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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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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哥,你就带了一套校服啊?”
盛逸舟都已经做好帮程昼扛行李的准备了,却发现程昼就带了人和一套校服。
程昼清清瘦瘦地立在那里,眼底仿佛蓄着幽寂的潭水,黯淡无光。
蓝白相间的一中校服,他身上穿着一套,肩上搭着一套,里面浅灰色的毛衣单薄。
盛逸舟的话音落后,他静默了五秒才开口,说起话来仿佛被抽尽了少年应有的锐气:“不是说这里什么都不缺?”
“话是这么说,可你带的东西也太少了吧?搞得像离了婚净身出户似的。”盛逸舟稀松平常地跟程昼开起玩笑,却没有得到程昼的眼刀,不由敏锐地察觉到程昼的异样,十分有眼力地敛起笑容,闭上了嘴。
程昼没细看盛逸舟给他找的亲戚的房子,也没理会盛逸舟的揶揄,淡声问道:“喝汽水吗?我请你。”
盛逸舟实在不想继续保持如此微妙的气氛,便也不跟他客气:“要是汽水就免了。我想喝椰汁,学校门口那家鲜榨的。”
“好。”程昼稍微用了点力,把多余的校服抛到客厅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先盛逸舟一步出了门。
盛逸舟紧随其后,转身关上门后将门反锁,锁好以后把钥匙垂在他和程昼眼前,对程昼说:“我二舅手上虽然还有一把,但他现在基本上都在香港,你要是把这把丢了,就自己看着办吧。我是建议你再去配一把。”
“不用,不会丢。”程昼接过钥匙揣进兜里,周身笼罩着凛冽的气息,冻得在他旁边的盛逸舟浑身不自在。
盛逸舟什么都好奇,又什么都不敢问,缩了缩脖子,正打算另起话题,一个女生跑过来要程昼的微信。
以往程昼遇到这种事都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可这次却二话不说地加了对方的好友。
盛逸舟惊讶得磕了磕牙,隐约听见程昼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为什么不管怎么学都不像他”。
他正猜程昼说的是谁,不经意地朝马路上一瞥,旋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能置信地说道:“我没看错吧,那是卫逍?他不是在美国吗?回来了?”
闻言,程昼原本无波无澜的眼里突然掠过一抹惊慌。
可能是因为害怕卫逍亲眼目睹他接受了女孩的微信申请,所以心虚。
害怕得毫无道理。
程昼想当然地看向公路对面,第一眼并没有在马路对面看到卫逍的身影,便松了口气,不以为意地对盛逸舟说:“你看错人了。”
盛逸舟为了向他证明自己没有看错,激动地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指着斑马线前的SUV:“不是!你看车里!不是卫逍我他妈跟你姓!”
程昼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瞳孔骤缩。
不会错了。
除了卫逍,谁会在绿灯亮起的一瞬,特意把车窗降下来,拦住隔壁车道蠢蠢欲动的超跑,耐心等待七八十岁的老人慢悠悠地过马路呢。
这是连通机场和卫逍家的必经之路,卫逍应该是风尘仆仆地从美国赶回来帮他搬家的,他却早已找到了新的住处,自己一声不吭地搬了出来。
当卫逍到家没有看到他,独自面对阒无一人的空宅时,会是什么样感受?
三,二,一。
老人顺利抵达马路对面。
隔壁车道的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后面的车按了两声喇叭。
卫逍的车稳步启动。
而程昼,竟拔腿追了上去。
盛逸舟有两秒大脑是宕机的,反应过来后当即扯着嗓子冲程昼大喊:“昼哥你疯了!你脚下又没踩风火轮,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上汽车!”
程昼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焦虑。
就像一个因为等不及两分钟电梯而徒步冲向三十层的人,理智是什么他已经忘了,一心只想着卫逍也许会难过。
寒冷的北风在耳边呼啸,四周充斥着嘈杂的人声。
下一秒。
“呲——”
尖锐的刹车声覆盖了所有声音。
把电动车骑到人行道上的秃顶男人理直气壮地破口大骂:“赶着投胎啊你!走路不看道!撞到了你我还得修车!”
