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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都是为了他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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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豫安跟陆亦打开门,天花板上还像样的灯亮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光着脚踩在发黄的地板上,脸色慌乱。
他们都惊住了,这几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姜雅身形枯槁,精神颓靡,眼下出现了泪沟,貌似是刚整理好自己的形象。
“你们怎么来了?”姜老师扯出一抹微笑,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很久没换了。
陆豫安跟陆亦从没见过老师这样子,说出此行的目的。
“老师打扰了,你很久没去学校了,我们来找你回去。”
“哈哈哈……是啊,我好久没去学校了,好久没去了。”姜雅盯着两位,看得人心里发毛,嘴里却像在自言自语。
“我要回去?为什么?对啊……我可是老师,我是,学生们的老师,我要教书。”姜雅的双手缓缓举起,摸了摸脸边分叉的头发,目光涣散。
陆亦的眉头微皱,张开嘴支支吾吾,又担心自己说话吓到老师。
姜雅身子一软倒在墙边,撞到头的疼痛让她清醒三分。
“老师,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姜老师也不想让学生看到自己这样子吧,陆豫安感到失礼,牵着陆亦冰冷的手就要走。
“别走。”这是姜雅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已经很久没人来看我了。”
他们顿住脚步,姜雅继续说着。
“你们坐吧,凳子不脏。”陆豫安坐一边的木登上,吱呀作响。家里不是很寒酸,家具挺齐全,就是有些旧了。
陆亦走向姜老师,伸手想把她拉起来。
姜雅轻轻摇了摇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陆亦,不用了,我就坐这吧。”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照片,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这样吗?”姜雅怔怔的看着照片。
陆亦收回了手,蹲在老师身边。
“其实,其实老师有个儿子。”姜雅闭上眼睛,貌似回忆着美好的东西。
“他跟你们差不多大,穿校服的样子很可爱。你们穿了校服吧?真好看。”
“小时候我没看好他,被人贩子拐走了,我……还好我找回来了。可是他的舌头已经被割了,他爸说都是因为我。对,还有他的爸爸。”姜雅断断续续的说。
“苏辊,我的前夫,他就是个畜生!不不,他很爱我,我怎么能……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努力,也很聪明。他说要跟我结婚,他说永远爱我,永远对我好,我信了很多年。在笑笑(儿子)六岁之前他确实是爱我的,自从他考公成功……”姜雅双手捂着脸,哽咽的说着。
“他天天夜不归宿在外面喝酒,他要我别当老师,在家里照顾儿子,我没同意,他就骂我……”
“笑笑被拐走了,他也不找,还叫我别报警,别让太多人知道,不然他的面子往哪放……我说,我说面子难道比儿子的命还重要吗?好不容易把笑笑找回来,呜,他居然打我!他怎么能打我……”
“笑笑不愿意去上学,也不愿意出门,就在家里玩手机。我要上课没时间管他。结果才初中,他从家里跑出去,跟一个男生见面……我下班回家看见了,他们在亲嘴,那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对我儿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我一开始不敢相信,翻了笑笑的手机,发现他们是情侣,他们怎么能在一起?!那个东西把我儿子变成了同性恋,我跟他爹都是异性恋,笑笑为什么会喜欢男的?!所以我要把笑笑送去戒同所。这件事被苏辊知道了,那天他喝酒回来又对我拳打脚踢,他说他的脸都被我跟笑笑丢光了…我不能忍的是他居然当着笑笑的面打我……”姜雅一边说着一边干咳,陆豫安跟陆亦面色凝重,他们能做的只有倾听了。
“那里的人告诉我笑笑得了病,我带笑笑去医院,他居然得了抑郁症,我每个月都要花很多钱给他买药,我找苏辊要钱时他给我钱然后开始打骂我,最后要跟我离婚。这么多年我带着笑笑,因为缺钱我只能住在这里……”
“就,就前天吧,还是星期六?我忘了,我去接笑笑回家,他到家我出门给笑笑买好吃的,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葫芦。笑笑不见了,我又去找他,我说,我说他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这么大了也不懂事?笑笑哭了,我很心疼他,我问他想去哪里玩,他居然要去找那个男人。”
“我把手机摔了,我给他看我空空的钱包,我说你还想着他?!我说你为什么喜欢男的?!我说我花这么多钱在你身上,都是为了你好!笑笑疯了一样跑上楼顶,他就这么跳下去了!”姜雅情绪激动,她嗓子发出沙哑的哭声,无助又绝望,头已经低垂着,两只手的指甲嵌进枯黄的脸。
陆亦想安慰老师,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姜雅吓的一颤,尖叫出声,把陆亦的手拍掉。
她反应过来,说:“啊,陆亦……我那里痛,我呜呜呜,笑笑死了,他死了,苏辊居然还来打我,他说被他单位的人知道了!呜呜——又不是我做的!”
