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盐星n

2、追逐

　　江然有时候觉得，如果没有楚杉，曲萧活在世上纯为了看乐子。

　　而且尤其爱看自己的乐子。

　　“碰撞出火花？比如呢，你想听什么。”江然果真收起了笑容，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带着些压迫感，现在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曲萧一摆手：“无所谓，什么都行。”

　　江然垂眸思索了一瞬，说到：“他给我一种很强的距离感。”

　　曲萧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好像不想让别人碰他了解他，我察觉后找机会故意试探了几次，结果确实是这样，一靠近他就躲，相当敏感。”

　　语气稍躲，江然微眯起眼睛，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还挺可爱的，不是吗？”

　　曲萧：……

　　可怜的小白呀，高冷人设还没撑过两节课就被戳破了，惨兮兮的。

　　沉默良久，曲萧突然嗤笑出声，他拿胳膊轻怼一下江然：“诶，你是我见过最能看透一个人的人。”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透下自己。

　　“你肯定对他感兴趣，嗯，倒不如说你对所有人都感兴趣，总想知道更多东西。”曲萧背过身抱臂，腰身倚在扶手栏杆上，侧头去盯着江然，“那你接下来打算对他怎么办？”

　　作为从小怼到大的发小，曲萧最清楚江然这人什么德行。

　　选择一个感兴趣的人，观察他、和他成为朋友，时不时给点裹着糖衣的假意安慰，直到他得到想要的答案。观察结束，再继续保持表面朋友关系。

　　外热内冷的老狐狸。曲萧如是评价道。

　　而老狐狸则展开了自己的思绪。

　　我想知道他真实的性格，想知道他为什么套人设，为什么不喜欢身体接触，为什么不以真实性格示人。

　　我会对他推开我的行为感到挫败。明明我伪装得那么好，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在我的温柔下对我敞开心扉。

　　必须承认的是，江然对于这种靠演技来获得他人好感的事有特殊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感会越积越多，愈演愈烈。

　　最后，当他得不到这种满足感时，便会升起另一种念头。

　　“我想追赶他。”江然为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找了一个措辞。

　　这让曲萧冷笑一声，看上去毫不意外会有这个回答，他甚至还贴心地为此添加了解释：“坏心眼儿的大灰狼打算追逐自己的猎物，而对方正是天真无邪的小白兔。”

　　“哇哦，好标准的童话情节，我都有点磕你俩了呢。”

　　江然听后还他一个冷笑：“你舔嘴唇的时候最好别被自己毒死。”

　　“你管呢，又不是你舔。”

　　“？哇，你好恶心。”

　　“恶心的就是你。”

　　“两位小朋友干什么呢——”

　　嗯？这声音……

　　曲萧迅速扭头看向楼梯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个身着洁净校服的身影。

　　“哥？你怎么来了。”待楚杉站上最后一级台阶后，曲萧小跑过去，贴上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过来。

　　“来看看你们两个一下课就跑出去，到底又憋了什么坏。”楚杉温和地笑，笑意中和了秋风的萧瑟，紧贴着他的曲萧不知为何也感受到很多温暖。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一点曲萧的额头，没用多少力，曲萧动都没动一下，接着他说：“尤其是你，小坏蛋。”

　　曲萧似乎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并没有管他，而是选择回答他的问题：“我们在探讨……”

　　“在探讨你怎么才能不被他毒死。”江然打断了对话，冲曲萧一抬下巴，对楚杉说，“小心点，他嘴跟淬了毒一样。”

　　这下懂了。楚杉明白这是又怼起来了，说来也怪，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后偏偏这俩人养成了互怼的好习惯。

　　“好”喜欢吗……是曲萧说的，一次楚杉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怼江然，他的原话是……

　　“怼怼更健康。”

　　对此歪理，当时的楚杉只能无奈笑笑，无言以对。

　　直到现在也是，楚杉一直拿他们两个没有办法，但还是有一个万能的解决方案。

　　那就是宠着。

　　“好啦～”楚杉把手臂搭在曲萧肩膀上，把他掰过来，带着往回走，“就算被你毒死也亲，好不好？”

　　曲萧本还想着再怼一句给江然的，可被这么揽着，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借力在楚杉身上，自然也失去了动力。

　　他留下轻飘飘一句“本来就要亲”便随着楚杉一起下楼，直到消失在江然的视野里。

　　留在原地的江然独自沉思。

　　自己谈恋爱后不会也变得这么黏糊吧？

　　噫，好可怕。

　　属于白昼的时间已所剩无几，而剩下的，是夜幕带来的、更早的狂欢。

　　“呜呼！终于放学了！我要回家打球！”

　　欢呼着，宋正原把乱七八糟的书胡乱塞进书包里，拽起书包带子往身后一背，整个书包都飞起来，最后砸在他的后背上。

　　他每天都这么有活力，跟打了鸡血似的，临走时嘴里还嘚啵嘚念叨着：“诶，今天怎么天黑得那么要呢？啊！我知道！是因为此时北半球昼变长夜变短！”

　　与此同时，江然正安静地收拾，与宋正原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又戴上那副温柔的面具，对迫不及待奔向门口的宋正原微微一笑，语气轻柔：“好了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文科生了。”

　　宋正原嘿嘿一笑，草草留下句“班长拜拜！”便消失在门框中。

　　江然保持微笑，把目光收回来，低头慢慢收拾着，眼神也随着低头的动作骤然变冷淡。

　　习惯性观察白停知的动作，待到白停知准备离开时，江然叫住了他。

　　“小白同学，我和你一起走？”

