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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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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彻底黑下去时,韩溪雨靠着墙壁站起身,摸到一边的行李箱,走出了大楼背面。
她虽然一碰到关于韩道诚的事情就会情绪难以遏制,但只是单纯地觉得难受和痛苦。
那种难受和痛苦抓不到,也不知从何处来,并不伴随着感情。
她坐了很久,什么也没想,只是无知觉地发着呆,等待这痛苦过去。
找到宾馆后,她洗漱了下就躺下睡觉了。
手脚都被冻得冰冷,被子里也冷,她压实了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扇黑色的门,门前什么都没有。
却忽然像有一把透明的刷子,将五颜六色的油彩重重地刷到了门上。
那些颜色堆积着,越堆越多,后来门重新变成了黑色。
醒过来时看了下时间。
六点零一。
比她平常的生物钟早了一点。
收拾了一下后出门吃早饭。
南野没什么美味特产,却有几样当地人吃不腻的早餐。
韩溪雨停驻在一家早餐店前,看着老板熟练地和面,忽然发觉,她似乎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南野人最爱吃的早餐搭配。
油条和酥饼。
一个嫌油,一个嫌硬。
她进了一家店里,点了碗小馄饨。
汤色油腻,馄饨皮厚,并没有榕城的小馄饨好吃。
吃完早餐后她开始在周边溜达,转了一会后突发奇想去了以前念过的高中。
南野唯一一个五星级高中。
她上学那会整个学校就有□□千人,很热闹。
南野高中建校已有百年,礼堂外的大道上长着一排需两人合抱的梧桐树,听说都有百年不止的树龄。
树木高大,完全遮蔽了一片天空。
韩溪雨对礼堂的印象很陌生,记忆里只进去过一次,倒是每天跑操会绕着礼堂跑个三圈。
穿校而过的小河清澈,看得见鱼虾回游。
河边的银杏林每到国庆前后便有许多银杏果挂满枝叶,往往等国庆假期结束、学生们返校时,那些银杏果就全都不见了。
操场很大。
在塑胶跑道旁边还有个小篮球场,被野生竹林包裹。
韩溪雨曾在某一节体育课中走进竹林。
竹林后面是个像野生植物园的地方,有许多不认识的植物肆意生长着,无人打理。
一个陈旧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园中,门前有一口老式水井。
走过植物园便是护城河。
虽然在这个地方读了三年书,韩溪雨很少去到被护城河包围的学校东边和北边边界,对那里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
她读书的时候很努力,如今记忆寥寥,那些学过的东西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高中时候唯一的娱乐是在每个周末中午放学到晚自习开始之前的几个小时,那是她唯一自由的时间。
她会在那个时间段一个人跑到学校外吃个午饭,然后在书店呆一下午。
当然不是看学习资料,她虽然称得上学霸,但并不是心里完全只有学习。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总会想点别的事情。
她泡在书店的小说区里,翻看一些小说。
那时候一到周末下午,书店里就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
南野高中的校服分春秋装和夏装两款。
春秋装是普通的运动服,外套长裤,宽松得能塞两个人进去。夏装是短袖T恤和裤裙,设计款式在大约十年前的南野,非常新鲜。
也可能是因为太过新鲜,穿的学生很少。
在书店的地板上席地而坐的,穿的都是长裤。
在高中门口张望了一会后,韩溪雨就走了。
并不是她不想进去看看,而是作为一个已毕业生,想进入曾经的高中太难了。
她早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强求,又到附近的书店转了转。
学校附近的一条街上全部都是书店和文具店,几年过去,品类没变,装修换了几茬。
她大学最后一次回家时也来过这边的书店,有家老板娘还笑着跟她打招呼:“回高中来看看吗?”
她当时很奇怪:“你认识我?”
老板娘笑着说:“因为你长得比较特别,所以记得你。”
老板娘说的长得特别不是个贬义词。
在高中之前,韩溪雨对长相没有什么概念。
上了高中之后,就总有人说她长得像“外国人”“印度人”“新疆人”,意见不一。
大概她眼眶略深,眼睛偏大,鼻高唇薄,加上皮肤白,看着的确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当时见过的老板娘已经不在这里继续开书店了。
招牌换了名字,店内也变了装潢。
韩溪雨没有走进去。
在外面磨了点时间过后,她往医院走去。
这个点探病不会碰着人。
之前医生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已经做过一场手术,过几天还有个微创手术。
韩溪雨准备等手术做完之后,情况稳定下来再回榕城。
别的时候可以轻松避开,手术时她守在手术室外的时候韩道诚也来了。
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拿手机。”韩溪雨回。
“看到未接电话之后为什么不回一个?”韩道诚又问。
“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如果有重要的事,必然会再打一次。打过一次没人接就算了的电话,当然也没必要回过去。
手术室的灯此时灭了。
医生一边解着口罩一边走出来。
说病人情况良好,好好调养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一见医生出来就站起来的韩溪雨又坐了下去。
没事就好。
韩道诚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就走了。
刚做完手术,医生嘱咐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韩溪雨没多久也出去了。
门外,韩道诚靠在走廊上。
她低头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发现。
“你爸给你打电话,你说不回就不回吗?”