陆亦小声说道:“老师,对不起。”
“哈,陆亦,原来你会说话?你说,你说为什么笑笑要自杀?苏辊说是因为我,我哪里做错了?!笑笑为什么要死?我都是为了他好!我爸妈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呜呜。”
陆豫安站起身去倒水,发现开水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但他还是端给姜老师。
“老师……”陆豫安想说点什么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有人倾听就是对姜雅最大的安慰。
她大口喝着水,吞咽声格外明显。
“陆豫安,陆亦,你们真是好孩子,我,你们在我这里耽误太久时间了,回去上学吧,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讲这么多……”
“老师你,记得回学校。”
“好。”
“你跟你弟弟,要好好的。”
“还有厅明啊,我没回他是因为手机烂了,记得叫他好好读书。”
“再见。”
陆豫安跟陆亦向老师挥手告别,即使担忧。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对与错。
她跟他,都可悲。
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会说话。
她牺牲了自己,牺牲了爱情,牺牲了亲情,却换不来世界的丝毫同情。
离开时夜幕已至,将近九点,还得去学校上两节自习。
陆亦回头看着那栋压抑的楼,可能悲伤也会传染。他的步伐无奈又沉重,其实她不需要他为她做什么,但他有自己的烦恼。
陆豫安搂着陆亦,他说:“哥,世上总有悲剧,不用为她太伤心。”
“……”
“她明天会回来吗?”陆亦说。
“不知道。”
曹老师在班级讲台上守着同学自习。
“报告。”
“姜老师呢?找到了吗?”
“她在家里。”
曹老师走出班级门,在走廊上问起他们。
陆豫安只说姜老师因为家事,心情不好,自己和陆亦提醒老师记得回学校了。
谢恒新不喜欢打探别人的事,只是看陆亦脸色沉重,便问他:“怎么了?”
“姜老师,家里有事。”陆亦写下。他会错了意,其实谢恒新问的是他怎么了。
刚好下课了,厅明早按耐不住从位置上走来。
“陆神,你们找到了?”
“嗯。”
“老姜为什么不来学校?”
“她家人去世了。”
“啊?老人吗?”厅明双手合十默哀,这是他没想到的,还好姜老师没事。
“老姜明天会回来吧!我一定要问他怎么不回我。”
“对了,厅明,她说没回你因为手机烂了。”
“原来如此!老姜也太不小心了,陆神,你跟我说说她家在哪呗,我也去找她聊天。”
“不告诉你。”
“臭小明,老姜看见你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还去气她。”陈书行说。
“哈哈哈哈。”
他俩开始扭打在一起,平邱亿也加入其中。
林墨元在陆豫安下课前到高一(1)班门口,等陆豫安。
“林哥,稀客呀。”陆豫安带着陆亦,跟在走廊上双手插兜的林墨元说。
“你们特长班还要上晚自习?”
“嚯,你以为,我们也是要学习的好吧?”其实是在睡觉聊天打牌。
“又去喝酒?”陆豫安靠在陆亦身上,问他。
“你也太懂我了吧~”
“亦兄,我把你男朋友拐走了哦。”林墨元弯下腰对着陆亦挑眉,居然还得意上了。
“你哥去不去?”
