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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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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员工更衣室里,贺可可解开工服,麻利换好衣服。
“死猪头真贱,非让打折打折!明知道我们没办法,就折磨我们,来不起就别来嘛!”杨松愤愤道,拿手臂捅了下贺可可:
“你脾气也太好了吧!要不是怕连累到你,我早一巴掌扇他猪脸上了!”
中年男人肥浑黏腻的目光闪过贺可可脑海,浑身淌过一阵不舒服。
“下班就别生气了呗。”贺可可从包里翻出颗包装纸亮闪闪的糖果,递过去给杨松:“诺。”
杨松接过糖,泄气般嘟囔:“烦死了!”
两个人边聊边往外走,三月底的天还处于倒春寒。杨松刚出大门,就感觉脸上就被冷风打了一巴掌。
“可可——”他颤着牙齿往贺可可身上贴,“好冷啊,首都怎么会这么冷,怪不得我妈不让我来!”
“谁让你臭美穿这么少。”贺可可皮肤白,鼻尖已经被吹得发红,把围巾手套脱下来给他,“街上哪个好人只穿个大衣就出来啊。”
杨松发出嘿嘿嘿的笑,整个身体挤着贺可可走,勾他肩膀,用不成调的怪声大唱:“可可~可可~全世界最好的贺可可~”
贺可可笑着推他:“滚吧你。”
一条冷涩的人行道,被两个男生吵吵闹闹、歪七倒八地走出来一股喧嚷热乎劲儿。
空气里打旋的冷风滑过贺可可脖子,他忍不住缩缩脖子,却在这刹那间有感,倏然抬头望向路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路边,身上穿着黑色大衣,大衣下摆被冷风吹乱了些,身型高大挺健,整个人像是刚从时装周T台上走下的模特,引得路人频频瞩目。
贺可可瞬间滞在原地,下意识推开身边的人。
“嗯?咋了?”杨松扭过头问他。
“我,”贺可可又看了一眼,确认那人正直勾勾盯着这边,有些抱歉地对杨松说:“我朋友来接我了,不能和你一起坐地铁了。”
杨松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哦哦,那还你围巾,反正这儿离地铁站不远。”
“没事,你用吧。”贺可可按住杨松解围巾的手:“明天咱俩上班的时候再给我。”
他话说地飞快,音量也很低。
杨松有点奇怪,但没说什么,主动跟贺可可拜拜:“那我走了啊。”
然后他就看见贺可可脸上有一种不太明显的开心,眉梢和嘴角微微翘起来,转头朝马路对面跑去。
没抵抗住内心燃起来的八卦之心,杨松悄默声放慢脚步,偷偷撇过头。
那个男的远远看上去人高马大,大冬天的,大家都缩着走路,他站得昂首挺胸,和旁边那大柱子有的一拼。
有点装,但这身高蛮正的嘛!
杨松嘿嘿嘿地笑,索性停在原地拿出手机:“好你个可可,自己吃独食是吧?”
镜头朝着对面,手指在屏幕上拉大倍数,屏幕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的侧脸尤为锋利,眉骨和鼻子连成直挺的一线。
通常这种长相会显得很凶,但他的眉毛和嘴角都微翘,看上去心情很好地低头看着某处,表情中和掉了五官的冷调。
我勒个大帅哥!杨松刚准备摁下拍照,屏幕里的人却猛地抬头,隔着玻璃屏幕恶狠狠地瞪过来。
……杨松心里一颤,手机啪嚓掉在地上。
捡起来赶紧检查有没有摔碎,杨松暗骂这人变脸之快,不让拍就不让拍你凶啥凶嘛。赶紧揣好手机,朝着地铁站方向加速。
看着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赵祝麒才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整理好表情重新看向贺可可。
他跑得急,脸上带着被风吹出的薄红,黑亮的眼睛水汪汪地望过来,在黯淡的街景中显得很鲜艳。
贺可可一个猛扑到他身前,又硬生生停住,扯了下赵祝麒的袖口:“你怎么在这啊?”
属于贺可可的热气从红润的嘴唇中溢出,凝成白色雾气,散在赵祝麒大衣的第二颗纽扣上,他的心情因此变好了一点。
赵祝麒拿指节蹭了蹭他的嘴角,哼哼着说:“给我抱抱。”说罢上前抱紧贺可可。
这是一个短暂的拥抱,贺可可还没享受完温暖,赵祝麒就已经松开,还抿着嘴点评:“手都要冻成冰了。”
贺可可惊讶:“你刚才摸我手了?”
赵祝麒没搭理他,转而淡淡地问:“刚才一起的是朋友?怎么不跟我介绍认识认识?”
贺可可吐出一口白气,努力垫起脚尖贴紧他:“冷,赵祝麒。”
“?”
赵祝麒挑起眉毛,意思不言而喻。
贺可可甩开被拉住的手,无语道:“就是朋友,人家着急回家呢,你很牛吗谁都要跟你打招呼?”