韩溪雨觉得这语气很奇怪,像是在责备她。
以爸爸的身份责备她。
于是她抬起头,问:“你认为六年不见的父女算正常的父女关系吗?”
在韩道诚不知是吃惊还是呆滞的目光里,她径直走掉了。
这一次她没有逃也似地躲进哪里,而是抬头挺胸地走出了住院部,走出了医院大门。
这段难堪的关系总要出点变故,不然被折磨的就只有她自己。
离开医院后,韩溪雨找了家小饭店,点了一碗面。
在等面的过程中,她翻开手机通话记录。
红色的未接电话显示了韩道诚的名字。
点开最近通话右边的通讯录,第一个名字是陈逢。
她的手指停在那个名字上面,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她想,要是陈逢现在在她身边就好了,那么一切不好的阴郁的东西都会消散掉,只剩下春风拂面的温笑。
但她的手指最终没有点下去,因为她知道这样做不对。
当陈逢主动找她时,她在靠近他的时候可以安慰自己——你看,是陈逢需要你,你不是单向地在窃取他的感情。
而如果她主动在脆弱的时候去找他,就完全变成了贪图和欺骗。
这样做不对。
她得尽量不去做这样的坏人。
否则会变得不能面对他。
在回南野之前,陈逢在微信语音上跟她说,他得到了一个出演电影的机会。
《沧海》的导演徐业在参加海浪台的一个采访节目时,正好碰见了陈逢。
徐业似乎格外欣赏陈逢,在见到他后聊了很久,谈及在剧组的事情时,忽而拍了拍腿,神色激动地邀请陈逢来试个角色。
他手里有部电影在筹拍,演员基本已经定好了,只有一个跟主线剧情相关的线索人物、一个只出现在回忆里的角色,迟迟没能物色到合适的演员。
陈逢并没有演过电影,有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在试过一场戏后,徐业当即就拍板由陈逢出演。
算算时间,这时候大约已经进组了吧。
韩溪雨想起了陈逢录的综艺,打开了视频APP,找到了最新一期。
开场是嘉宾们的出场节目,舞台效果很炫目,与陈逢一起被镜头拍到的还有一个女嘉宾。
看着眼熟,但韩溪雨不记得名字。
节目内容很简单,一群嘉宾们一起玩游戏,镜头会给到正在玩游戏的嘉宾和旁观席上的嘉宾。
嘉宾里有两个老牌演员,常常出现在韩溪雨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等播的电视剧里。
这也是本期活动的重量嘉宾。
游戏都是挺普通的玩法,显得有些无聊。但这种节目并不在于游戏是否有趣,而在于从游戏里体现出的嘉宾魅力。
是不是照顾到队友了,在游戏取胜上别出心裁了,尊重前辈了……
观众想看的是远离自己的明星偏向真实的一面。
郑萝莉所说的镜头问题并不严重。
节目前段确实大多数的镜头都给到了重量嘉宾。游戏玩到中途,节目方大概也知道了本期飞行嘉宾中谁更有综艺感,给到陈逢的镜头就多了。
陈逢看起来对这些玩法都不太熟,听规则的时候很认真,看别的组玩的时候也很认真,摄影师捕捉到好几个像是“小学生听讲”似的认真镜头。
但镜头开始多起来,还是在玩到一个游戏时,他听着主持人讲过规则后,问了一个关于玩法的问题。
大概是他有疑问的点太过不同寻常,问问题的神情又太过认真,引得现场嘉宾和主持人都快要笑翻。
他一副没明白别人笑点的模样,等大家都停住笑的时候,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因为他还没有得到答案。
现场嘉宾开始一边笑着一边抢着给他解释。
韩溪雨没太注意别人,只盯着屏幕上的陈逢。
她倒是可以理解他的这些表现。
陈逢把艺人当做一份普通的工作,参加综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在剧组拍戏时就格外认真,无论多难多苦都想完成导演的要求,都想演得更好。参加综艺自然也是想着做自己该做的,不熟的就去问去学。
大概在他心里,并没有觉得这只是一场真人秀。
虽然是真人,但也是秀。
她把陈逢的镜头又看了一遍。
南野地方小,吃完面走在人行道上,没什么人,边走边看也不会撞着谁。
在她看手机的一个多小时期间,通知栏很安静,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韩溪雨想,果然韩道诚是个既虚伪又软弱的人。
忽然被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女儿说了这么一句话,根本就不敢来问她,不敢细究。
也许下一次再见,还要当这事没发生过。
也或许在他心里,这根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竟在女儿十岁时,就能以死来威胁女儿不要把他出轨的事告诉妈妈的人,能有什么心呢?
撕开假象的一角,韩溪雨并没有觉得痛快。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
这几年来她慢慢懂了这个道理。只要韩道诚不主动找她,她就不会想起过去。
她在努力过好现在的生活。
在发现感情知觉出问题后,她积极找了医生,积极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她遇到了陈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