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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反套路,引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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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去,冉千轻再未见过宇文邕一面。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大婚之夜竟会见血。原本以为宇文邕再怎样也会适可而止,却是自己未能把握分寸,在最不当的时刻去触碰那人的逆鳞。
花落知多少?梦中花事,苦涩与心酸混杂在忍俊不禁的笑声里。她的额头上,那伤口不深不浅,却偏偏落在最显眼的位置,如同一记无声的讽刺。
耳畔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冉千轻连忙敛去嘴角的冷笑,快步坐至床沿,脸上已不见方才的半分嘲讽。她垂眸静坐,如同一尊失了灵魂的木偶,由他人扯线摆布,无力反抗。
一名小丫鬟搀她至镜前。冉千轻凝视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出神。镜中人眼神寂寥而空洞,倒是与她如今的身份颇为相称。表面的冷漠竟成了她内心真实的写照。
面对进退维谷的困境,她并非畏惧,只是深知后果终究要自己承担。无论结局好坏,都必须一力担之。若事成,性命无忧,甚至可能坐上皇后宝座;若败,性命难保。
此刻的她,如履薄冰,一步错则步步错,一子错则满盘皆输。连宇文护都斗不过他,自己又有几分胜算?也许是她先前太过掉以轻心了。
她轻叹一声,托腮沉思。宇文护已是狡黠如狐,而宇文邕却是老谋深算的年轻狐狸,更甚一筹。宇文护尽管千般谨慎,却仍让宇文邕安插了眼线在身边。
英雄出少年,冉千轻暗自感慨。他羽翼未丰,却已急于展翅高飞。只是她相信,他终究年轻稚嫩,连她是敌是友都尚未分辨清楚。
"夫人......"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冉千轻这才回神,轻声应道:"嗯?"
"夫人,该上药了。"小丫鬟温声道,一边指挥其他几名婢女端来了金创药。
四五个丫鬟七手八脚地要为她上药,冉千轻却让她们都退下,只留下了一人。待众人离去,她立刻收起柔弱姿态,神色严肃地命令道:"帮我把布条拿下来。"
在这司空府中,她必须尽早树立威严。毕竟人尽皆知,新婚首夜宇文邕便未在房中过夜,她大概已是失宠之人,无人会轻易巴结,落井下石者只怕更多。
"是。"那丫头看来不过十六七岁,手法却极为娴熟。
眨眼间,触目惊心的伤口便暴露在铜镜之中。
"我自己来。"冉千轻接过药罐,指尖蘸取少许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处。她既不哭喊,也不皱眉,只是紧咬下唇。
那小丫头或许阅历尚浅,竟看得呆了。
"夫人您不疼吗?"她声音微颤,满是惊讶。
冉千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虽然同为十七岁的少女,她的世故与阅历却已远超同龄人。她见惯了贵族间的尔虞我诈,早已明白人情世故的残酷。
"疼?为何要疼?"她淡然反问,声音却陡然拔高,如同琴弦欲断,刺耳至极。
小丫头轻笑道:"夫人与众不同,能忍常人难忍之痛。"
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令冉千轻想起往昔的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曾如此灿烂地微笑?记忆中,她与冉骏杰在庭院中嬉戏,因对方跌倒而开怀大笑。幼时的笑容如此轻易,长大后才发现,笑已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想起方才那群丫鬟诡异的笑容,冉千轻忽然拉住小丫头的衣袖,难得温声问道:"你可知我伤得如何?"
小丫头羞赧地双手掩面,只从指缝中偷觑着冉千轻的表情。
冉千轻内心一颤。这该死的宇文邕,又说了什么?
她极力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唇角微扬,如大家闺秀般优雅地问道:"大人究竟说了什么?"
"大人说夫人您急切洞房,不慎撞上床框,伤了额头。"小丫头掩口轻笑,花枝乱颤。
——不小心撞上床框?
冉千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这荒谬的说辞,简直让她恨不得立刻提刀寻了宇文邕,亲手了结了他!
