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真心欲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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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尚未踏进花厅，就闻到了花香，深吸了好几口气。待他走入厅内，越发陶醉，环顾周遭地上，小方几上，尽是一盆又一盆兰花，从乳白、鹅黄、淡粉红、浅紫、艳紫、蓝紫、葡萄紫到枣黑，各色各样，令人目不暇给。
小厮请马可波罗坐。他就选了靠边的一张太师椅，坐了下来。等了至少两三刻钟，才终于见到风韵犹存的五妈带着个小丫鬟，姗姗走进花厅来。
“大人久等了！请恕民妇来迟！”五妈行了个屈身礼。
“免礼！”马可波罗连忙回道。
五妈含着客气的微笑说道：“大人怎么坐边上呢？请上座呀！”
“不敢！”马可波罗客套一番，才走到大理石屏风前面，并且说道：“五妈也请上座！”
两人隔着红木小茶几，在两个上座一坐定，马可波罗就急着问：“紫纯呢？说好了她午饭后去教我汉文，却一直不见人影。她可还好？”
五妈没答腔，只顾吩咐丫鬟去沏茶。
“紫纯没生病吧？” 马可波罗追问。
“紫纯没大碍，不过受了点风寒。”五妈答得慢条斯理：“昨晚有人请她去船上陪酒，吹多了风。您知道，她从初一到三十都排满了酒宴要去，虽然去了多半是一个人回来，能出得起价钱到这个院子来过夜的爷们不多。”
“有没有请大夫给她瞧瞧？”马可波罗没搭五妈的话，只管问紫纯的病情。
“小毛病，不用请大夫了。”五妈轻描淡写回道：“喝些薑糖水，多睡睡就是了。她今晚的酒宴，我会帮她推掉。等过两天她全好了，大人再来看她吧！对了，她说大人命令她教您两个月汉文，来抵她欠您的二十两银子。依我看呢，您就别折腾她去教您写字了！她没那么多学问。不如您就来这儿过一宵！价钱刚好就是二十两。”
“不！”马可波罗摇头拒绝。
“大人是嫌这院子简陋，不愿屈驾？”五妈故意以自贬的口气问道。
“不！”马可波罗连忙澄清：“这院子很美，特别是这花厅。”
“这花厅是不错，盆景瓶插都随着四时变换，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各有各的丰采。不过，大人只见到了花厅，还没见到紫纯的闺房呢！”五妈语带得意：“紫纯最愛紫藤。起初给她梳弄的文三公子为了讨好她，移植了一棵紫藤到她窗前。现在正是花季。”
五妈说着，脑海就浮现了一个深幽的小院落，翠竹半掩的雅房窗外，有一株缠绕花架的紫藤，洒下繁密的串串紫花，盈窗更胜珠帘，美得令人屏息...
“寒舍的厨娘正好会做紫罗饼。”五妈讲到紫罗饼，脑中画面又转到厨房内，胖大的厨娘正在揉麪，把细小的朵朵紫藤花揉入麪团中。
“大人如果留宿，第二天早晨与紫纯在房内用早餐，一边赏紫藤花，一边吃紫罗饼，多有情趣！”五妈吟吟笑道：“大人是风雅人，一定喜欢！错过了太可惜啊！”
“我也觉得错过的话会很可惜！”马可波罗点头，但又摇摇头，说道：“只不过，来这儿过夜就是把她当作青楼女子看待。我不想那样对她。”
“呦！”五妈轻轻叫一声，俏皮问道：“请恕民妇无礼，敢问大人，应不是从没在青楼睡过吧？”
“很多人说临安城是花丛，我说临安城是色海。”马可波罗转了个弯回答：“我是个男人，我不会否认。可是，我对她不一样。”
“这民妇就不懂了。”五妈蹙起眉头，带着困惑说道：“大人是个男人，紫纯是个青楼女子。大人喜欢她，却不要跟她过夜！大人到底打算如何？”
“五妈问得正好！”马可波罗正色答道：“本来，我打算等快要回扬州的时候才提。五妈既然问了，我就提早明说，我要帮她赎身！”
“赎身？”五妈脸色一变，但随即镇定下来，微笑道：“大人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马可波罗认真说道：“请五妈开个价！”
五妈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敢问大人今年贵庚？”
“二十九。”马可波罗立刻回答：“若照此地习俗，出生就算一岁，那就三十了。”
“比紫纯大了十三岁，不过还不至于差太多。”五妈以母性的口吻说道，又问：“大人家中可有妻小？”
马可波罗摇头。
“大人不需相瞒！”五妈赶紧说明：“青楼女子从良，向来不敢奢望做正室，都是做小。”
“我知道！”马可波罗哑然失笑，说道：“可这是你们的习俗。在我的家乡，男人没有妾，都是一夫一妻。我离家时只是个少年，尚未娶妻。一路东奔西跑，就一直拖延着没有成亲。”
