入伍的哥：【？】
　　卫梓奕：【没事，别太累。】
　　真入伍的哥：【嗯】
　　他的语气太过冷淡，卫梓奕觉得这两天像某一件每天都能看到，习惯到无法再习惯的东西突然被抽走，空落落一块，怎么都填不满。
　　回到家，阿姨送来的是一人份的饭，卫梓奕盯着看了会，然后全部吃完。

　　晚上十点，终于歇下来的程度看着最后一条她发过来的消息，是晚上八点过，她说围巾已经洗好烘干，等他回来再还给他。
　　程度其实也无法理解自己在干什么。她本身就是自由的，就算真的某一次在外面遇到了喜欢的，那也是情理之中，合理合法，不被谁所约束，不需要考虑谁的想法。
　　作为一个哥哥，因为私心疏远她并非一个能被人接受的理由，自己既然以哥哥的身份再次靠近，就应该要变得大方。

　　周四，程度没有给卫梓奕准时准点发送不回的通知，也回去的很早。
　　几乎是恰好踩在她进小区的点，程度想跟她道个歉，就算被觉得莫名其妙也罢，到底是自己内心的纠结，与她无关。
　　停好车，他从车上下来，手里提了一份甜品，没有着急上楼，而是站在车前等待。
　　少顷，卫梓奕出现在小区门口，程度往前走了几步。
　　透过小区的感应铁门，程度望过去，卫梓奕身侧跟了一个男人。
　　男人笑容很大，两人靠的很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卫梓奕也跟着笑起来。
　　程度提着甜品的手紧了紧，在卫梓奕刷脸进门的间隙，转身上了恰好下来的电梯。

　　卫梓奕回家打开门，看见的就是程度脸色很黑地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眸子借着暮色朝她望过来，看的她心里一紧。
　　她身后跟着的是何惟，新项目书的备份卫梓奕早上落在家里，需要交给何惟去走流程，卫梓奕干脆把他叫过来拿完再走，本身住的离公司也不远。
　　卫梓奕停在门口，何惟懵着站在她身后，直到何惟出声问她怎么了，她才慢吞吞地进门换鞋。
　　不知为何，有一股强压砸在她的头上，让卫梓奕有点心慌，可又无法探究慌乱的来源，或许是程度更加不悦的脸色。
　　何惟这时透过玄关的鞋柜看到不远处坐着的人，落地窗外暮色太深，背了光，他看不清人的脸，只是紧了紧喉咙，小声去问卫梓奕：“你男朋友？”
　　卫梓奕愣了一下，才回答他：“不是。”
　　“那他是？”
　　卫梓奕思考片刻，如实说：“哥哥。”
　　何惟一颗紧着的心才彻底落下。
　　但沙发上那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好惹，不是个脾气好的哥哥。
　　“你在客厅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卫梓奕边说边略过程度朝房间走。
　　何惟走近程度，打招呼，“您好，哥，我是卫梓奕的同事。”
　　程度眸都没抬，又受限于从小培养的礼貌，于是嗓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何惟也不好再去跟这位长得很帅表情不佳的男人搭话，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
　　卫梓奕出来的很快，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递给何惟，然后带着他出门，“抱歉，让你跑一趟。”
　　何惟笑笑：“没事，我挺乐意的。”
　　卫梓奕想到程度不怎么好的心情，已经开始赶人：“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何惟却不怎么急着走，原本还想约她出门吃个冬日火锅，无奈只好作罢。
　　看着何惟进了电梯，卫梓奕回屋关上门打开了客厅的灯，这才发现，桌上阿姨送来的两人份的饭还有一份甜品。
　　她熟练地将饭菜摊开，刚送过来不久还很热乎，
　　摆好筷子才去看沙发上的人。
　　程度没有看手机，也没做其他的，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卫梓奕觉得他像极了第一次见妹妹带人回家的审判者姿态。
　　程度一句话也没有，坐下直接开始吃饭，卫梓奕夹菜的间隙时不时瞟她一眼。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就好像如果不开口，这个东西就会流逝，再也抓不住一样。
　　“他是我同事，我早上资料忘记拿，明天一早又得要，才让他跟我过来一趟。”卫梓奕说。
　　“嗯”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的样子。”
　　“没事。”
　　“这个是你买的吗？”卫梓奕指着甜品问道。
　　“公司下午茶。”程度瞥了一眼，极淡的回答。
　　“哦，给我吃的吗？”
　　程度视线转到她的脸上，没有回话，但卫梓奕知道那就是默认的意思。
　　但她感觉自己有点生气，从几天前开始就这样，淡淡的，什么也不会告诉她。觉得他根本没把她当自成一个家人。
　　于是她也不再开口，两个人很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周五，程德胜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合作，赶在元旦前回了公司，迫不及待组织了跨年的团建。
　　三天假期，周五晚上的团建程德胜不允许任何员工缺席。
　　一回生二回熟，卫梓奕打算在走下一场的间隙溜走。
　　反正程德胜安排的跨年地点在星城商业最繁荣的中心广场，星城跨年夜举国闻名的人挤人。
　　中午休息，卫梓奕下楼送文件，在茶水间遇到了李慧。
　　彼时李慧正在通电话，声音甜的发腻，卫梓奕从她身后摸过去，往她肩上一拍，给人吓得直接原地蹦起。
　　在卫梓奕亲切的注视中，李慧挂掉了电话。
　　李慧说她在哄男友，男朋友吃醋生气了，两天了还在阴阳怪气。
　　卫梓奕邪魅一笑，取笑她，“出息。”
　　李慧拉起她的手臂，晃一晃，问：“你没哄过吗？我不信。”
　　卫梓奕情感史为零，确实没哄过，她扬起下巴，“没哄过，怎么样，是不是人上人？”
　　李慧夸她：“不，你是狗中狗，单身狗的狗。”
　　下午，她在放松间隙，想起中午李慧哄人的语气，不知为何忽然联想到昨晚程度的冷冰冰。
　　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或许真的是因为在家里受了亲戚的冷言冷语。
　　她小时候听过那些人是怎么跟他说话的。
　　尽管没哄过对象，尽管当时自己也不怎么开心，但一想到如果他是因为家里受了委屈而心情差，卫梓奕还是决定要哄一下这个不是哥哥的哥哥。
　　这也算一个李慧嘴里的人上人。
　　跨年夜，江心岛屿会卡点放烟花，沿江大道一路都可以观看，卫梓奕大学去过一次，很美，美中不足就是太挤，也很冷。
　　如果他心情不好的话，那就邀请他去看看烟花，美丽的东西总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想着，卫梓奕给程度去了消息，告诉他聚餐的事。
　　【今天很忙吗？】
　　【今晚十点以后有空吗？】团建预计10点就可以溜走。
　　半小时过，程度才看到消息，目光一瞬间的松动，回复过去：【嗯】
　　又多加一个字：【有】
　　依旧惜字如金，卫梓奕不满的嘁一声，但比起不满更多的是他已经答应了。
　　卫梓奕：【那你十点来沿江路69号来接我好不好，我有团建，可能会喝酒。】
　　怕他不答应，卫梓奕还加了一句：【行吗？哥哥。】
　　程度怔住，其实根本无需她多叫一句哥哥，他只关注到她会喝酒。

