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来》宠袂

6、一夜春风来

　　*

　　陆星芒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在逃晚自习的时公然从校门出入。

　　此时夜色已然降临。

　　但天空黑得不太彻底，像蒙着块黑布的冷暖撞色油画，唯美也空灵。
　　他站在巡礼一中靠东的一道墙边，默默地向上看着。

　　一树梨花丝毫不染夜色的暗沉，依旧白得纯粹而亮眼，正随风轻轻招摇。
　　他看了会儿，就把书包扔了出去。包里也没什么怕摔坏的东西，不过向冯世添借的几本漫画书、钱包、耳机、充电宝等等。

　　随后他自己翻了出去。

　　巡礼一中是座历史悠久的名校，面积很大。虽不断被翻新，但仍有几段漏网的老墙，不设铁艺栅栏，对他这样一米八且身手不错的人来说翻过去易如反掌。

　　沿学校东门外的公路走，夜风拂面，轻轻撩起他额上细碎的刘海。
　　有些凉。

　　的确，从小骄纵到大，17年里陆星芒什么都不缺。
　　包括身边女生，但他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因为家底殷实，父母放纵，他似乎做什么都没有错，自由而肆无忌惮，但心里却好像一直很空白。
　　对很多事他不太明白，也觉得很漠然且讽刺。

　　譬如明明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却有无数女生前仆后继地往他身边凑，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图那些破钱么？到底有什么值得。

　　关于江敏儿的事，回想起来也挺令他头疼的。

　　自他来到巡礼一中后，就一连换过好几任同桌。
　　然而不是那些同桌受不了他又冷又刺的脾气，就是那些同学的家长对他的事迹有所听说，因此害怕自己的孩子沾染上什么不良风气，不断给班主任打电话，强烈要求调换座位。
　　最后赵显辉能和他坐成同桌，也算是他的本事。

　　赵显辉人高马大，长得不算差。加上认识挺多社会小青年，圈子不小，那么装一装，在女生中好像就有了几分魅力。

　　江敏儿本来是赵显辉的女朋友。

　　结果自从得知赵显辉和陆星芒成了同桌，她一天能往他们高二9班跑五六次。
　　表面是找赵显辉，实际是看陆星芒，红杏出墙得明目张胆。

　　陆星芒对她没有任何想法，甚至正眼都没瞧过几回，因此对此浑然不觉。
　　可赵显辉不是武大郎，某天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于是这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没事找事，主动向陆星芒挑衅，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名扬巡礼的世纪大战。
　　却没想到自己表面比陆星芒壮实，却压根不是陆星芒的对手，最后以落败、住院、拿钱、退学等一系列流程而狼狈退场。
　　留下他的小女朋友还在巡礼一中里，孤苦伶仃，形影相吊。

　　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敏儿就缠上了陆星芒，总是在他面前伤春悲秋的，甚至哭哭啼啼。

　　大概觉得把她男朋友给揍跑了，心里有那么一丝丝过意不去，陆星芒也不完全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就是个男朋友？
　　最后他实在嫌烦，干脆答应下来：“你晚自习不是能溜出来？你要乐意就跟着我，看上我哪个朋友了自己勾搭去。”

　　不过一些气话，他觉得是个女孩都得要点脸。
　　却不想江敏儿还真能腆着脸照做。

　　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他那帮二世祖朋友没人买江敏儿的账，只是不得不给他面子，容忍她次次不请自来。

　　直到某天，江敏儿怯怯地问他：“陆星芒，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行不行？”

　　陆星芒服了。

　　“那你就哪凉快待哪儿去吧。”他下最后通牒。

　　但这位姐的脸皮不是一般厚，仍死皮赖脸地追在他身边甩不脱。并坚定地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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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走了几分钟，穿过马路，绕过职高，陆星芒来到Pluto的茶色磨砂玻璃门前。
　　Pluto，冥王星的意思，因为它属于沈家二少爷沈家铭。冥王星的“冥”与其名字最后一字谐音，加上这是他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便以此命名了。

　　陆星芒推门进去，大家已经在沙发上打起牌来。

　　江敏儿又在。

　　看见陆星芒进来，她兴奋地冲他招招手，邀功似的：“陆星芒，我今天溜出来了！”
　　暧昧的灯光下，她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

　　陆星芒却没什么反应。

　　江敏儿并不介意，往沙发里面坐坐，给他让出位置来。

　　陆星芒和江敏儿隔开些距离落座，直接将她无视。江敏儿却兀自凑近他，呱呱呱地说个不停：“对了，我听说你有了个新同桌……”
　　还是个小盲人！
　　这样惊人的消息在巡礼一中里传得很快，她和大家一样觉得很新奇。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从小就看不见吗？”
　　“会不会说话啊？”
　　“怎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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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星芒听了半天，最后随手把书包往边上一丢，语气冷硬：“别说了行么？烦死了。”

