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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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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骁非常缓慢的抬起头来,怕是幻听希望终将落空,他只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怔在那里,直至半晌后那个并不熟悉的微弱声音再次传来,他才僵硬的转过身去。
而那一刹他终于看见,陈安华正微睁着眼睛望向自己。
陈安华又轻唤了一遍他的名字,而这两个字,是易骁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易骁用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盯着这双许久未曾对视过的眼睛,恍惚间周围苍白一片让他到只看得到陈安华的脸,不记得是怎么挪动到床头的,只是在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牵起了安华的手。
凝视着安华反反复复确认过好多遍后,易骁才颤颤的怕惊到这个人一样小心翼翼的问:“安华你醒了?安华我是易骁,你认得我对吧?”
可陈安华却只是迷茫的看向他,始终顿顿的没什么反应,直到很久很久后,陈安华才微启嘴角断断续续的又说了一个句话。
他说,“这个梦,真好……”
一句话让易骁本在竭力克制的眼泪奔涌而出,他将陈安华的掌心放在自己脸侧,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哽咽说:“安华,这不是梦,是真的,咱们现在在家里呢,你已经回家了,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吗?”
轻轻啄咬下安华的指尖试图让这个人清醒,易骁抚摸着安华的额头继续说:“安华我们回家了,我是易骁,你认得我对吧,你刚才还说话了,叫了我的名字,安华你看着我……”
陈安华被反复提醒眼神才略有聚焦,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已是涕流满面的人,他无法判断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白色的天花板、浅灰色的衣柜,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和那个温暖小屋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易骁终于不再如之前梦里那般始终背对着自己不肯转身,这一次终于让他看清了思念至极的易骁的脸,可即便掌心感受到温暖潮湿的眼泪,混沌的大脑仍无法让他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一定是因为太想念那个人了吧……
见陈安华眼神虚无,乏力眨动的双眼像是随时又要闭上,易骁再顾不上其他,直接把人抱着半坐起来,让安华的脊背撑着自己靠在床边:“安华你看这是咱们家,屋里都和你走时一样,你看那个衣柜,之前的坏了我让陈深特地定做成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还有那个落地衣架你看到了吗?安华我求你别再睡了……”
易骁含着泪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哪里就牵起陈安华的手指向那个方向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后又匆忙低头用模糊的双眼去确认,生怕一不留神这个人就再次睡去。
后来他干脆抱起陈安华来到客厅,在把人小心放到沙发上后,自己则跌跌撞撞的跑到阳台取来一盆花。
“还有这个,这盆花一直在呢,我们走了房东也没扔,安华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说想养兰花,咱们两个一起去选的,它前几天还开花来着……安华你醒了吗,是醒了吧,现在不是做梦,我们真的在家里,我是易骁,你还认得我对不对?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陈安华瞳孔微缩着看了易骁很久很久,看着面前的人一直满眼泪水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而当他瞥见牵在一起的双手上那枚同样的黑白相间的戒指时,陈安华终于慢慢的再次牵起嘴角,而后他缓缓抬起眼,淡笑着对易骁说了一句:“真的是你。”
呼唤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什么力气却清晰至极的一句话在传入易骁耳中的一瞬就让这个人彻底顿在那里,四个字仿佛魔咒般让两人从分手到现在的每个瞬间都在易骁脑中快速闪过。曾经一度以为这辈子要错失的人,兜兜转转终究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易骁慢慢地倾身向前,把安华小心揽入自己怀中,将他潮湿的脸埋在陈安华温热的颈间,最后终于把被过久压抑的痛哭声音,一点点全都释放出来。
……
医院里,在给陈安华做过全面检查后,医生感叹昏迷这么久醒来没有明显的后遗症是值得庆幸的事,略有萎缩的肌肉可以通过后期的复健逐渐恢复,只是右手因车祸时骨折未能复合好,因此将来从事精细化的职业会比较困难。在了解到陈安华是心外科医生后,医生看了看病人没说什么,但通过两人短暂视线的接触,他知道病人已经清楚,这意味着今后很难再上手术台了。
这个事实确实让人惋惜,但对于陈家二老来说,没什么能比在有生之年见到儿子醒来更重要。激动过度的陈母在初见醒来的安华时,抱着小儿子一直又哭又笑的像个孩子,双眼潮湿的陈父则在旁一直反复关心的问安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检查彻底后再回家。
而这时他则瞥见了一直守在旁边略显紧张的易骁,老陈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皱起眉来,只在轻咳一声后,侧对着易骁极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陈安华忽然开口讲话这件事,对于陈家尤其是易骁来说是意外的惊喜,只是医生也难于解释这种情况,由于并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医生建议家里人还是去联络这方面的专家比较好。
……
这天陈以筱和易骁一起把安华从医院接回到两人的小屋里,临走时陈以筱眼神示意了下易骁,紧接着二人就来到公寓外的走廊上。
“怎么了?”回头瞥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易骁问。
陈以筱顿了顿后,忽然抬头问:“易骁,你现在是……单身?”
