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斩月》谢谢人生

7、暗中布局

　　沈惊鸿铺开周富贵送来的顶级杭细白绢，丈量尺寸，用细炭笔淡淡勾勒出“百鸟朝凤”的轮廓。她并未急于下针，而是花了整整两日时间构思布局。凤凰的姿态、百鸟的朝向、云霞的流动，乃至一花一木的衬托，皆需精心安排，方能气象万千，不落俗套。
　　周富贵果然依言拨来了两名绣娘给她打下手，名义上是协助，实则是监视。一个叫春杏，是周富贵的远房亲戚，眉眼间带着几分刻薄与精明；另一个叫秋菊，性子怯懦，唯春杏马首是瞻。
　　沈惊鸿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她将最繁复琐碎的背景部分——如云纹、水波、树叶——分派给春杏和秋菊，要求她们使用最基础的平针和套针，针脚务必均匀细密。这既是合理的分工，也确保了核心的凤凰与主要鸟类由自己掌控，防止技艺外泄和他人插手改动。
　　春杏对此颇为不满，觉得是沈惊鸿故意打压，但碍于周富贵的命令，又见沈惊鸿分派的活计确实耗时费力，便也只得忍下，只是那双眼睛，总是不安分地往沈惊鸿的绣架上瞟。
　　沈惊鸿并不理会。她开始绣制屏风的核心——凤凰。她选用色泽饱满、光泽度极佳的彩色丝线，以独创的“叠羽针法”层层铺色，每一片羽毛都力求呈现出不同的光影效果和细腻质感。凤凰的眼眸，她准备用失传的“点睛针”，以极细的黑白灰三色丝线交错晕染，营造出睥睨天下的神采。
　　工作间歇，她会将春杏和秋菊绣好的部分拿来检查，指出针脚疏密不均或颜色过渡生硬之处。起初，春杏还嘟囔着辩解，但当沈惊鸿亲手示范，几针下去便将她绣得呆板的水波变得灵动起来时，春杏哑口无言，秋菊则看得目瞪口呆。
　　沈惊鸿并不藏私，趁机讲解其中关窍：“水波无形，全凭针脚走势表现动感。下针时手腕要活，力度要有轻重缓急，切忌呆板平铺。”她又拿起一片秋菊绣的树叶，“叶脉走向需符合生长规律，颜色从叶心向叶缘渐变，方能鲜活。”
　　她的讲解深入浅出，切中要害，连心怀抵触的春杏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沈惊鸿看在眼里，这便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利用这次机会，潜移默化地提升这些绣娘的技艺，哪怕只能影响一两个人，也是在播种未来的可能。她尤其留意秋菊，这姑娘手巧，只是缺乏自信和指导，稍加点拨，进步神速。
　　这日，小婉趁着给沈惊鸿送饭的间隙，溜进了工间。她看着绣架上已初见雏形、神采飞扬的凤凰，眼中满是惊叹：“阿鸿姐姐，这凤凰……好像活的一样！”
　　沈惊鸿微微一笑，拉过小婉，指着凤凰尾羽一处正在绣制的地方：“你看，这里要用‘抢针’，不同颜色的丝线交替穿插，才能绣出这种流光溢彩的效果。你想学吗？”
　　小婉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好，我教你。不过，这是慢工出细活，急不得。”沈惊鸿拿起一块练习用的边角料，耐心地教小婉基本的抢针手法。她并不指望小婉立刻掌握高深针法，而是借此培养她的兴趣和感觉。
　　春杏在一旁冷眼旁观，鼻子里轻哼一声，嘀咕道：“装什么好人，还不是怕我们偷学她的绝活。”
　　沈惊鸿只当没听见。她深知，真正的绝活，在于对针法、色彩、意境的综合理解和运用，而非一两招固定的针法。她愿意分享基础，但核心的“魂”，需要天赋和悟性，绝非轻易可偷师。
　　周富贵也时常借故来“视察”，看到屏风进度顺利，凤凰部分尤其惊艳，喜得搓手不已，对沈惊鸿的态度越发“和蔼”，赏了些点心果子，言语间更是将屏风成功后玲珑阁的“光辉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每次他来，沈惊鸿都只是淡淡回应，将春杏和秋菊推上前汇报进度，自己则退居幕后，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绣活。
　　工间内，丝线穿梭，针起针落。表面上，是三人合作完成一幅巨作；暗地里，是沈惊鸿以一己之力，驾驭着整个局面，既要确保屏风质量，又要防范监视，还要暗中培养可用之人。她像一位沉稳的弈者，在方寸绣架之间，布下了一盘看不见的棋局。
　　屏风在稳步推进，沈惊鸿的名声也随着春杏和秋菊有意无意的透露，在玲珑阁内部悄然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角落里那个沉默寡言的阿鸿，身怀绝技，正在绣制一幅了不得的屏风。
　　而沈惊鸿，在飞针走线的间隙，偶尔会想起清茗轩里那位气度不凡的谢公子。巡查御史……此刻是否已到了江南？这看似平静的临安城，是否也因他的到来，而暗藏漩涡？
　　她收敛心神，目光落回绣架上。无论外界风波几何，她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将这“百鸟朝凤”，绣成她敲开新局面的第一块响亮的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