她气得脸色阵青阵白,双手不住地颤抖。
"夫人,想不到您竟比大人还急切。"小丫头笑得愈发放肆。
冉千轻脸色愈加难看,由青转紫。幸而小丫头见状不对,忙为她重新包扎好伤口,她才勉强平复了呼吸。
"夫人,您看需要什么头饰,奴婢为您搭配。"小丫鬟笑着提议。
冉千轻长舒一口气,却不直接回应,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似乎打乱了小丫头的思路,她愣了良久才答道:"奴婢名叫笑颜。"她咧嘴一笑,果然名副其实,笑容天真烂漫。
冉千轻原想要红色的头饰,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嗯,随便吧,素净些的,不要太华丽。"她轻声道。
她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支玉兰簪,心不在焉。窗外缕缕阳光如同细针,唤醒了她沉睡的意识。若在此时还穿金戴红,宇文邕恐怕会立刻拔剑取她性命。
望着窗外渐被乌云遮蔽的阳光,其最后一缕余晖映在笑颜取衣服的背影上。冉千轻又陷入了沉思。
转念一想,既然被他说成如此不知廉耻之人,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她虽明白不可轻易得罪这位小狐狸,但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宇文邕如此羞辱于她,若不稍作回击,她还是冉千轻吗?
冉千轻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还是选素白吧。"她突然决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既然如此,便豁出去了,看宇文邕还敢如何!她唇角微勾,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他的人将她从正殿迁出,失去了念信的陪伴,独自一人倒也清静。据笑颜所言,他把她安置在魁白殿,那里本是正殿所在,后因风水师断言不祥,才迁至现址。
看来宇文邕还真是"重视"她,竟将她安排在这等风水禁地。
冉千轻紧握双拳,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男人,疯了。不过,这样反而更有趣了。
正午时分,一队人马齐聚正殿前。冉千轻缓步踏出殿门,一双纯白绣花鞋在烈日下格外耀眼。她素来不喜强光,随手向笑颜要了张月白面纱。
"夫人,您、您真觉得这样好吗?大婚次日穿素白,这实在不妥。"笑颜在她身后怯怯地提醒。
冉千轻却故意炫耀自己一身素装,笑容灿烂,妩媚地道:"当然好。"
"这样会惹大人发怒的。"笑颜额头渗出冷汗,声音都在颤抖。
越是如此,冉千轻越是暗自欢喜。轿子旁,丫鬟小厮们窃窃私语,无非在谈论她这身打扮,正合她意。
"夫人,请上轿。"一名丫头恭敬地行礼。
"好,笑颜,你去安排其他事务。"冉千轻笑道,手扶门框,轻盈地跃入轿中。
轿内虽不奢华,却整洁宽敞,应有尽有。连暖酒点心都已备好。透过窗帘的阳光照耀下,晶莹的木樨香糕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她眉头微蹙,察觉到些许异常。她缓缓拿起那枚小巧的白玉酒杯,轻嗅,竟是木樨酿。
她内心一震。真是巧合,还是他竟已摸清她的喜好?
轿内一角挂着翠绿绸缎,简洁雅致。冉千轻思绪纷乱,随手整理了坐垫,勉强让自己舒适些。
安置妥当后,她伸了个懒腰,探头向外喊道:"一会儿送些麻绳、铁钩和水桶来。"
外面的人应了声,轿子随即被抬起。
在摇晃的轿中,冉千轻拨开窗帘,望着阳光照耀下的正殿。碧绿琉璃瓦与鲜红墙壁相映生辉,恢宏气派中不失华贵。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出宇文邕的容颜。她摇摇头,放下窗帘。
"宇文邕,你等着。"
她轻笑一声,举杯浅尝,熟悉的木樨香气如涓涓细流滑入喉中。
随即,她将余下的酒全部倾倒在案几上,以此祭奠那即将暴怒的男人。
轿子停在了一处清澈的湖泊旁,这是城中有名的澄碧湖,水光潋滟,碧波荡漾。她踏出轿子,深吸一口气,清冽的湖风拂面,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五月的暖阳洒在湖面,碎金般闪烁。远处垂柳依依,青山如黛,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构成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
"将麻绳和铁钩拿来。"她命令道,语气中透着决然。
眼看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冉千轻不禁轻笑。这些人怕是以为新婚的司空夫人要投湖自尽。
"莫慌,本夫人只是想下水捉些鱼罢了。"
话音未落,她已挽起衣袖,将那钩系在绳上,掂量了几下,轻快地投入湖中。
"夫人,这……这不妥啊!"笑颜急得直跺脚,"您这身素白衣裳若是沾了水,更要惹大人生气了!"
冉千轻置若罔闻,专注于手中的钓具。她心中竟有几分快意,仿佛每一个违背礼法的举动,都是对宇文邕无声的反抗。
初时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竟真的喜欢上了这种久违的自由感。湖风轻拂,阳光温柔,若非身处这复杂的权力漩涡,此刻本该是多么惬意的时光。
"夫人!"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大人来了!"
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正朝湖边疾驰而来。为首那人,不是宇文邕又是何人?
冉千轻不慌不忙,收起钓具,整理衣裳,静立湖畔,等待那场必然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