　　九点过，卫梓奕已经喝过6杯特调鸡尾酒。
　　原本从一开始卫梓奕就没打算喝酒，可又想起来为了让程度答应，跟他强调过自己会喝酒。
　　于是为了沾点酒气，卫梓奕象征性喝了两口。
　　而碰巧，被席间最大的劝酒户逮个正着，迫不得已她与几人碰了几杯。
　　身边的何惟已经趴在桌上开始装死，卫梓奕躲开新一杯递过来的酒去了厕所。
　　路过光线并不明亮的楼道，卫梓奕听见了浓重的喘息声。
　　她不由得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略过楼道朝前方的洗手间走。酒精的作用下头脑发晕，双眼迷糊，但她还是看清了那两个紧搂在一起的身影。
　　是程德胜和新来不久的总裁助理。
　　总裁助理外表是一个浓彩御姐型美女，一头大黑波浪极致性感，只是运气不怎么好被程德胜这样一个渣男惹上。
　　卫梓奕听着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不做任何停留，回到包厢，桌上的残余已被收拾走，剩余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特调酒。卫梓奕实在不想再喝，趁着程德胜忙着直接开溜。
　　距离程度来接她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卫梓奕决定自己去吹风散酒。于是双手拢了拢身上外套，独自一人往江边的方向走。
　　这一片位于星城标志性景点后周围，饶是在今晚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人也不算多。且靠江，风景宜人，然而长风呼啸，带起阵阵颤栗。
　　人在冷冽的寒风下清醒了许多，酒精带来的眩晕也被吹散部分。卫梓奕靠到江边的围桥，吸了吸被冷空气刺痛的鼻子。
　　她望向远方，只觉周遭噪音渐渐褪了下去，唯独长嚎的风声和沙沙树叶杂糅着轰动。
　　面前的江很宽，中间有一洲，洲上树木葱郁，往更远的地方看过去还能看到星城风景标志，是一位最杰出开国英雄的巨型雕像。
　　卫梓奕闭上眼睛，独自感受了一会夜晚的宁静，手机叮咚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