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28、二十二分

　　付一安刚坐下，王洛建就反身过来，“潘哥找你说什么？”
　　“试卷。”
　　“我还不知道讲试卷吗？”
　　“让我细心点。”
　　王洛建趴在后椅上，“等会快下课换位置，你换几小组去？你要换到中间去，我名次都不够选里边了。”
　　付一安抽出试卷来，都没抬眼，“坐这挺好。”
　　王洛建感慨道：“那我就放心了，中间那黄金地段，前十都坐完了，轮不到我们。你要坐这有不会的题还能问问你。他们平时下课就围一起讨论题目什么的，就是想插也插不进去，哪有时间问啊。”
　　“嗯。”
　　一中班级座位因班主任而异，有些班是自己按成绩选座位，有些班是按组大轮换，时而细调调，还有些班级纯按身高排。
　　理科实验班都是按成绩选位置的，高二分了付琴当班主任，开学才把人打散分散在各组里面当学习组长，互帮互助。
　　不过规矩都传了这么久，第一次月考完还是要按成绩选位置，就是班主任想调，也得看整体同学都意见。
　　尖子班大多数都是愿意按成绩选位置的，这样选的位置利于自己，哪门弱一点就往哪科厉害点的身边靠。
　　也有报团的，几个成绩好的都坐一块，成为学习小团体，几乎不会给其他同学讲题，只埋头苦干几个人互帮互助，这样的情况占小数。
　　晚三铃响，付琴打开电脑，“现在按照名次来选位置，我叫一个上来一个，没叫到你，就不动，自己学会习，下课十分钟前会留时间给你们换位置的。第一个梁亚竹……”
　　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走到讲台上，指了指电脑屏幕，付琴敲击键盘，把名字打进去。
　　“李恺……”
　　“唐正……”
　　付琴扫了眼戴了一晚上口罩的少年，开口叫道：“付一安……”
　　少年起身，陈楠把椅子往前抽，付一安侧着身子通过缝隙。
　　少年走到讲台上，手撑在讲台上，俯身弯腰，视线扫过去，果不其然前三都选中间。
　　付琴低声问：“感冒了？”
　　“降温。”
　　“注意身体。”
　　付一安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指着原座位，“一组五号，我不换。”
　　“坐那不换了？看黑板反不反光？”
　　“还好，侧一下能看见。”
　　“下次月考换一换，总坐一边对眼睛不好。”
　　“嗯。”
　　付琴也点点头，在电脑里输入少年的名字。坐窗边也好，她有时间查班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他上课在做什么。
　　付一安走下讲台，王洛建和陈楠凑了过来，“选哪？”
　　少年拿笔轻敲桌子：“不换，就这。”
　　王洛建问道：“前三是不是都选的中间的二三排？”
　　少年点点头，闷头又写起题目。
　　王洛建双手合十，放在脸前摇晃：“我排20，我都不知道能不能选到这位置了，要是有人选了，我咋办啊？好不容易提了四名上来，大腿我还想抱呢，陈楠，你在我前面两名，你看了告诉我啊！”
　　“中间第四排第一排也挺抢手的，边边位置应该还有吧。”
　　“叫到第十八了，马上快到你了。”
　　……
　　“陈楠……”
　　少女走到讲台上，付一安同桌已经没了，她前面那个位置倒还在，陈楠立马锁了她前面的位置。
　　王洛建的位置也已经被选走了。
　　陈楠下来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叫到了王洛建。
　　王洛建看着位置已经没了，只能往后面靠了，“2组6号。”
　　两人坐下来相视一笑，“太疯了，现在边边也这么抢手了，不去靠中间，第10都往边边选了……”
　　付一安怔住，王洛建回头笑道：“你旁边坐白许衡，前面坐胡雪瑶，你被小情侣包围了……我和陈楠前后护法了……”
　　小情侣？
　　付一安蹙眉，王洛建解释道：“群里萝卜白兔就这俩呢，有你受的，等着吃狗粮吧……”
　　陈楠干巴道：“我日子也不好过了…后面白许衡，同桌胡雪瑶……姐们要被虐死了……”
