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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玩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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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大齐最有名的食肆酒楼,一品楼必然榜上有名。
哪怕当下热潮减退些许,但仍旧是大多数人心中的首选,因而一位难求的局面也没有改善多少。
一品楼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每天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但其之所以能屹立多年不倒,必然不可能只依靠地理位置的优越性。
“怎么样,这闹中取静的天字号房果然不错吧?你俩是不知道我花费多少心思才拿下的!”萧钰随手抓过一根香蕉,环顾四周,心中对一品楼越发满意。
他们三个……不,黎纵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循规蹈矩样样出挑,是被强行拉过来的,不配和他们排在一起。
他和裴寅可是连坊市间每天有多少小摊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么长时间居然谁也没提过来这里看一看。
这在萧钰看来是非常不应该的。
“确实不错,”黎纵轻啜一口茶,他没有当捧哏的爱好,只是很客观的陈述事实,“你这钱花得不冤枉。”
“那是……嗯?不是说好了你花钱的?!”
萧钰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眼底的怨气藏都藏不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在萧钰的眼刀扫射下黎纵早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背脊下意识挺直,身体战略性后靠,萧钰努力让自己呈现一副很有气势的模样。
他幽幽开口,道:“昨天晚上是谁骗我要想对策救裴二,结果把我忽悠来一品楼订包间的?”
“正是在下。”黎纵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专心摆弄面前的点心去了。
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萧钰一下子破功,片刻前要维持的气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噌的一下站起来就想动手。
这谁能忍?
他叉着腰,意图大声呵斥那无良之徒,在接触到对方冷淡没什么感情的目光时,气势又莫名其妙弱了下去。
萧钰懊恼,明明黎纵也没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害怕,怎么偏偏每次斗狠都是他先败下阵来?
难不成,这就是来自优等生对差生的天然压制?
呸——
什么好学生坏学生,他黎纵还不见得样样都比自己强呢!
摇了摇头,萧钰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他心一横一脚踩在黄花木椅上,手里攥着的香蕉停在距离黎纵面门不足一寸的地方,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完成了本不该属于它的使命。
面对对方的杀意沉沉,黎纵下意识后退拉开距离,却又被对方穷追不舍凑上来。
他静默片刻,眼神忽然瞥向一旁事不关己的当事人,咬着牙提醒道:
“差不多得了,你再不说话这小子能杀了我。”
萧钰循声也看向同一个方向,那边坐着的正是从一进来就没怎么说过话的裴寅。
黎纵虽然平时挺能压制萧钰,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想领教这位萧小爷不管不顾的手段。
这话要是不说清楚,他不敢想接下来的一天耳边会有多么聒噪。
黎纵光是想想就已经头疼不已。
“他是怕你关心则乱,毕竟萧小公子可是被惹急了虎口拔毛都敢的人,万一你再一个冲动,到时候世子要捞的人可就不止一个裴二了。”
不仅如此,还极有可能让事态进一步发展,届时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萧钰虽然没心没肺,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黎纵点到为止,却也足够他领会其中的未尽之意。
“好啊你们两个,居然是这么看我这个靠谱的萧小爷的,真让人痛心!”
领会是一回事,被这两个家伙联起手来忽悠又是另一回事,萧钰更决心要找回场子。
黎纵扶额,意味不明的眼神将人上下扫了一遍,脸上就差写着“君有疾否”几个大字了。
“裴二,你自己的主意,你来善后。”看萧钰现在可不像是要讲道理的做派,他只好把问题又丢给制造问题的人。
二人的响动成功将神游天外的裴寅拽回来。
他一回神便对上了一道将信将疑的目光,待黎纵话音落下,便瞬间换上沉重的神情。
“这件事情……”裴寅欲言又止,仿佛几经挣扎,最终下定决心般起身。
看他神情严肃地走过来,萧钰一时间也忘了求证黎纵所言的真假,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像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裴寅很快到了萧钰面前,他低下头微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脸。
他单手揽过对方的脖子,轻佻的表象之下是快到让人不可思议的动作。
萧钰一个愣神的功夫人就已经被带了出去,为了维持平衡又不得不随着裴寅的动作而动作。
“裴二,你干嘛?!”待稍稍找回平衡,萧钰立刻试图脱身,并有些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裴寅自然看出来他的意图,脸上笑意越发放大,揽着萧钰肩膀的手臂如铜墙铁壁一般,不论对方怎么使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这件事情是我裴二的不是,这样,为了给你赔罪,今儿个想吃什么都点上,裴二公子都给咱萧小爷包圆了!”
