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江水》两人份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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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地上，树上，建筑物上的积雪开始缓慢融化，让本就寒冷的天气变得更冷了。

　　雪天里，空气都弥漫着冬天的味道。
　　……冬天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啊？关呈明想了想，觉得不好形容。
　　大概是潮湿的水腥味，居民区窗户上挂着的腊肉味，当然还有雪的味道，这些全都混在一起形成的。

　　关呈明从学校某一条小路上穿过去，来到教室。
　　一路走过来，可以看见只要有雪的空地，就都遗留着大大小小的雪人。

　　但是学生们一开始对雪的热情已经过去了。转化为对于湿答答的路面，脏兮兮的雪泥的厌烦，学校里兴奋的氛围也慢慢平淡下来。

　　今天上课的时候，关呈明没有打游戏，只是把游戏界面打开了，挂着，然后戴上耳机，听里面的背景音乐，发呆。

　　关呈明很少戴耳机打游戏，实际上也很少像这样挂着不打游戏就光听音乐。
　　今天这么做纯粹是觉得挺应景的。

　　因为他现在挂着的游戏场景就是那片雪山，教室外面，屏幕里面，都是一片通透的白。

　　关呈明撑着下巴，耳机隔绝开外面的世界，老师讲课的声音渐渐远了。

　　这段音乐是过雪山支线的时候，专属的背景音乐。
　　音乐舒缓悠扬，但是听着听着会觉得心里发胀，有一种很难言的酸涩感觉。

　　关呈明听这段音乐的时候，觉得旋律和雪山巨兽的剧情非常适配。

　　雪山巨兽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雪山巨兽，它出生在一个妖族部落，世世代代栖居在雪山脚下……

　　这个部落非常尚武，还虔诚地信仰着雪山之神，他们坚信，谁能克服沿途诸多困难，爬到雪山山顶，谁就会受到雪山之神的眷顾，进而也能成神成仙。

　　这片栖息在雪山脚下的族群前赴后继，一个个想要爬上雪山，却又一个个无功而返。

　　巨兽也是其中一员。它每天都在最靠近雪山的那片林地里，几千次几万次地仰头凝望面前的巍峨雪峰，低下头，又继续非常努力地练习武艺。

　　它没日没夜地修炼自己，立志登上山顶，立志成神。

　　但是最后它失败了。
　　它死在了某一次爬山中途，惨死在自己最有抱负的年纪，灵魂永驻巍峨雪山顶上，那个它生前不曾达到的地方。

　　族人扼腕叹息，都说它武艺超群，说它多么天赋异禀，说它的死亡对于族群来说是多么巨大的损失。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天赋异禀，哪里有什么轻而易举。
　　它背后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无数个孤独的日夜，就这样在雪地里度过，身边除了自己的影子，就是休息发呆的时候，随手做出来那一堆小小的冰叶子。

　　直到最后它死掉了，千百年过去，成为驻守在雪山山顶的一个传说，长时间的寂寞和孤独中，它依旧保留着做小冰叶子的习惯。

　　说来也是讽刺，活着的时候天天忙于修习武艺，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呆在山顶，这么多年也没有人能够爬上来，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也正因为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巨兽做小冰叶子的手艺越发精湛。

　　除了小冰叶子，它还会做别的，花儿啊草的，种类非常繁多。
　　比如有次无聊，它做了一只冰笛，随便吹了一下，没想到引发了巨大雪崩。

　　至今居住在雪山附近的部族还代代流传着这样的传闻，心有余悸地说是有人爬山的时候心不够虔诚，触怒了山神。

　　巨兽虽然觉得逗这些家伙挺有意思的，但是人和妖族在大自然的力量下都太弱小了，一次雪崩就会死掉很多人，总是做这种事情又让它觉得有点没趣。
　　所以从此，它就只做花花草草这些植物了。

　　又是好多好多好多年过去，有一个勇士听说了雪山巨兽的传闻，他不远万里，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雪山脚下。

　　他立志要搞清楚那个古老的传言，驯服栖息在山顶的那只雪山巨兽，从此开始了爬上雪山的漫长征程……

　　*
　　又到了周末。

　　这段时间，两个人不仅在学校食堂一起吃饭，周末放学也会一起在外面下馆子。
　　不过，每次的饭店都是由关呈明决定的。

　　“今天去吃焖锅吧，长途客运站附近的商场就有一家。”
　　长途客运站也不是很远，两个人干脆坐公交过去。

　　上车选了一个两人座，云树坐在窗边。
　　冬天天黑的早，窗外的景色很快黯淡下来，华灯初上，投射在车窗玻璃上，又消失。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广播到站播报的声音，还有外面车流行驶的时候，喇叭声和轮胎摩擦声。

　　云树忽然说：“这条路，好像跟我初中上学的路线重合了。”

　　“你初中就走这条路上学？”关呈明看着他，又看看窗外黯淡下来的景色。
　　他问话的语气很随意，但是云树能听出一点好奇。
　　很矜持的好奇，很关呈明的风格。

　　“对。这前面就是一个加油站，一个公园，里面的厕所以前要收费，一元一次。”

　　“再往前是一个别墅区，还有两栋很高的大楼，大概是那种居住和办公两用的写字楼，很有未来的设计感。”

　　“我初中的班主任就住在那里，我还记得她姓秦，叫秦丽丽。”

　　云树已经对沿途景色烂熟于心。
　　这条去往初中的路，现在虽然被雪覆盖，被夜色笼盖，熟悉又陌生，他还是能清清楚楚辨认出来。

　　他一直向关呈明表现出来一种，他很有天赋，好像随便就学会了拼贴画，然后做任何题材的拼贴画都能信手拈来，的感觉。

　　实际上那都是初中，一个人呆着，一直一直做拼贴画练出来的。

　　他表现得并没多重视，但那么多个孤独的日夜，他都一直做着各种各样的拼贴画，是这些东西陪他度过那段漫长又无聊的时光。

　　甚至「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不知道关呈明有没有注意过，他做了这么多年拼贴画，为什么才这么一个册子就可以全部收纳？

　　他确实一直在做。
　　只不过有段时间做的是同样的内容。数以万计的拼贴画，流水线一样，每一张每一张都是同样的内容。

　　最后全都付之一炬了。
　　在葬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