　　“白许衡坐这我倒是能理解，开学考第六现在掉到第十了，可能想着让你给补补吧……”
　　付一安脑袋有点疼，怎么一天到晚不是补课就是在补课的路上……
　　陈楠和王洛建也只是有不会的实在搞不明白的才问，自己能搞明白的也不会来麻烦他。
　　白许衡和胡雪瑶他也不了解，只是简单讲讲倒也不是不行，要是需要大补，他真吃不消。
　　他已经有俩人要受了……
　　下课前十分钟，班上都是桌椅的拖拉声，付一安坐着没动，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打铃就回家了。
　　陈楠和王洛建桌子移的很快，白许衡和胡雪瑶打下课铃才从七八小组挪过来。
　　“好了，位置搬好了的可以走了，下课。”
　　随着付琴声音落下，付一安大步离开，视线都没在两人身上停留一下。
　　付一安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刷题。
　　密闭的空间只有纸笔摩擦的声音，少年神色十分认真。
　　陈鸣现在发信息也不催回了，还主动说让付一安自己学习完再回他的信息。
　　付一安手机又调回静音，坐在桌前写题。
　　十一点半，少年才拿起手机看。
　　陈某一天话真是叨叨不少，全是吃喝玩乐。
　　付一安蹙着眉头批完奏折，两分钟后，陈鸣视频甩过来。
　　手机屏幕里少年一双眼睛怼在摄像头上眨了眨，又照照自己臭美一顿。
　　“付一安，我有物理题不会。”
　　付一安看见少年这会都有点来气，物理22分……
　　其他成绩他还不知道呢，不知道会不会有比这更低的了？
　　陈鸣说要学习到底学哪去了？他又想起来陈楠的话来，搞学习是因为还想做朋友……
　　付一安还想着陈鸣能学习是好事，单看最近他的态势，或许根本就不是真的为了学习……
　　付一安声音寡淡，带丝无奈：“照题。”
　　少年把摄像头翻转直直地怼到题目上。
　　付一安眸子沉郁，低声道：“类似的不是讲过吗？举一反三白学了？换汤不换药而已。”
　　手机画面又翻转过来，少年撇嘴：“不一样好不好？给我再讲讲嘛，你不讲的话，快让我看看你的嘴角好点了没～”
　　这真是学习的态度？
　　付一安脸一黑，话音冷下：“不就让你多算一个速度吗？你的记忆力是真的转瞬即逝，讲过的根本不进脑子，是不是要练成肌肉记忆你才能学会？你到底有没有下功夫？我觉得我已经给你讲的很详细了，一道题讲好几遍，你转头就忘了？”
　　陈鸣拉长脖子立马反驳：“你这么凶干什么？我态度这么好向你请教问题，你干嘛凶我，你今天吃炸药了？”
　　付一安咬牙厉声道：“你如果打着学习的幌子只是为了做朋友，那你真的没必要，你目的达到了，我陪你吃喝玩乐就可以了，自己不想学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话语刚落，付一安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真觉得太搞笑了，他在学校争分夺秒挤时间，一三五晚上几乎都留给陈鸣了，一晚上陈鸣问的多，讲题能给他讲到凌晨12点，到头来人家跟他演戏呢。
　　物理22分。
　　22分……给他讲题真的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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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
　　被怼了一通的少年骂了句脏话，愤愤踢脚桌子，电脑桌上的东西也跟着抖两抖，椅子上的人随底部轮子滑动退出好远。
　　少年耸肩，又挪几步，重新回到桌边。
　　陈鸣暴力地从桌边拿过抓来的小熊一顿掌嘴：“干什么发火？吃火药了？炸不死你…炸不死你……”