“大人真想娶紫纯做正室？”五妈不敢相信，感叹道：“男人迷一个女人，迷昏头的时候，许多事都看不清楚。请恕民妇直言，大人东奔西跑，如果娶了紫纯，可打算带她回家乡？大人家乡若都是色目人，能不能接受一名黑发黑眼的异国女子？”
“紫纯聪颖伶俐、柔婉美丽，绝对会讨我家乡人喜欢。”马可波罗恳切说道：“我的家乡也是到处小桥流水，紫纯一定很容易习惯，就像我来到江浙一带，就觉得像回家一样。如果她不想跟我回家乡，我也可以不回去。只要有紫纯相伴，我愿意一辈子不走。紫纯可以先跟我住扬州。等我扬州总管任满，再看她是要留在扬州，还是去别的地方，都好。”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五妈轻轻摇头，缓缓说道：“大人是朝廷命官。待扬州总管任满，倘若朝廷派大人到别处，紫纯是否也得跟去？”
“那要看派我去什么地方。”马可波罗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是紫纯愿意去的地方，当然带她去。如果她想待在扬州，我就辞官，隐居扬州。”
“大人若辞官，何以维生？”五妈继续追问。
“承蒙圣恩，知我怀念家乡的水乡，赐我在扬州、苏州、临安城外各有上千亩良田，足以维生。”马可波罗含笑答道：“皇上心胸宽大，若我辞官，必定不会没收所赐田宅。五妈请放心！”
五妈沉默下来，隔了片刻才说：“看来大人对紫纯是真心，民妇岂有不成全之理？只不过---”
“不过什么？”马可波罗急着问。
“民妇这个五芳院，紫纯是五芳之首。少了她，就群芳无首了。”五妈有条不紊分析道：“五芳院一定要有五芳，可要找能取代紫纯之人，难啊！不只要貌美，还要会琴棋书画，懂诗词歌赋，这叫民妇上哪儿去找？”
“才艺可以培养。”马可波罗回答：“只要找个聪慧的女子，礼聘名师来教。”
“大人说得容易！”五妈摇头笑道：“要挑人，要请名师，不下重金，哪办得到？”
“那么就下重金，不就成了？”马可波罗立即接口：“请五妈开个数字！”
“好！”五妈爽快应道：“既然大人快人快语，民妇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民妇一直把紫纯视同己出，捧得她像千金小姐一样。就请大人出一千两黄金吧！”
马可波罗听了一怔，没有马上回应。
五妈浅浅一笑，继续说道：“要是大人愿意拿出一千两黄金，民妇只收九百两，其餘一百两给紫纯当私房钱。万一有一天，大人回家乡了，不带她去，那她有一百两黄金，加上她这几年自己攒的珠寳，总够开一家绸缎庄，做个小生意维生。”
“不会有那一天的！”马可波罗信誓旦旦说道：“我若真要回家乡，一定带她去！我对紫纯，永远不变！”
“大人现在当然是这么说。”五妈仍是一付笑脸，淡淡说道：“男人发的誓，民妇可听多了。给紫纯梳弄的文三公子也发过誓，结果一出远门做生意，就音讯全无。紫纯年纪还很轻，今年才十七。她要从良，到花信之年（虚岁二十四）之前，还有七年时间可以慢慢挑。如果大人觉得一千两黄金太贵了，那就当没提过这档子事吧！喜欢紫纯，大可以来五芳院过几夜。一夜二十两银子，对升斗小民是高价，对大人应当只是九牛一毛。”
“不！我说要为她赎身，就要为她赎身！”马可波罗坚决说道：“方才我没有答腔，只是在盘算如何拿出这一千两黄金。我不比汉人南人会存钱，没攒下那么多金子。不过，我可以卖田。等我卖了田，就来为紫纯赎身！”
“好！”五妈点头应道：“民妇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请大人耐心等到明年初春，等到紫纯過了十八岁生日以后，再带她走。紫纯的生日呀，乃是无比吉利的玉皇大帝诞辰呢！那也就是正月初九，而今天是三月初九，算来正好有十个月时间，可以让民妇去挑选可造之材来接替紫纯。十个月其实过得很快，却足以作为一个考验。到时候，如果大人还是这么喜欢紫纯，民妇就相信，大人对紫纯是真心！”
“我当然会通过这个考验！” 马可波罗恳切说道：“要我等到紫纯十八岁生日以后，绝对不成问题！我回到扬州以后，会请汉文教席指点我，天天给紫纯写信，磨练我的汉文。我会证明我对紫纯真情不变！”
“好，那就一言为定了！”五妈眉开眼笑说道：“虽然，紫纯这丫头性子其实挺拗，不像她外表那么柔和，民妇还得问问她自己，要不要跟大人走？但是，她应该不会不答应。看她这些日子，午饭都无心吃，就急着要去见大人。大人跟她既是两情相悦，民妇理当成全。”
“太好了！” 马可波罗双眼发亮，兴高采烈回道：“我这就去准备卖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真心欲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