说着,不容拒绝地带着人又走了几步。
“你——我不跟你计较了!”萧钰挣扎无果,只好暂时妥协,盼望着等脱身再作打算。
他这般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一般人也该给个台阶下了,但裴寅不列在一般人中间。
裴寅对萧钰的挣扎恍若未觉,他一边揽着人往包间门口走,一边神秘兮兮哄着人。
“这回是真错了,就不该怀疑你高尚的人品,走!跟兄弟去看看他们都有什么好东西,看上什么都让他们做!”
那敢情好啊——
萧钰被他这么一哄,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毕竟一品楼每天接待的客人遍布三教九流,没有点唬人的菜品怎么拿捏得了那些又有钱嘴又叼的。
他的脑子开始在各种山珍海味之间转动,只是还没转多久,忽然脚下一绊,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多谢裴二救我一命,”看清楚眼前的形式后,萧钰先向扶稳自己的裴寅道了谢,而后目光移向了裴寅的身后。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是没看到我二人正往外出吗?急急忙忙鬼鬼祟祟的,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饿狠了,急着进来买碗馄饨,一时没注意竟差点误伤二位爷,还请二位爷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的计较了……”
人多眼杂,特别是如一品楼一般往来客人络绎不绝的地方,发生一些摩擦是常有的事情。
萧钰不好相处不假,但为人也没有锱铢必较的习惯。况且没造成什么实际损伤,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一般都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当下……
他和裴寅对视一眼,双方对对方的想法心照不宣。
楼上虽是包间,却也迎来送往的,发生这么大动静,四周早已经三三两两围了些人。
与他们相撞的人见一时无人言语,转了转眼珠,开始缓慢踱步试图隐入人群,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冷不丁就被人喝断了动作。
“你想去哪儿啊?”
萧钰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又抬手拍了拍上面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待那人以为可以遁走成功之际才悠悠开口。
那人身形猛然僵住,半晌才讪笑着道:“小人……”
“饿得狠了,急着买碗馄饨充饥?”萧钰善心大发,帮他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似有转机,那人连声应是,僵硬的脸上都被硬生生挤出一道讨好的笑容。
裴寅也适时帮腔,他手肘推了推萧钰,一抹怎么看怎么轻佻的笑意挂在嘴边,活脱脱一副二世祖模样。
二世祖笑模笑样地拍着人肩膀,语气轻松道:“小兄弟不必害怕,我这朋友就是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事出有因,他当然不会怪你的。”
到底谁怪谁啊?!
到底谁撞的谁啊?!
对方快要把一口银牙咬碎才勉强忍住要破口而出的脏话,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萧钰闻言,脸上也浮现担心的神色,同时不忘贴心提醒,“饿坏了可是大事,看这位……这位兄台方才熟门熟路的,想必经常来这里吃吧?它家的馄饨可是一绝啊!”
说着,还自觉侧了侧身,颇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人面上一喜,也不计较二人给自己泼脏水的事情,点着头便顺着起身,脚下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只是还未等他细思,肩膀却又被人一把抓住。
下意识的反抗动作骗不了人,萧钰被他一个甩手震得连连后退。
对方见势不对打算硬闯,手里寒光闪闪,竟不知何时攥了一把短刃弯刀。
原本看热闹的人们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恐,被吓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但好在手持利刃者此刻一心想先离开,暂时并没有伤人的打算。
但他没想到只堪堪掀开人群,还没来得及迈出半步,便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洪亮的声音伴随闷哼声响起:“京兆捕快执行公务,闲杂人等还不速速散去!”