　　掌嘴后还不解气，把小熊摁在桌子上锤，大骂发泄：“付一安！死狗死狗死狗！！！凭什么莫名其妙发脾气！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陈鸣正骂着，房门被狠狠踹开，后面传来更冷更刺骨的呵斥声：“陈鸣？发什么疯？吵吵啥啊！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话音落下，陈楠一巴掌甩在少年后脖，立马显出3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陈鸣一脸痛苦，捂着脖子想动嘴，话还没说出口，一半卡在喉咙里：“你…你……”
　　陈楠又是一巴掌甩在胳膊上，“你什么你！踹桌子干什么？吵吵什么？！你个弱智不学习别影响我，给我老实点。”
　　陈鸣大叫一声，抓起小熊砸在陈楠身上，毫无攻击力：“啊！你们发什么神经啊？我做错什么了？两边受气！！！”
　　陈楠顿了顿，眼睛亮起，笑出声：“哈哈哈，付一安也骂你了？你活该啊……”
　　陈鸣面红耳赤，怒目圆睁：“莫名其妙啊，我就问个题，他朝我一顿脾气！我又不是没在学！他凭啥说我浪费他时间！！！他明明就是嫌我笨！”
　　陈楠冷笑一声：“他给你讲题这事就挺浪费时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楠走近，拿起习题看了看，一脸阴沉，“就这种题你还问呢？这种基础题，公式一套，注意单位就行了，你怕不是连用哪个都不知道吧？你上课真的有在听课吗？”
　　陈鸣哑声，气势弱了下来：“我听了，能听懂我肯定听了啊，跟不上的听不懂的我都圈起来问他了……他给我讲了我感觉听懂了，转头自己写就又不太会了……”
　　……
　　陈楠白了眼少年，“猪脑子，没救了……我就问你花没花时间？练没练题？你一题但凡多写个几遍多练同类型的，写的多了自然就能练会！”
　　陈鸣弱弱地说：“练的少，学会了就过了，考试遇上但又不知道怎么写了……。”
　　陈楠讥讽道：“你偷懒你活该，不去巩固，把自己当天才了？听个一两遍就会了？假努力，成绩不会陪你演戏，你月考成绩一出，我倒看看你考几分。”
　　陈鸣没说话，开始担心起理科成绩来 ，出了成绩他怎么交待……
　　看着陈鸣纠结的神色，陈楠叹了口气：“你要是真不想学，觉得累，那你就别学了，反正你混个三年还能有专科读，爸妈没少给你攒钱。毕了业给你兜底，车子房子票子，你只需要出个人娶个媳妇生个娃，找个几千的工作没什么压力，在临川你的人生已经一帆风顺了。家里就你一个男的，你到中年了给爸妈送下终，又多一套房子……真别浪费别人时间，人付一安一天天也挺忙的，你但凡去看看他一天到晚在干什么，你就说不出凭啥这种话，人有啥义务教你啊，教你是情分，不教你是本分，真以为世界要围着你转呢？你搞不搞笑？你逗不逗啊？人陪你玩给你讲题真当理所应当了？你之前不是忏悔了？发现问题了？合着就是死性不改呗！”
　　陈鸣脸色越来越黑：“你说话能别这么难听吗？”
　　陈楠气愤道：“我说话难听？我说的事实好吧？戳你心窝子了？那你继续当你的巨婴吧，想要什么去给爸妈撒个娇，要星星要月亮都摘给你。”
　　陈鸣昂昂头，双手拍在脸上没说话，眼眸低垂。
　　陈楠轻蔑地扫上一眼，走出少年房间，重重地把门甩上。
　　陈鸣看着陈楠背影叹息，毛躁地捋捋头发，从抽屉里摸出烟。
　　一根两根……
　　少年郁闷地掏出手机，屏幕上留有五分钟前的信息。
　　付一安倒是先给他道歉了。
　　【F：刚说话太冲了，学不学习你自己决定，你的未来我不会干涉。】
　　少年嘴里都是苦涩，心里头堵得慌。
　　电话拨过去，未接。
　　十二点，付一安应该睡下了。
　　陈鸣指尖微颤，删删打打也只回了一个“好”。
　　他放下手机，靠着背椅仰着头，眉头紧锁，淡褐色琥珀眼没有光芒，深沉不已。
　　陈鸣面部紧绷，神色有些痛苦，片刻，他缓缓闭上了眼。
　　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声凉凉的叹息，而后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