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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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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第一天,孟宁睡到自然醒,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她哥站在床头,手里拿了两条旧毛巾,还有一盒灭蚊片,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她剩余的睡意一下全跑光了,从床上翻身而起就想跑,被秦立一把扣住肩膀,抓了回来。
“不要!我不要!”
孟宁边挣扎边喊。
“别闹,”秦立说,“你头上的虱子再不治,头皮都快被你抓破了。”
孟宁不知从哪儿染了一头的虱子,她头发又厚又长,对虱子们来说,简直就是极乐净土,它们在她头发里繁衍产卵,诞下了亿万子孙,痒的孟宁天天抓头,秦立去问了葛春艳,学来一个土方,将灭蚊片碾成粉末,倒在头发里,就能药死这些跳蚤。
孟宁很抗拒,在他手底下扭成一只毛毛虫。
“我不要弄这个!哥,求你了!会很痛的!”
“不痛,我问过了,你都不会有感觉。”
他一拍孟宁肩膀。
“别动,不要逼我绑你。”
孟宁停下了挣扎,她知道,她哥真干的出来。
最终她被按在了一只小板凳上,一脸生无可恋,等着秦立给她上药。
灭蚊片已经碾成了黄褐色的粉末,被一点一点地洒进头发里,秦立肉眼都能看到虱子,在青白的头皮上奔走,其中一只特别大胆,抓着一根发丝在荡秋千。
他一把捻住,让它死得其所。
洒完药粉后,他用旧毛巾把孟宁的头发包了起来,一圈又一圈,缠的很紧。
孟宁扶着太阳穴,疼的哇哇叫:“我头要炸了!”
“炸了最好,反正也没什么用。”
秦立屈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起来吧,印度神婆,洗手吃饭了。”
按葛春艳的说法,得熏一个小时,熏完了把头巾一拆,再用滚烫的水洗,再怎么强壮的虱子,都熬不过这两道工序。
孟宁吃饭特别磨叽,等她把一碗面吃完,也差不多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家里的卫生间太小,施展不开,秦立用脸盆盛着洗发水护发素,右手提着一桶刚烧开的水,上了天台,将那里的两把椅子并排放着,让孟宁躺在上面。
头巾一解开,一头浓密的头发瀑布似的泄了下来,竟然长到委落于地。
秦立将发尾捞起来,浸入脸盆里,然后用一只浅蓝色的塑料水杯,舀起半缸水,倒在孟宁的头发上。
孟宁“嗷”地一声惨叫:“好烫!”
秦立用手指试了一下水温,好像是有点烫,便添了点冷水进去,孟宁得寸进尺,又喊了几次烫,秦立忍无可忍地按住她的脑袋。
“别动,就是要烫点才好。”
孟宁的脸抽了抽:“哥,你这是烫虱子呢,还是烫我呢?”
秦立弯一弯嘴角:“我烫猪。”
“……”
“我们假期里干什么?”
“卖书。”
孟宁笑起来,卖书她喜欢。
每到放假,不论是三五天的小假,还是寒暑假这样的长假,她和秦立都不会闲着,而是会出门挣钱。
孟宁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这样的日子充满了乐趣,她的性格都因此开朗了许多,她哥简直有108种挣钱的方式,还有一个董回归给他出馊主意。
四个人里,秦立是绝对的领导者,拍板做决定的人,董回归是智囊团,或者狗头军师,而她和郝帅就是最忠实的追随者。
而所有的挣钱活动里,孟宁最喜欢的就是卖书,书当然是盗版书,从成功学到厨房宝典,从仓央嘉措诗选到王朔文集,从小说到漫画,应有尽有,孟宁可以捧着一本书,坐在小马扎上慢慢看。
他们在大学城的堕落街上摆摊,那里多的是这样的小摊子,卖书的、卖首饰的、卖内衣内裤和袜子的。
大学生们也容易被吸引过来,秦立皮相随他爸,长得很英俊,深眼窝,长睫毛,而且过了青春期,个子跟竹节儿似的越拔越高,现在才高一,竟然就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冒充大学生一点也不成问题,有好多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
他负责招徕顾客,而孟宁和董回归则说动顾客买书,董回归就不用提了,一张嘴皮子胡天侃地,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孟宁只介绍自己看过的那些书,她喜欢看漫画,书摊上的漫画几乎都被她翻遍了。
她真诚的话语倒也有几次打动了几个客人,买了她推荐的书。
孟宁特高兴,也特自豪,觉得自己替秦立挣到了钱,她是个有用的人。
第一遍头发洗完了,这一遍是用清水洗,洗完的水里密密麻麻,漂浮着跳蚤的尸体。
看得秦立头皮发麻,连忙把水泼了,洗第二遍,这一遍要用洗发水,洗去残留的药粉。
这时候水已经放了一会儿,不冷也不烫,温度刚刚好,而且秦立洗头的手法很轻柔,他没留什么指甲,指尖挠过头皮时,有一种钝钝的舒适感。
风轻轻的,拂在脸上,今天是个多云天,没有太阳,大朵大朵的白云飘浮在蓝天上,像蓬松柔软的棉花糖。
孟宁满足地眯起眼睛,忽然说了声“真好”。
“什么真好?”
秦立问。
孟宁没说,这种好,是说不出来的好。
她想起以前在广东的时候,妈妈也给她洗过头,不过使的力道很重,她的指甲又很长,常常把她弄痛,她要是哭了,或是动弹的厉害了,妈妈就会给她一巴掌,或者把水泼她脸上。
如果那洗头水恰好很烫,那她就倒霉了,烫伤还另说,那热度会一直维持在她脸上,直到晚上睡觉都没法消失。
孟宁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困意又涌上来了,几乎要睡过去,她像梦呓似的,喃喃道:“哥,我想让你一直给我洗头。”
她说的“一直”,就是一辈子、永远。
秦立哂笑一声:“你想的美。”
他站起身,捶了捶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后腰,目光划过孟宁的身体时,却不由得一滞。
孟宁还穿着睡衣,面料很薄,而秦立确信自己看到了一点弧度,一点浅浅的、隆起来的弧度。
她已经13岁,不再是当初那个又瘦又黑的小丫头片子了。
秦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孟宁最近总喜欢驼着背,他立刻别过头,白玉似的耳垂上,染上了一丝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