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的在难中》远方无城

8、第 8 章

　　1
　　冬天来得和以往一样，寒冷像老友，只是小镇越来越破。
　　沈复兴寒假回家，群山万壑里的小镇，闭塞落后的小镇也把口罩戴起来。那口罩倒像是慌乱感，是沈复兴杂草一般的思绪，总觉得再也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
　　心里又理性的知道，新冠，疫情，只是时候问题，不久就会好。阳光的不屈的人类文明里，它顶多是众多灾害里的小小一个。
　　张爱玲写二战的炸弹当头落下，手脚炸飞各自。沈复兴读来很惨，那惨淡晒在二十一世纪的阳光里，沈复兴身上热痒痒的，酸苦在心里也只是一阵。
　　对于二战，没学历史专业的他也只在文学作品中模糊地摸，像是蒙上眼罩，永远地触不全面甚至偏差。也许此“二战”非彼“二战”，唯一深刻印象的是张写，没有食物便灌开水读书，一盒饼干一点子一点子肯，世界暗无天日。
　　黑云压城。
　　《诗经》里《七月》写“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无穷无尽的悲从中来，沈复兴除了可怜他们还可怜自己，有一种感同身受。自然放在此处他一张口不想赘述解释，又不是作文学评论，结构主义解构主义都得用上嚜？
　　2
　　一直要动笔写与孟频川相见的事，可是怕写砸？迟迟没动笔，心中却打了很多遍草稿。
　　沈复兴同孟频川相见较陌生人更为陌生，心里有一层厚障壁。两人站在路边等滴滴车，沈复兴故意地同孟频川拉出距离，城市的夜灯和任何城市一样，甚至和他们在昆明在成都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和两年前的时间一模一样。时间仿佛冻住了，还是他们两个，可是之间却隔进了整整一个中国的社会风俗。
　　明明景语还在，情语已非。
　　所以触景生情、借景抒情这样的写法才引人入胜。
　　3
　　孟频川带沈复兴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到了酒席宴已晏。
　　“在这里等我，”孟频川含笑向沈复兴说，“我去挂个礼，和他们打个招呼”
　　沈复兴点了一点头，他立在门口，旁边是粉色艳俗的缠在拱形铜框上的花带和门框上贴满了的粉气球。
　　一地摆了十几桌席座的模样，杯盘狼藉、菜残汤冷，小孩儿乱窜，好几个老年人中年人同龄人向那新郎新娘簇拥去，脸上挂笑，喜气洋洋，很烂俗的祝福。
　　“你们两个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早生贵子呐”、“真般配，以后两个人奋斗了呀”、“……”
　　沈复兴觉得那婚礼办得很烂很烂，很廉价很便宜、土气，可是他觉得那些祝福，老年人中年人同龄人递上去的带着方言口音，带着食物碎渣气味的祝福像婚礼当中红漆喜盘满满堆起的喜糖。是核桃酥、橘子瓣软糖、金纸包住的巧克力……是永远的喜气。
　　那糖沈复兴一辈子做梦也吃不到，那乡音浓浓的祝福沈复兴永永远远听不着，那样廉价的便宜的烂俗的婚礼是沈复兴只能隔着厚厚的落地橱窗奢求的无价奢侈品。
　　他永远地被耶和华抛弃了，他是诗歌里不押韵的失误存在，他是中国风俗的蠹虫、甚至是人类的生物的蠹虫。
　　那时候，就是那时候，像是白素贞知道有雷峰塔，沈复兴看见了孟频川脸上傻气地微笑。
　　孟频川看着那对新人接受着世间最美好的祝福，他被感染地笑起来，那笑如同一道光，照上沈复兴。
　　沈复兴想起孟频川也是去年结的婚，那个女人一定和他也是端着酒一桌一桌敬亲朋好友，他跟着她唤她亲属的名字，他教她认他的家人，他们受烂俗的祝福，女娲月老的祝福，耶和华的祝福。
　　沈复兴的心冷冷的，可怜兮兮地窝起来，像条丧家犬蜷缩起来，委屈巴巴。那狗隐隐然喝着了孟频川的喜酒，以文学批评里提到的“替代”的形状吃到的酒。
　　他是他人生的局外人。他甚至不再想起他的初夜，他和孟频川有关系的第二天，孟频川拿出一个“囍”的贴纸向他说“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他们永远地碎掉了，尽管沈复兴很爱他，可那爱因为认真停在了不知道哪个时候。
　　和孟频川最后的结束是两个人花了一百去吃肯德基，夜里沈复兴忽然说“抱抱时间到”，孟频川一弹就过来拥紧他。
　　沈复兴把眼睛埋在孟频川的肩膀上，极度地委屈，问“你爱过我吗？”，心里却说“你真的爱我怎么舍得丢开我，你去和别人结婚，怎么舍得呢？”
　　孟频川肯定道：“爱过，你感觉不出来吗？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沈复兴记得他听英语老师讲时态，老师说中文没有时态，他当时就反对“‘着’是现在进行时，‘了’‘过’是过去完成时”
　　老师没有理他。
　　他心里却明白，那是过去完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