　　傍晚时分的街道，是光影的河流，晚高峰的车辆时不时呜咽着，灯光下拉长的两个人影转角进入小街口，拐入昏暗幽静之中。

　　今夜的脚步声有些不稳，似是它的主人感到仓促。

　　白停知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对方跟来了，或许是对方实在执着，又或许是自己太过心软。

　　“你家住这附近吗？”江然脚步不停，随意地追踩着白停知斜过来的影子。

　　“不是。”走到墙边一小块铺着草垫的木板时，白停知停下脚步，轻轻蹲下身子，没打扰到草垫，也没打扰到木板，他轻声道：“在这里停一下。”

　　见状，江然也停下来，凑过来蹲在白停知旁边，表现出好奇。

　　只见白停知从书包里翻腾出一小袋猫粮，敲敲木板制造些声响，两只小猫猫头便从小角落里探出头来，确认是白停知后，又挤出身子朝他而来。

　　猫粮被倒在白停知的手心中，小猫低头吃粮的动作轻柔，蹭得他手痒痒的。

　　这幅画面映在白停知含笑的眼睛中，他笑得柔和，眸中的雪似乎已经化开。

　　江然盯着亲人的小猫，想询问关于它们的情况，抬眼却直直撞进一双弯弯眉眼中，一瞬间，想说的话停在嘴边，他半张着嘴，说不出口。

　　手中的猫粮已经被吞食干净，白停知这才听到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江然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吧。”

　　一刻的怔愣，才让白停知察觉到自己勾起的唇角，紧接着他用手背蹭蹭脸颊，把笑容抚平，再将手落下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下轮到江然笑出声了。

　　白停知恨不得杀了一看到小动物就情不自禁放下戒备的自己。

　　他正想在内心杀自己千次万次，江然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出现在耳侧，“这些是你喂养的猫吗？还挺可爱的。”

　　对吧，我也觉得可爱。白停知内心回应着。

　　随后，他摸摸猫咪的头，站起身，没等江然，接着往前走，江然也跟小家伙们说了句拜拜，起身追上去，与白停知并排走在一起。

　　“你喜欢这些猫吗，为什么不带回家去养？”江然偏头问。

　　白停知点点头，算是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接着张张口，又犹豫着闭上，沉默地往前走着，过了好一会儿。

　　就当江然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之时，却听见白停知闷闷的声音。

　　“我妈洁癖，不喜欢猫毛。”

　　江然一楞，才反应过来这是上一个话题。

　　不过，怎么还听出点儿委屈来呢。

　　本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流露出的小情绪，这让江然失笑，为缓解这点小情绪，江然装作向前望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家到底在哪儿啊？这么久还没到。”

　　白停知果然没再管其他的，伸出手，往远处一栋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楼房一指，“在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江然找到了一个聚焦点。

　　那看上去是个老旧小区，墙皮有些剥落，露出藏匿在油漆背后的大片斑驳，生活痕迹很浓郁，天色已晚，可门口的好几家超市都还亮着灯火。

　　江然却感到不太适应，随口扯了个借口，准备就送到这里，打道回府，“叔叔阿姨在家吗？在家的话我就不去打扰了，别影响他们休息了。”

　　说完，他站定在原地，准备原路折返，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白停知的脚步也顿住了，少年抓着书包带子的手一紧又一松，眼睛下垂，眼神晦暗不明。

　　“嗯，她在家，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点异常被江然注意到，在心里留下个小印。

　　另外，江然还注意到白停知的话变多了。

　　其实一点也不高冷，只要死缠烂打就有效果。

　　江然心里嘀咕着，心底升腾起一股子成就感。

　　相应的，临走前江然微笑着告诉眼前人：“对了，过两天有运动会，你可以想一下要不要参加。”

　　停顿一下，他又笑着补了一小句：“我可是第一个告诉你啊，同桌小朋友，拜拜。”

　　白停知回头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生疑惑。

　　第一个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啊，莫名其妙。

　　转身，他面朝灯火人家，迈开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去。

　　背后，是江然的背道而驰，洁白的校服逐渐融入暗影，消失不见。

　　“咔哒”一声，门落上锁，白停知在门口玄关处换下鞋子，边换边朝着屋内大喊一声。

　　“妈，我回来了！好香啊，你熬粥了？”

　　回复他的，是从厨房中传来的、尽显柔和的声音，“回来啦？对啊，来吃饭吧。”

　　话音刚落，厨房的毛玻璃门口便探出一张和悦含笑的面孔，白晴一手握住汤匙，另一只手扒住门框，

　　离着厨房不远的餐桌上，是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粥，碗下垫着一块米白色的桌布，餐桌正中间立着同色的花瓶，瓶中蓝色满天星点缀，小巧精致，繁星点点。

　　“好。”白停知应着，走过去，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拿起勺子慢悠悠地喝着粥。

　　白晴收拾好厨房，便也走到白停知的对面坐下，同他随意地聊着天，比如转学第一天适不适应什么的，白停知也不厌其烦，挨个回答，气氛融洽温馨。

　　“那你有没有遇到有意思的同学啊？”白清手肘拄在桌面上，手掌托住自己的脸颊，轻声问到。

　　“没……”白停知又送了口粥进去，刚准备说没有，眼前却闪过江然的笑脸。

　　于是他立即改口，“有。”

　　“有个人，一直追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