“哥你去不去?”
“不去。”
走廊上的人尽数走光了,陆豫安牵住陆亦的手晃了晃。
“哥哥你真的不去嘛?还是你不想要我去?我可以在家陪你的。”林墨元看了看四周,表示已经习惯。
“你们去吧,我今天早睡。”陆亦用手语说。
他们一直走到分叉口,陆豫安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很久没有一个人走夜路,被路灯照的发红的砖墙,拐角出现的小动物。
陆亦买了根肠,回到那棵树下,一只橘猫在围着树转圈圈。
他靠近小橘蹲下,猫猫被人类手上的食物吸引,对他喵喵叫。陆亦打开包装伸到小橘嘴边,它一开始警惕的没敢向前,最后还是为一根香肠低头了。
小橘咬着肠,在嘴里咀嚼吞下,吃得眼睛都睁不开,看起来很满意。它吃完了肠,对着陆亦讨好的喵喵叫,蹭着他的手,陆亦伸出手摸着小橘柔软的毛,质地有点像陆豫安的头发。
陆亦撸够了猫,回到家的他一直在想一件事。
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喜欢陆豫安,想和他在一起,永远。但是,又不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想跟他在一起呢?要是被父母发现怎么办?被其他同学老师知道了怎么办?这先不谈。还怕他分辨不清,亲情和爱情,男女之间的模糊界限,因为我误入歧途,扣错人生的第一颗扣子,他明明可以过的更好,和条件更好的人。
我是哥哥。
哥哥有哥哥的责任。
怎么任弟弟走上弯路?
怎么能,跟弟弟在一起?
他想但他不能。
嘴也亲了,手也牵了,不能一错再错。
密码锁的滴滴声从门外响起。
“哥,你今天不看书啊?不是早睡吗,在等我?”
“哇我真的老奶奶都不扶就服陈主任啊,去喝酒遇到他问我们怎么还不回家,酒差点被他看见,早知道不穿校服了。”陆豫安把酒放进冰箱里,边说:“没心情喝了。本来林墨元要来家里的,我说哥要睡觉,嘿,就说下次再喝了。”
他已经坐到陆亦身边。
“哥你怎么了?”
陆亦低着头,头发挡住他半张脸,他的手紧紧的攥着。
“分手。”
“什么?……哥,你,说错了吧?”
“我说,分手。”
“哥,是不是,大冒险输了?这个游戏不好玩。”陆豫安不敢相信的看着陆亦,眉头紧锁。
“哥,我我,我才不要和你分手。”
“我要。”
“不啊,为什么?”陆豫安哭了起来,他多希望这是假的。
“我是你哥,只是因为你总是跟我一起,所以才会对我产生喜欢的。你只是把亲情错认成爱情而已,陆豫安,你的青春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陆亦一下子说不了太多字,所以他用手语,一字一句的比划着。
陆豫安一字一句的看着,欲语泪先流。
陆亦站起来就要走,陆豫安想拉住他却踉跄倒在地上,他还是全力挽住陆亦的腿。
“哥,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没有陪你?是不是我没有听你话?是不是我,是不是我没有好好看书?哥,求求你,求你了,求你,不要分手,不要不喜欢我。我以后一定听你的,我……我真的喜欢你啊!”陆豫安跪在地上哽咽的央求,他恨自己平时总是求陆亦,现在说出口感觉一点都不真诚。
颤颤巍巍的抬头看陆亦的表情,他的这种神情,我从来没见过。陆豫安还在歇斯底里的说。
“哥,哥,你,是不是不分手了?你不要走,我……”
陆亦的手,缓缓把助听器摘下。
隔绝。
陆豫安松了手,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好好的;明明,他可以听得到的。
这扇房门的两边,一边是被关起来的陆豫安,为了不吵到哥,尽力忍着抽泣声;另一边是被关起来的陆亦,他蹲在门口无声的哭泣,就当,是为了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