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睡前故事》张迷经

9、第九杯

　　走廊的灯光，衬托得客厅更加幽暗。
　　也可能是夕阳恰好在那一刻落下去了。
　　影影绰绰之中，S自然也认得出，来人还能是谁？可不就是田姑娘的男朋友。

　　这是多么典型的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相遇。
　　只是在这光影交汇的瞬间，两个大男人好像都没反应过来，愣是杵在那里，谁也没吭声。
　　直到厨房的门“吱”的一下推开，田姑娘探出头来，才打破了这几秒钟的结界。

　　“你怎么回来了？”田姑娘有点儿意外。
　　男朋友回过神，笑着说：“我先把朋友送到酒店了，让他休整一下。”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仿佛刚发现了窗前的S一样，笑着问：“你们下午过得还开心吗？”
　　S嗯了一声，抬手摸摸头发，不着痕迹的拿下耳后的百合花。
　　男朋友随手打开客厅的灯，瞬间照亮了S脸上的妆，任凭再见多识广，也是看得怔了一下。

　　田姑娘疑惑：“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我面都煮好了，就够我和S吃的。”
　　男朋友赶紧道歉：“是我的错，我请客，你俩都跟我出去吃吧。”
　　这时，S已经找回了变装前的自我，跟小两口摆摆大手，满不在乎的说：“别麻烦，我也该回去了。”

　　“你就这么带妆出门吗？”田姑娘又气又笑：“我再加把面条就是了。”说着就转身要回厨房。
　　男朋友一把拉住她，诚恳的劝说：“别了，我认真的，我就是特意回来接你俩吃饭的。就我和朋友两人没意思，咱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点菜也方便嘛。”
　　田姑娘初有些疑惑，但似乎在男朋友的说服下很快就懂了。
　　S可没有这么好糊弄，心说：你特意回来，还不打一声招呼，就为了接人吃饭？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无论如何，吃不吃饭且不说，卸妆才是头等大事。
　　S钻进洗手间，笨拙的挤出一大坨卸妆油，嫌弃的按到脸上。
　　田姑娘在客厅担忧的问：“你自己能卸干净吗？”
　　男朋友则自以为是的劝阻：“他当然行啦。”

　　好不容易把脸弄干净，S放下毛巾就要告辞了。
　　男朋友再次挽留，说自己之所以没打电话，就是担心S客套不去，所以才直接回来接人。
　　这解释未免有点儿牵强。
　　S认定他就是突然回来查岗，没查到毛病，就找个台阶下而已，编出这样一个凑局吃饭的理由。
　　奈何田姑娘完全相信了男朋友的说辞，也极力劝S。
　　S总不能点破了让田姑娘难做，只好将计就计了。

　　男朋友要开车载他们两个，S坚持自己开车，毕竟到时可以想撤就撤。
　　结果，男朋友和田姑娘就都坐上了S的车，好像担心S会半路跑掉一样。
　　这未免也太热心了？凑局吃个饭至于吗？
　　男朋友还卖了个关子，说一会儿可能有意外的收获。
　　S看看后视镜，并不是很感兴趣，心想终归就是那些gay的花花肠子吧。

　　车子先开到一个气派的老建筑酒店。
　　客人已经等在门口，一副壮硕又斯文的别扭模样。
　　酒店的门童拉开车门，客人坐进了副驾，对门童说了声“歇谢”，对车内的三人说了声“泥们豪”。

　　S以为这外国佬也就会这两句了，没想到人家词汇量其实非常丰富，压根就没有害羞和尴尬，自来熟的就说起了自己对酒店建筑的看法，说那些古老的雕饰非常让他惊讶。
　　然后才轮到男朋友介绍，说客人是东南亚华裔，对传统文化非常感兴趣，又接着建筑的话题，有备而来的说了些酒店的历史。

　　当车子经过一座古朴的小楼院落时，客人指着窗外，好奇的问：“那座，是博物馆吗？”
　　田姑娘说应该不是，没有招牌，男朋友也不知道。
　　S瞥了一眼，说那原来是个工厂，早就迁走了。
　　客人又问：“是什么工厂呢？”
　　S还真知道，这让客人非常钦佩，搞得S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过是土著而已。

　　到了男朋友预定的传统饭店，土著S也不能放任不管，点菜时帮忙避避雷，菜上来了再科普一下老手艺的讲究。
　　他这个凑局的人可以说是非常称职了。
　　男朋友也乐得其成。

　　只不过呢，S隐隐觉察出一点儿不对劲。
　　也说不上是哪里，菜道道都精美的，话题也聊得有趣，只是男朋友偶尔的一个眼神，或是田姑娘忍不住的一抹笑意，好像有什么事只有S自己蒙在鼓里。

　　结束了一个话题之后，S鸡贼的等了一会儿。
　　果然不出几句，话题又绕回到自己。
　　似乎男朋友总是在拐弯抹角的找客人和自己的共同点。
　　这gay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不对，是这些gays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因为客人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取向，还问到城市里有什么有趣的酒吧，男朋友提起上次变装秀的酒吧，还故作无知的问S的看法。