“当然,”赵祝麒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是我老婆,你朋友我当然要认识。”
我当然要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赵祝麒心底默默补充上,装作不懂一样问:“所以你俩怎么认识的啊?我看你跟他挺熟的。”
他在“熟”字上加了重音,听上去有点奇怪。
“我…”贺可可哽住,脑子里飞快掠过很多念头,最后有些泄气,放弃抵抗般,只是固执地看向赵祝麒。
赵祝麒也同样不说话,带着种笃定的自信,气定神闲地又去捉贺可可的手,大掌盖住捂热,脸上的笑容甚至越来越大。
这种鬼天气里,贺可可却觉得赵祝麒身上神奇地散发出一种温热,靠近他,寒冷就会消失。
这种感受会让贺可可产生一种祈盼,就像刚才会被赵祝麒收下的冰凉的手掌。
他很快在这种祈盼的诱惑下,于这场对峙里落败。
“我新找了个兼职,就是那边的台球馆。”贺可可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对面,“那个人叫杨松,和我一样大,是在台球馆认识的朋友。”
“他对我挺好的,特别照顾我。”贺可可补充道。
赵祝麒把逃脱的那只手抓回来,因贺可可的诚实内心感到踏实,教育道:“那种地方都是些什么三教九流,以后别去了。”
贺可可听着,闷闷低下头。
赵祝麒及时止住,搂住他又说:“好了,我以前就说过不是不让你去兼职,但这不是没必要吗?我下午给你转了五万块,你是不是都没看到?”
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传来声音:“我没说我缺钱。”
赵祝麒暗叹贺可可果然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以前甩个脸子再给个拥抱,什么事都没了,哪需要这么长时间来哄,转而道:
“你还上不上学了,整天想着兼职挣钱,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吗?上车送你回学校。”
坐上车,贺可可不高兴地咕哝:“我那个破大专有什么可专心上学的。”
赵祝麒敏感地转头:“贺可可你说什么?”
“哈哈,我说你开车看路。”
汽车停在学校后门口,贺可可解开安全带下车。
赵祝麒想了想,追下去叫住他,从后面抱住贺可可单薄的身体,低声道:“要不你别住宿舍了,搬出来跟我住吧。那小破床睡着多难受,跟老公住,天天把你伺候地舒舒服服?嗯?”
被怀抱包裹的感觉让贺可可头脑发昏,几乎要脱口答应下来。
短暂混乱的脑子让他内心里的纠结依恋害怕各种交杂在一起滚成巨大的火球,让他忍不住在心底呐喊:可是我有一个很大的秘密!
还好很快清醒过来。
“算了吧。”贺可可轻声说。
赵祝麒从上而下亲了口他的脑门:“考虑考虑?”
“算了吧,婉拒你。”贺可可一把挣脱开温暖的怀抱,跑向冷风里,回头喊:“我走了!”
路上都是结伴的学生,约着一起去吃饭或者在随意散漫的散步,大多数是打情骂俏的情侣。
贺可可穿过人群,回到宿舍。
他没什么胃口,杨松下午和他共享了一个披萨,肚子还是饱饱的。
一把拧开宿舍门,嗅觉比眼睛更快感知到宿舍,铺天盖地的臭脚味直冲脑门。
“谁?快关门,冷死了。”上铺伸出来一个头,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书桌前的人也抬起头,扶了扶脸上睿智的眼镜:“可可?你吃饭没,走一起吃饭去。”
整个宿舍像是被启动了般,舍友们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去哪个食堂吃饭。
贺可可站在门口安慰自己,至少舍友们性格都不错,臭就臭点吧,“我吃完饭回来的,你们仨一起去呗。”
他打开橱柜拿上东西,跟舍友打了声招呼:“我先去洗澡了。”
学校晚上供应热水的时间是四个小时,再过半小时是人最多的时候,得排队洗澡。
贺可可一路小跑到澡堂,没像其他男生一样直接在更衣室里脱/光。而是穿戴整齐,目不斜视地穿行过外面的大澡堂,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找到几个挂有浴帘的独立浴室。
五个里面只被占了一个,其他四个都是空的。
贺可可走到最里面的那间,小心翼翼地拉好浴帘,确认了好几遍拉钩不会突然散开。
大澡堂里人不少,但除了水声外,没什么其他的声音。
在这个被浴帘隔绝开的小小角落里,贺可可褪去衣服,拧开热水,让水流肆意冲刷身体。
雾气缭绕里,热流驱走了整天的疲惫,贺可可舒服地眯起眼。
放空后的大脑自动回播今天的经历,食堂的豆腐脑,死皮赖脸的中年男人,气呼呼的杨松。
还有像颗启明星闪耀在他人生中的赵祝麒。
贺可可和他在一起后,时常感叹生命的起伏,这种耀眼的人居然会跟我有交集,甚至成为我的初恋。
初恋这个称呼经常让贺可可心跳加速,就像他和赵祝麒在一起的一年时间里大多数时候脑袋都不太清醒。
唯有在一些亲密时刻,两个人的唇贴在一起的时候,贺可可甜蜜的心会快速原地筑起一道坚固屏障,大脑和心脏联合起来警告自己。
贺可可的身体会从胸口处发散性一点点变凉,直到全身激情退去,精神回归冷静,推开同样迷离的赵祝麒。
往往这时候,赵祝麒呼吸会很粗重,他的眸子里充满让贺可可想要落荒而逃的渴望。
贺可可想跑,然后也就这么做了。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赵祝麒,拒绝那个氛围下会发生的事情。
好吧,也怪不得赵祝麒疑神疑鬼,手段高明地搞砸了自己两三个兼职。
贺可可阴郁地自嘲,哪个正常人会像自己一样呢?
“我本来就不正常。”贺可可在热水声的掩盖下,状似恶狠狠地说:“谁让你找上我的,自找苦吃。”
他扭停了雨洒,学校里设施老旧,即使用力关上,莲蓬头仍然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贺可可生气地瞪着自己的下半身,看了好半天。
才擦干眼角溢出来的泪,穿好衣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