蛮不讲理的骂声引起了路人的围观。
有不少见义勇为的人替他打抱不平,也有许多人举着手机拍摄记录,而程昼却因为无法脱身在焦急地张望。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卫逍的车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程昼心急如焚地穿越人群,左顾右盼,都没有看到卫逍的踪迹。
不知是因为持续的剧烈运动,还是因为情绪上头,他重重喘着粗气,想返回去把刚才那个人的车砸了的心都有了。
受到了这样巨大的打击,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抛下盛逸舟跑到这里的,只是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沿着当前的主路向前走。
无端沮丧。
无端失落。
无端挫败。
然而转机就发生在半分钟以后。
——当他又走了五十米后,在不禁停的路段,看到了卫逍的车。
卫逍下了车,肃立在车旁,明显是在等他。
可表情相当不善。
程昼本来是想飞奔过去的,但见卫逍面色太沉,步伐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等他距车只剩一米的时候卫逍上了车。
他很自觉地坐上了卫逍的副驾。
卫逍将视线投向他,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温度:“追车?嗯?不要命了。”
程昼无辜而倔强地望着他,大有破罐破摔地架势:“说不定当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果可以让你知道我在你身后,这条命不要也罢。是我自甘堕落,你要骂就骂吧。”
我怕我过得不好你会担心,更怕我过得太好你不再惦记。
我想逼迫自己离开你,可是好像已经不能了。
我动了心,我不舍得。
卫逍定定和他对视,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得更紧,手背上的青筋悉数鼓起。
时间仿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卫逍重新发动车,竭力稳住语气,认真道:“为了不打扰你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决定转学。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
程昼几乎是怎么出来的就被卫逍怎么带回去了。
进屋以后,卫逍给程昼倒了一杯水,程昼没有喝,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无言对望。
良久,程昼颤声发问:“你是因为我不告而别,所以说要转学?”
卫逍又默了默,回答:“我不知道你打算不告而别。”
“理由。”程昼绷着脸讨说法,却在卫逍回答前沉不住气地控诉,“我说要走,你不挽留。我只是和你保持距离,你却要和我断绝关系。我搬出去是想换个环境调整情绪,你却是真心想要离开我。我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当我难过的时候你不会安慰我,当我对未来丧失信心的时候你不会给我承诺,也就是说,我们的感情是经不起考验的,对吗?”
卫逍斟酌了一路,酝酿了一路,打腹稿打了一路,然而轮到要对程昼陈述的时候,还是会不敢看他的眼睛。
卫逍合眼又睁眼,呼气又吸气,半晌终于鼓起了勇气,告诉程昼真相。
“程昼,你的母亲是间接被我父亲害死的,你童年的不幸是他间接造成的,上次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故也是安排的。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一家死不足惜,不是轻描淡写地道一句歉就能将新仇旧恨一笔勾销,我很愧疚。”
他多想将前因后果解释得明明白白,好让程昼不要错怪,可在真实发生过的血案面前,一切辩白都是那么的苍白。
明明有千言万语,勉强能够说出口的,却只有寥寥数语。
程昼神色几变,冷静了一会儿才问:“你早就知道?”
卫逍实话实说:“这次出国无意间知道的。”
程昼苦笑了一下,毫无隐瞒地吐露出心声:“没遇见你之前,我满脑子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对程绍军的恨,每天都想要跟他鱼死网破,直到跟你重逢才知道惜命,等于是你给了我新生,我当不起你口中所谓的亏欠。你为我做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我敢从你这搬出去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会因为顾及到我投鼠忌器,我当然也知道要报仇雪恨会给你造成多大的影响。我不是圣人,从来不是。但我可以原谅你。他们该死,我却愿意为了你的前途饶恕他们,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卫逍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我不怪你。”程昼说完这句,克制着不舍,无奈地说,“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我不在乎,你也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你转学吧,我同意了。”
卫逍心里割舍不了他,却不得不放下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说:“如果我们相处的日子注定只剩下几天,我希望我们都能珍惜,好聚好散。”
程昼凝视了他很久才点了点头,哑声答应:“好。”
……
20xx年1月15日,晴
今天去教务处领签批过的转学申请,最后一天出现在一中。离开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发现程昼在走廊上望着我。我们谁都没有开口,也许是我该走。这段路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曲折的路,途中我回了三次头,每一次都对上了他的目光,当我急切地想上去抱住他的时候,他笑着对着我挥了挥手。我们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卫逍
20xx年1月15日,晴
我从来没有写过日记,但想记住今天。卫逍走了,所以要从今天开始计算,我们时隔多久再见面。我等他来找我。
——程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