　　S只能以顾客的身份肯定一下自家酒吧的口碑。
　　然后，他决定从越来越隐私的话题中抽离出来，直接问客人，这次飞过来有什么正经事。
　　客人摇摇头，坚持说吃饭不谈正事。
　　S才不会被他唬住，不屑的说：“往往这么讲的，最后都会归到正事上。”
　　健硕的客人露出一副只能用娇嗔形容的表情，恐怕下一秒就要说出“泥好坏”。

　　这时男朋友拿出酒水单，让S点酒。
　　S说他开车。
　　田姑娘调皮的说：“往往这么讲的，最后都会喝多。”
　　男朋友和客人拍手大笑。
　　S无奈的意识到，自己是单枪匹马啊，一对三，那就整点儿高度白酒吧。

　　看到三个人被白酒辣到，S又做回土著了。
　　这高度白酒怎么喝才有意思呢？
　　S不怀好意的一杯接一杯的解释。

　　听进去了酒中的传统文化，客人喝起来就放松了警惕。
　　田姑娘很懂得保护自己。
　　男朋友当然是有些酒量的，但他是名义上的东家，只能陪着喝，在S的严厉监督下，一杯也别想省下。

　　所谓劝酒，害人害己。
　　酒鬼S自己也喝得脑子发热了，看着对面的田姑娘和男朋友不时交头接耳，一颗被酒精泡软的心愈发不是滋味。
　　而且，把客人灌懵的后果就是，健硕的客人越来越靠近他的位置，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酒水汪汪的，看得他发慌。

　　喝得差不多了，田姑娘叫来一壶茶。
　　S起身要去洗手间，男朋友也跟着站了起来，说是要扶一扶S，而明明是他自己在微微摇晃。
　　两个人肩靠着肩，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
　　男朋友还给喝酒做一番总结，说：“这么喝喝酒啊，距离拉近得特别快。”
　　S却不买账的问：“是谁和谁的距离？”
　　男朋友低头笑而不语。

　　S闷哼了一声，他其实已经看明白。
　　男朋友是在有意撮合他和客人，从吃饭时的闲聊，就开始明里暗里扯一点儿暧昧的话题。
　　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给他凑局就算了，还要凑对吗？

　　男朋友终究是对S不够了解的。
　　他并没有发觉到S心里已经不悦，肩并着肩放水时，还问：“你觉得客人怎么样？”
　　S懒得回答，他想，大概此时饭桌上，田姑娘也在问客人同样的话。
　　这俩人今天是要给自己做媒吗？S越想越有些生气。
　　喝酒之后，情绪往往会被放大。

　　两个人来到洗手台前。
　　S习惯性的抓抓头发，男朋友不知趣的又问了一遍：“客人人挺好，你觉得怎么样？”
　　S咳了一声，此时他的忍耐和脑子里的酒精发酵得刚刚好，看看镜子中的男朋友，反问道：“你以为我是什么？”

　　男朋友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S，酒意朦胧中有些不解。
　　S又问了一遍。
　　男朋友说：“我以为你是——我觉得你很好啊。”

　　S此时酒劲已经上来了，克制不住，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gay吧？”
　　男朋友忘了否定自己，只是诧异的问：“你不是吗？”
　　S摇摇头，他以为自己的否定动作很潇洒，然而男朋友却欠揍的说：“我不信。”

　　镜子中的两个人僵持了几秒。
　　然后，他们不服气的看向彼此。
　　男朋友此时酒劲也上来了，像一个喝多了喜酒的媒人，偏要做成一段好事：“我看你俩聊得很投机，先熟悉着看，多个朋友总没什么不好。”
　　S要被他气笑了，骂声：“MD！我对你的朋友毫无兴趣！你怎么就是不懂！”

　　这一声让男朋友稍微清醒一点儿，说：“那没关系，我也是好意。”
　　话说到此，也该离开洗手间了。
　　可是，所谓酒后吐真言，就是无法适可而止。
　　男朋友转向门口，又犹豫着转回来，差点儿撞到S身上。

　　S问：“你干嘛？”
　　男朋友思量着说：“你对我的朋友没兴趣。”
　　S说：“当然，别墨迹了。”
　　男朋友接着说：“那你对谁有兴趣？”

　　这回，轮到S吃瘪了。
　　喝过酒的脑子就是转得不快。
　　这要是放在平时，他一秒钟都不会犹豫，胡乱扯个话就能糊弄过去，可是，此时他的思维狭窄了，只是一根筋费力的想，要怎么回答才不算违背本心，又能避开田姑娘三个字呢。

　　就这样，迟钝的男朋友看着迟钝的S。
　　迟钝的思维在追赶另一条迟钝的思维。
　　直到男朋友确认，他的问题让S为难了。
　　那么，他果然有个感兴趣的人了。
　　会是谁呢？是如所料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