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17、第十七章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吧！”沈如放笑着在左小娅的对面坐下。

　　“你猜！”左小娅竟有些痴痴地说。

　　“我猜你是没管住自己，又犯了老毛病，现在正琢磨怎么瞒天过海来对付我呢。我说得对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看着左小娅，而是扭头冲着服务生招了招手。

　　听了沈如放这话，左小娅整个人忽地一震。明知他是在开玩笑，可还是忍不住心慌得很，心突突地跳，“尽瞎说，真怀疑你这心理医生是怎么当上的，靠蒙的吧？”左小娅心虚，只好故意虚张声势讨伐沈如放。

　　“要不怎么说你冰雪聪明呢，连我当心理医生是靠蒙的你都知道，真是不简单！”他很惬意地说，似乎颇以蒙人为傲为乐，“那你说你那毛病我能不能替你蒙好了呢？！”

　　“两位现在要点餐是吗？”服务生打断了沈如放的话，把两份菜单分别摆在左小娅和沈如放的面前。幸而服务生打断了沈如放的话，不然左小娅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经过了今天，她对治疗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可是她又不忍这样对沈如放说。自从开始治疗以来，一直都是沈如放在紧紧抓着希望不放，反而是左小娅并不真的相信治疗会有什么效果。看不到希望还接受沈如放的治疗，对左小娅而言与其说这是她为治愈自己的毛病而付出的努力还不如说这是她对沈如放带给她的美妙感受而付出的眷顾更准确。

　　“是要点餐，肚子还真饿了！”沈如放翻开菜单，上上下下地浏览了一会儿，“小娅，你想吃什么呢？好吃的太多了，不知道该选什么了。”

　　“一顿晚餐都点不出，说什么好吃的太多了。那满大街都是美女，老婆岂不是也没法儿选了？”左小娅克制不住想要逗逗他的欲望，尽管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在此刻面对他时心情说不出的沉重，不过也许是因为太渴望留住和他之间那种轻松的氛围了，她便刻意要玩笑他。

　　左小娅这话一出口，没等沈如放有什么反应，一直站在一边等着沈如放和左小娅点菜的服务生竟然先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服务生的笑声，沈如放忍不住把目光从菜单移到左小娅的脸上，用颇具探究意味的眼神盯着左小娅望了一会儿，“点菜和选老婆是两码事！”

　　“没什么不一样的！”左小娅翘了翘嘴巴，“选菜要选色香味俱佳的，选老婆又何尝不是？哪个男人不是这么想的？左挑右选的就是要选一个又好看又好闻又好吃的。”

　　“你说的是男人选老婆吗？怎么听起来像是猫在抓鱼吃？”沈如放一边继续翻菜单一边说。

　　“说猫抓鱼吃也对！男人看到漂亮女人的时候的样子就像是馋猫看见了鱼！”左小娅说。服务生忍不住又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沈如放看了一眼那个服务生，然后重新又盯住左小娅，啪地一声合上菜单，当机立断,“请给我一份法式葱头汤，一份烤牛排，要八分熟的。另外再来一份蔬菜色拉，一份芒果布丁。”

　　“好的！”服务生一边答应一边在点菜单上记录，“请问小姐，您点什么菜呢？”

　　“我要一模一样的！”左小娅说。

　　“要喝点什么吗？不想来点儿葡萄酒吗？”服务生大概觉得这两个人需要来点葡萄酒调节一下气氛，所以特别提醒了一下。

　　“我开车，不能喝酒。小娅，你不用开车，你就喝一点吧！吃西餐不喝点葡萄酒总是不够浪漫。”沈如放建议道。

　　“要那么浪漫干什么？我是和你吃饭，又不是和男朋友吃饭。”左小娅小声地咕哝着。

　　“也对！”沈如放无奈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菜单递还给服务生，服务生接过菜单转身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见服务生走了，沈如放接着问道。

　　“什么问题！”

　　“你觉得你那个毛病我蒙得好吗？”

　　“…….”他那样满怀期望地问，让她的心竟如刀绞般的难受，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怎么？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沈如放问。

　　“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今晚咱们好好吃饭，不谈我的毛病行吗？”左小娅弱弱地问。

　　“……..”沈如放又盯着左小娅看了一会儿，心突然就又软了，不忍心不顺从她的意愿。今天左小娅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配了一件粉红色的针织小开衫。长长的卷发自然随意地散落在肩膀上，两边的耳垂儿各带着一粒饱满圆润的珍珠耳钉，在发丝掩映中若隐若现，十分的性感。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柔美温润的颈项，一串漂亮的珍珠项链环绕在柔美的颈项上，衬得那本就很平滑的皮肤越发地散出细腻柔和的光泽，那张本来就很美的脸越发地光灿靓丽了，而本就黑亮的眼睛也越发地黑亮起来。她那甜美的声音生动的表情流转的眼波无不令他心旌摇荡。在餐厅若明若暗的灯光下，在舒缓优雅的音乐声中，她就像一朵初开乍放的新鲜花蕾，娇艳欲滴芬芳四溢，让沈如放忍不住产生了想要触摸的冲动。他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是不应该这样的，然而他毕竟首先是个人，是个男人，而后才是心理医生。他也明白左小娅是一个有着严重缺陷的女孩子，那么强烈的偷窃癖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像这样有着严重缺陷的女孩儿他无论如何是不应该喜欢的。然而左小娅偏偏又是如此精致绝伦玲珑剔透的可人儿，他渐渐陷于她带给他的种种复杂矛盾的感觉中无法自拔。比如她偷窃，可她的偷窃却让他觉得她是被别人掠夺了。她没有跟他完全坦白她的心，她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比如她父亲的死因，他明知道。可是她的隐瞒反而让他觉得她率真她坦诚。对于自己的毛病，她有时候表现得豪不在乎，每每和她谈起她常常会轻描淡写，可是恰恰是她的不在乎她的轻描淡写让他觉得她心底藏着太深的自责和羞愧。她很懂礼节，很有教养，做事说话总是有板有眼，为人一向低调从不张扬，她在刻意追求一种模式化的行为举止，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她这么做的目的或者只是为了压抑自己本来的个性。他看得出来，她的真性情其实是不拘一格的是自由奔放的，只是那种不拘一格和自由奔放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卡着。

　　她一心一意制造她自己，虽用心良苦可在制造的过程中却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她本真的性情，虽只是点滴，他却视若甘霖。本真的她很可爱，甚至有点调皮，说话很有趣味。就像那次她偷了她美国老板的劳力士，还说那块表带在戴在她们老板的胖胳膊上就像捆香肠的线，毁了那牌子！还有今天，她居然把点菜和选老婆扯在一起，居然说什么猫抓鱼吃也对！男人看到漂亮女人的时候的样子就像是馋猫看见了鱼！她很聪明，由本真的那个她说出的话常常令他感到惊奇不已。随着和她交往的日渐频繁和密切，对她了解俞多愈深，他就越是喜爱她。她给他的印象已经完全不是冬天的时候第一次在诊所里出现的那个像被刀切过的连边缘都很整齐说话规规矩矩行动小心翼翼的左小娅了。他不能断定是她刻意制造出的左小娅更真实还是他用心感知到的那个左小娅更真实。他也常会因此而陷入困惑，因为这两个左小娅是全然不同根本矛盾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真真切切看到的，一个是他实实在在感知的，然而他实在无法将这两个左小娅统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