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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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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最终妥协了,他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接受。
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梧桐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陈言的脸上。他睁开眼睛,心烦地扯起被子蒙住头,前一夜的痛苦还残留在脑海中鲜亮无比。
今天陈白启已经打过电话了,那个私生子要来要住进来。
一座豪华洋房骄傲立着,屋前的花园里种满名贵的花草,还有假山和鱼池,简直像个私人公园。
这栋房子是陈言妈妈一手设计的,可现在却要容许一个私生子登堂入室。
陈言第一次觉得这房子陌生得很,大得让人空,让人寂寞,让人凉心。
他望向窗外,见父亲先下了车,随后跟着一位男人。
那人身着墨色运动服,身材高挑,透露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气,他想那应该就是陈寒了吧。
楚濯云顿时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一扇窗户被墨绿色的梧桐树半掩。
树枝很长,阳光微微透射几丝,窗里的一名少年,正冷漠地俯瞰着这场认亲的荒诞戏码。
他唇角上扬,是他那个蠢弟弟,他期待已久了。
门口的下人早已等候多时,等着这位半路少爷认祖归宗。
陈言不情不愿下来,走近来一看,惊得魂飞天外,面色苍白。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濯云。
他怎么成了自己哥哥了?
陈白启倒是笑得满面春风,平白地多出个这么大个儿子,忙着介绍:“这是你哥哥,陈寒。这是小言,你们兄弟俩日后好好相处。”
陈言心想:怎么相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相处?
他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实在不想张这个口,又见一旁陈白启盯着自己的眼神,还是张了嘴。
“哥……”
楚濯云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先是白又染了红,心里一笑,伸手说道:“你好,小言。”
那声音如冰松,清冷而干净。
只有陈言看到,他脸上闪过的得意与嘲笑。他可真会装,装懂事装礼貌,骗所有人,只有自己知道眼前这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言看向他,使劲挤出个笑,心里却想他从前的样子。
这是个高傲的,侵略性的,危险分子。
陈白启走到陈言面前:“既然你哥哥回来了,你也应该尽地主之谊,去带他熟悉熟悉环境。”
陈言知道父亲的用意,并未说话,抬头见楚濯云面含微笑,那笑里透着股心虚。
他只顾往前带路,剩下俩人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回头一看,竟然觉得他俩亲密得更像一对父子。心里怅然,他想到母亲,母亲也是跟着父亲走了许多年,却从没走近他一步。
而自己和父亲,又近了多少呢?倒更衬得自己像个外人。
厅内吊着顶级水晶灯,熠熠生辉,照亮每一个角落,照得人眼睛痛得很,陈言几乎要流出眼泪。
二楼
陈白启侧身对楚濯云说:“你看看喜欢哪个房间,随便挑。”
他并不做声。
陈白启见他不言,只当是他不好意思,便说:“你别不好意思,这就是你的家。”
陈言听到这话,心里更加不舒服,好一个父慈子孝,舐犊情深。
楚濯云环顾四周道:“那就挨着弟弟的吧。”
陈言抿紧嘴唇,脸上不悦,家里明明那么多空房间,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自己隔壁?
他看着陈言,嘴角微扬,露出得意的笑容:“如果弟弟不喜欢,我可以选其他的房间。”
陈白启自然是不允许,“他有什么不喜欢的,不用理他。”
这人一肚子的坏心眼,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幅好模样。陈言看着他那虚伪的做派,只觉得一阵恶心。
楚濯云并不介意,径直走进房间,意味深长:“这里,很不错。”
眼前的梧桐树枝正极力伸展着,枝桠像一只手快要扼住陈言的脖子了,陈言感到窒息。
凭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自己的一切?他的父亲和他的家,未来可能还有属于他的家产……
楚濯云在一点点地在侵占自己的生活,看着父亲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原来以为自己只在乎钱,而楚的到来证明了自己有多贪心。他也渴望亲情,渴望父亲疼爱,渴望温暖,渴望自己也是被人爱着的小孩。
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家。
而楚濯云就像是胜利的侵略者,在自己的家中摇旗呐喊,耀武扬威。
他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是陈白启的私生子了吧。
陈言回想起他之前的种种举动,想必都是故意而为,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一个无知的傻子,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被人嘲弄。
突然陈白启接一个电话,说公司有要事需处理,便匆匆离开。走前还特意安排了陈言要好好相处。
偌大的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凝固了。
楚濯云突然开口:“怎么,不认识了?”