没想到陈以筱会问这个问题,但易骁马上如实答:“对,接安华回国后就已经和李家解除婚约了,只不过按照李家的意思没有对外宣布。”
其实这件事易骁一直很感谢李小年,那时李小年把从来不屑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劲头都给他爹使上,才换回了两人提前结束这纸婚约。
陈以筱犹豫了下后,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和安华说?”
“最近这几天我也在想,安华怎么没问我,但我本来也打算出院后和安华说清楚,当初我和李小年的婚姻只是为了解决秦氏的财务危机,我相信安华应该能原谅我。”
虽然这么说着,易骁的声音却渐渐低沉下去,那时分手自己做的多绝都历历在目,陈安华醒来后却对这些事只字未提,但从安华偶尔躲避的眼神中,易骁猜安华内心深处对过往种种还是会有介怀,所以他本就打算这次回家后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和安华解释清楚。
“我的意思……”陈以筱微蹙了眉后,直接说出他的顾虑:“我的意思是不是先不要和安华说了,这段时间我咨询过心理医生安华突然开口说话的原因,因为我担心这只是暂时的,他会不会在某一天又不说了。医生告诉我,突然说话一方面可能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是醒着的,无意识就说了出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人感觉自己是在极度安全的情况下时,才会突破这么多年来的心理障碍。”
陈以筱担忧的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低声说:“安华现在刚醒来,右手的伤已经给他不小打击,我担心万一再知道你结婚的事,会让他再度受到刺激。”
听到这些易骁起初先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问:“难道当初我结婚的事……”
“我没和安华说过,”陈以筱果断给出答案,“那时安华情绪不好,医院又出了事,我知道他那时想出国躲着就没告诉他。”
易骁心存感激的看了看陈以筱,虽然自从看过那封信后他没法再把这个人当成普通大哥对待,但无论是回国后陈以筱帮他说服陈父,还是为安华细心考虑的这份周到,易骁都感谢陈以筱,如今更是庆幸陈以筱帮忙瞒住那件事,即使他认为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件事和安华坦白,但目前这个阶段还是再拖一拖比较好。
……
陈安华已经醒来一个多月,由于体力需要慢慢恢复,所以王婶这段时间还是留下来帮忙打扫房间做做饭,每天按照易骁的交代,在他不在家的时间里照顾陈安华的起居,即便大部分时间易骁都是待在家里陪着的。
一年多的时间也许只给常人的生活带来些许改变,但对于刚刚醒来的陈安华来说,这种变化来的太过剧烈。没有了工作生活的圈子,不能当心外科医生自己今后能做什么,所有的事情在昏迷的时候无法考虑,现如今一件件必须要计划打算,因为他知道,今后的生活需要自己面对。
因为有个签约仪式必须要去,易骁反复叮嘱王婶后才依依不舍的从家离开。到了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王婶按照易骁的交代推着轮椅带陈安华在小区里晒太阳。
王婶是热心肠,平日里就爱唠家常,这天一直在安华身后笑着念叨:“陈先生啊,易先生最近这个样子我看着都跟着高兴,我来了大半年说实话没见易先生笑过几次,最近他简直都合不拢嘴呢,人的气色都跟着好了。而且以前除了他交代我每天做的一些事外,都没怎么跟我说过话,最近高兴的他啊,有时在厨房还手把手教我怎么做菜呢!”
王婶一个人又说了很多,陈安华则看着小区里成群结队玩耍的孩子沉默着,当抚摸上那枚从醒来后就戴在手上的戒指时,他忽然问了一句:“他之前每天都在这里?不回家吗?”