连廊里很快就只剩下几个当事人和一众捕快,为首的人正在训斥方才动手的下属。
“闫老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下死手,不要下死手,每次都说知道了,结果呢?有哪次有人能从你手下竖着进牢里的?!”
被骂得脸通红的闫老三不敢反驳,只好弱弱为自己辩解:“真……真没用全力,谁知道——”
“罗大人,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何时靠过来的裴寅打破僵局,他指了指有些狼狈的萧钰,高声道:“罗大人可不能放过此等狂妄之徒,不仅光天化日行凶,还伤了萧尚书家的小公子。
若不加以震慑,明日之京师只怕是……让人不安啊。”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几道目光,萧钰极为懂事地将手心亮出来,那里一条血丝从虎口处横跨整个手掌,猩红的血液不停滴落,不难看出是刚才试图阻止歹徒时被划伤的。
罗艺丛低声对身后说了句话,那人听了吩咐后匆匆离开,不多时又回到现场,身后还带着一位背着布包的老者。
他语气里带着些歉意,道:“今日是罗某失职,辖下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论事情如何,持刀行凶都是大忌,待查清真相后,京兆府必严惩不贷。”
说完,罗艺丛示意老者上前包扎,同时向二人介绍道:“这是京兆衙门的回春坊的刘大夫,医术了得,衙门里的兄弟们有个什么病痛都找刘大夫问诊,比不上专门的府医,但好在可以先给萧公子包扎止血。”
萧钰撇撇嘴,眉头很轻微地皱了下。
“如此甚好,裴二先替他谢过了。”裴寅抢过话头,不着痕迹地钳制住萧钰妄图神不知鬼不觉收回去的手。
二人自小沆瀣一气,萧钰遇事会有什么反应他一猜一个准。
“裴二,你哪边的啊?”
刚被松开萧钰便条件反射收回了手,心疼地在掌心上吹气。
虽然手掌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了,但药粉糊在伤口上的疼痛劲还迟迟没有过去,疼得他龇牙咧嘴。
“什么哪边的?”裴寅明知故问,说话间,罗艺丛已经向方才看热闹的人问话回来。
裴寅规规矩矩向人见礼,并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不知我二人是否需要随大人一同回衙门问话?”
罗艺丛摆手,道:“不必,方才已向其他人问过话,所言与裴二公子陈述相吻合,确是那歹徒的错。”
左不过一桩持刀伤人案,没必要把受害人也扣下来。
收尾工作已做的差不多,他向二人辞行,道:“萧公子也请先安心养伤,罗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您二位雅兴了。”
萧钰看着被一左一右官差架出去的人,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他那把弯刀怎么一转眼就没了?那看起来可是宝贝啊……”
在队伍末端的罗艺丛彼时从他身侧有过,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队伍前面,他招手唤来一旁的捕快,低声耳语几句后便加快脚步离开了一品楼。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萧钰好不容易从弯刀里钻出来,有些怔愣地看了下关上的包间门,半晌忽然一拍大腿,激动道:“完了完了,黎纵不会报复我俩,把上的菜全吃完了吧?”
包间门应声打开,倚在门边的赫然就是萧钰口中偷吃的人,他发丝似乎被风吹得有些乱,萧钰看了眼窗户,心想外头风居然这么大。
“别担心,还给你俩留了点。”黎纵淡淡道。
很显然,刚才萧钰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哈哈……”萧钰尬笑,那满桌的珍馐美味还安静的躺在碟子里,一点被人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萧钰不死心,妄图颠倒黑白,他推着另外两人赶紧进门,趁势道:“那谁让你都不出来给我和裴二撑场子,要不是我俩发现不对劲,还不知道他得做什么坏事呢……”
“砰——”门被人关上,连廊尽头同样是天字号的包间里,两道身影一坐一跪。
坐在案几前的男人沉默许久,紧攥茶杯的手青筋毕现,他望向跪在地上的人,沉声开口。
“把人解决了,不然,你也就不用回来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