陈言冷哼一声,脸气得通红。
他这幅样子倒是惹得他笑了,“不喊我哥哥?”
“滚,你是我哪门子的哥?”说罢就上了楼。
楚濯云看着他如炸了毛的刺猬,笑了。
晚饭,陈言想起那副虚伪的面孔就隔应,本打算眼不见为净,饭也不想吃。
可张妈却告诉自己,陈先生今晚要回来,那这顿饭他就不得不去。
张妈忙通知了一屋子的下人,吩咐他们今天晚上都警醒着点,别出什么岔子。
陈言看着这一屋子的阵仗烦得很。
陈白启回到家中,换下衣服便入席。
陈言冷笑,一个月也见不得他能回来吃一次晚饭,今天倒是积极。他回来,恐怕也是为了他的新儿子吧。
华丽的吊灯下,暗色的灯光映照着餐桌,冰冰凉凉的大理石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还有泛着冷光的刀叉,精致的琉璃盏。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细细品尝,鱼肉鲜嫩,入口即化,他却味同嚼蜡。
而陈白启不停地给楚濯云夹菜,让他多吃点,又询问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告诉张妈要记清楚。
陈言只觉得讽刺,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不见他对自己有过这么一次,他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吧。
陈白启怕是还不知道他真正的嘴脸吧,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楚濯云,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陈言盘子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两人都看过来,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使劲切自己盘子里那块牛排,没说一句话。
这顿饭吃得陈言难以下咽,便作借口回房间了。
他没事可干,望着窗外的星空,漆黑的夜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自己。
楚濯云感受到对方的不快,一见陈言面对自己时那种别扭,便觉得爽快。
陈白启看着楚濯云道:“你演技很好,很聪明。你母亲说的果然不错。”
“谢谢陈总夸奖,他的确不太欢迎我。”
陈白启叹了口气:“这个孩子,从小被我惯坏了,你别介意。”
“怎么会。”
楚濯云听着他为陈言辩解,心里嫉妒,连陈言这样的人都有父亲关心,他凭什么?
陈白启接着道:“他性子太傲,又不务正业。你一来,或许能让他有所长进,他太需要一个人来磨一磨他。”
“他……”他想起厕所里他害怕自己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他挺乖的。”
“他表面乖,实际上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疯呢,不堪入目。”
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无非仗着自己是陈家少爷,自视清高,无知又愚蠢。这样的人,他怎么配得到这些?
而从小就被教导言行得体、成绩统统都得是优秀的人,却是一个父亲无名无姓,任人嘲笑的私生子。
楚濯云自嘲地笑了笑,眼里隐去不屑,继续与陈白启谈笑。
陈言躺在房间的大床上,起身往桌子旁去了。
抽屉里还放着一本精致的相册,里面是陈言母亲的照片。他手指轻轻触摸着,仿佛在触碰一段往昔的岁月。
女子眉眼清丽,穿着素色长裙,头发简单地盘起,不加任何修饰。
他的母亲是那么美丽而温柔。
妈妈,如果你还在的话……
陈言将照片放回原处,轻轻地关上了抽屉,他怔怔地望向窗外,青色的云聚了散,散了聚。
楚濯云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被浓绿的树荫遮蔽着,灰暗而潮湿。
烟盒就静静躺在桌上,连同打火机,搁置在那。火机是银灰色的,认不出什么牌子,却能看出质感考究。
角上有处磕碰,银漆剥落,壳子上的划痕映衬着岁月,但也知道是主人极其爱惜的物品。
他的手探向烟盒,这是干净修长的手。
他熟稔地用指尖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脆响,在这方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响亮。
他的嘴角,一朵橘红的花时明时灭,烟雾缭绕中,楚濯云倚靠在窗前,灰色的窗帘随风飞舞,他低垂着头,眉眼间带着倦意,矜贵而迷离。
他嗅到烟味,回想起第一次,在学校见到他的孤影,朦胧光影之间寂寥的、深邃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他抽的烟,后来他也买了。香烟透着股清香,掺了丝丝清雅的茉莉,这个味道他并不喜欢。
他要钱、要名声、要权势、要身份,他要得太多太多。
他轻吐一口气,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他与陈言注定不会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