“当然啊!”王婶惊讶的说:“陈先生怎么会这么问啊?这不就是你们家吗?易先生当然每天都在啊!我每天到易先生下班回来就走了,所以晚上都是易先生在照顾您啊!”
王婶接着说,说易先生每天告诉自己下午天阴时候要记得开灯,说易先生告诉她每天下午都要煲上一锅汤,说着易骁平日里对她事无巨细的交代……
陈安华觉得自己躺了太久,感情似乎比之前更为脆弱,眼睛总是时不时就湿润,他忽然又回想起陈以筱和自己说过的一些事,易骁在知道他离世的消息后怎么找到家里,如何在书房里痛哭了整整一下午,两人到非洲后易骁如何失控的想把骨灰带回来,怎么通过戒指在医院找到他,又如何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那个傻瓜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
他不怀疑易骁对自己的感情还在,但同时也知道,有些事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有些结局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
……
这天易骁推着安华在楼下的小区散步,看得出安华醒来后对很多事提不起兴趣,于是易骁总是尽可能的把这两年发生的事讲给陈安华听,有时讲着讲着忽然宠溺的笑问:“其实你睡着的时候有些事我给你讲过的,你记得吗?”
陈安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摇摇头,二十多年没有讲过话,所以多数时候他还是习惯于无声的表达。
看了看微垂头静默不语的人,易骁耐心说道:“安华,我问过医生,你刚醒来不适应很正常,别太担心,等再过一段时间你身体好些咱们去旅游,换换心情好吗?”
微怔了一下后,陈安华点头说“好”,但心里却在想,今后还会有机会吗?
易骁把安华推到一处安静的角落,绕过轮椅蹲在安华面前抬头说:“安华,你是不是担心自己的手,怕今后没办法再做手术了,我已经托周瑾玉帮忙联系了国外顶级的神经修复专家,他们下周会来给你看看,不一定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咱们先试试再说。”
陈安华始终微垂着眼,很久后才抬头对上易骁的视线,然后尽量让自己面带笑容的答说:“好,知道了。”
陈安华的声音很好听,因为声带被保护了很多年,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清透温柔,只是醒来后说话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情况仍旧是易骁一个人在说他在听,易骁其实非常想让陈安华和他多说说话。
“安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成吗?我不催你,你什么时候想说我都听着,但看着你不高兴我担心,”易骁最后握着安华的手,犹豫了很久才敢问出来:“安华,你是不是还因为那时候的事在生我气?”
不自觉的手上的力道都跟着重了起来:“我知道那时候混,做了很多让你生气的事儿,要不然你也不会出国又发生这些不该发生的事,但你给的信我后来才看到,我知道那时候错了,错的很严重,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安华你别这样老憋着,生气你就发出来,揍我一顿罚我什么都成,你把憋着的话说出来,别自己难受,我不想让你这样。”
这段时间易骁的心一直悬着,一方面替安华的手着急,另一方面他更怕陈安华怨他,如果不是当初被自己惹得伤心出国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他怕安华为此不肯原谅他。
陈安华微笑着回握住易骁的手,想传递一些温度和力量,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说:“易骁,我不会生你气,那时不会,现在也没有,别这么想好吗?”
“真的?安华你不生我气?原谅我了?”急于得到肯定的确认,易骁的声音都激动到发颤。
陈安华的拇指摩挲在易骁宽阔的手背上,尽管昏睡了这么久,但只要再次接触到易骁的肌肤,那种熟悉的踏实安心感觉仍能被瞬间唤醒,这么离不开这个人该怎么办呢。白天只要易骁出门稍久一点,他就担心易骁还会不会再回来,想着易骁是不是每天都忙着家里和自己这边两头跑,有时半夜惊醒后看到易骁睡在旁边,他松口气的同时心却在泛着疼,怕这是在倒计时的幸福时间。因为那条记忆犹新的报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易骁已经结婚了,不再是他的了,这个真相沉重到他无力揭开,总想着再晚一天吧,晚一天就能让这个人再多陪在自己身边一天,爱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哪里还有精力去怨恨呢。
陈安华用自己微凉的手抚上易骁的脸侧,满眼迷恋的说:“我不怪你,永远都不会生你气。”
而藏在心里的后半句话他却无法对易骁说出口--
对不起,我只是没办法让自己停止去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