　　江敏儿愣了愣，无辜地眨眨眼，有些委屈，声音低下去不少：“我就是好奇。”

　　陆星芒始终没看她一眼，这会更是直接面朝理石桌子、摸刚重新洗好的扑克牌。
　　“玩不玩？不玩早点回家。”

　　他就纳了闷了，这姑娘谁也不认识，为什么每天都能把他去哪给摸得如此透彻。每次不请自来，又黏着他，他那些朋友也就不好赶她走。

　　江敏儿在一旁鼓着嘴，默默地跟着摸牌。

　　沈家铭坐在对面，看过这一幕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准女朋友还没成就要到头了？”

　　“神他妈准女朋友。”陆星芒经不起这样的玩笑，脸立即拉下去。

　　几位朋友也无语，弄不清这位姐到底和陆星芒什么关系，弄得他们几个每次都玩不开。

　　江敏儿面色也有些不好。

　　她本来就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二世祖从小骄纵，脾气都被养得很差，从来不跟人客气，更不吃她们女生这一套。
　　也就是为了陆星芒，她才这样厚着脸皮主动往他们这一堆人里扎，自作自受着。

　　这样成天厚着脸皮待在陆星芒身边，虽然得不到感情，更暂时得不到什么钱，至少很有面子。
　　现在学校里关于他俩的绯闻不少，当然少不了她自己的煽风点火和添油加醋。陆星芒从不在意这些，这样的传闻也就没有被遏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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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luto里灯光昏暗，流行背景乐不疾不徐。

　　陆星芒和沈家铭他们玩着牌，江敏儿就默默坐一边，再没说过一句话。
　　除了摸牌出牌太慢被责备到，会闷闷地“嗯”上一声。

　　纵然很委屈。

　　反正这样的委屈没少受，也不得不忍耐。
　　最害怕的还是沈家铭会一语成谶，陆星芒彻彻底底地让自己远离他。
　　事情已经有了开头，却没结尾，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在学校里会很丢人的吧。

　　*

　　一天天过去，陆星芒坚持每天给予鲤买奶茶，不是中午回来就是晚饭后。

　　至于口味，即使再不开窍，他也知道不能天天买一样的。不然就算予鲤不觉得腻，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腻。

　　许衡和冯世添二人就这么一天天看着他们的陆大佬往学校花式运奶茶，竟还有些习惯了。
　　两人甚至会为每天的奶茶口味给陆星芒出主意。

　　半个月后的某天。

　　当予鲤又一次捧着奶茶细细品味时，冯世添脑子里又进了开水。
　　他转过脑袋，看着抱着一杯茉香奶绿、认认真真吸着吸管的予鲤打趣道：“每天喝奶茶是会变胖的哟。”

　　而后“咣”的一声巨响，短促有力。

　　予鲤眨眨眼。

　　自从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就没少听过这样的声音，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是陆星芒又生气了，狠狠地往冯世添椅子上踹了一脚。

　　“错了错了。”冯世添也习惯自己总惹到这位阎王爷，浑身一颤，身子又努力向后扭扭，面朝陆星芒向他鞠躬道歉，样子极其夸张。

　　虽然看不见，予鲤也杏眼弯弯，漾起笑意，小草莓般甜。

　　没一会儿，冯世添转回去了，予鲤轻轻地问身边陆星芒：“我胖吗？”
　　从来只有人夸她漂亮，却不记得有人告诉过她胖瘦。经冯世添这么一说，她还真有些好奇起来。

　　“……？”
　　陆星芒看着她。

　　看着她那一张标准的瓜子小脸，没一点多余的肉。一米六出头的个头，柔弱无骨，整个人像枝头上一朵摇摇欲坠的梨花，风一吹都怕她会被吹跑。
　　可小女孩却问得这么认真，弄得他都有点想笑了。

　　没想到冯世添闻声又转过头来凑热闹。

　　不能笑。

　　陆星芒刚欲弯起的嘴角立即敛住，用沉沉的声音回答，却不自觉带上点颤音：“你要是胖的话，那这世上的女生都不用活了。”

　　予鲤抱着奶茶，冲空气眨眨眼，听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世上的女生都不用活了”，听上去怎么那么恐怖。

　　“哎呀，”冯世添拍拍桌子跟她解释，“就是说你不胖啦。”

　　予鲤点点头，好像放下心来，微微一笑，继续喝奶茶。

　　陆星芒依旧淡淡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淡淡看着她，心情就会蓦然变好。

　　小姑娘不爱说话，但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甜，还特别爱笑。不笑的时候又总一副认真的表情，无辜又可爱。

　　“不过要是再喝上一个月奶茶的话，就不知道了。”冯世添咕哝着。
　　话音刚落，又是“咣”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屁股一麻。

　　“错了错了，真的……”

　　“噗嗤”一声，予鲤又笑了。

　　他们每天都好热闹的。

　　而她似乎也慢慢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