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家[星际]》陈子呀

39、相信你

　　二十多年前，在联盟发布了一条死亡公告之后，一条视频影像在文森特政府中心大楼的大屏上放映，这是来自死亡公告的主角温如的自述影像。

　　他说他很赞同星际联盟的管理理念，所以一直以来瑞文从未做过伤害民众的事，瑞文的目标是联盟政府和军部，那些藏在暗处的肮脏需要清一清，三百年前星际混乱大战，组成了如今的联盟政府，但这么多年过去，联盟政府内里已经腐烂，政府该换了。

　　视频里是一个温润的年轻男人，黑发黑眸，戴着一副炝色的细边眼睛，他的眼尾有一颗黑痣，笑起来时那颗痣很生动，也让人感觉深不可测。

　　这样的外表结合瑞文势力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看见视频的所有人都相信温如的话。

　　但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好像一个时代都落幕了。

　　死后的轰动更能让人们记住。这一夜，「温如」这个名字传遍全星际，“温如”一度被称为瑞文势力最辉煌的一代领主。

　　联盟官方花了很长时间才平息下这场闹剧产生的后果，所有的视频记录也被完全清理干净。二十多年过去，温如这两个字也渐渐被人淡忘，连带着瑞文势力似乎也沉寂了。

　　直到现在，随着瑞文势力的大肆宣告，温如又出现了。

　　萨利星的中央广场，那面公布过池砚江时璟信息的荧幕墙再次播放起了多年前温如的自述视频，星际联盟最大的社交平台实时转播。

　　临下飞航时易容过的池砚和江时璟从人流中匆匆走过，乍然听见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我是温如。”

　　池砚立马仰起头看过去，那一瞬间，他好像和视频中的人对上了视线。视频中的低沉音调像是响在脑海中，而出口的内容是他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

　　池砚晃了一下神，再次看向温如，这是池砚第一次看见温如的样貌，这个人让他感觉到熟悉。

　　是，我知道，我来自欧维瑟斯，但我现在属于特战队，我需要为全星际的民众负责。

　　江时璟看着身边的池砚，总觉得他的背脊挺得更直了，那单薄的身影却有着无比坚韧的力量。他低声问：“怎么了？”

　　池砚摇摇头，“没事。”话音落下，他又开口补充道：“在心里说了一句话。”
　　江时璟笑问：“送给谁的？”
　　池砚敛下眼睑，“可能是我爸吧。”
　　“啊？”江时璟一下有点懵。

　　池砚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他就像开了个玩笑，敛下眼睑，唇角弯起一抹不太明显的弧度，朝前方走去。江时璟一时间没跟上来，他停下，微微侧身，“快走，时间不多。”

　　距离在基地计时起已经过去八小时，算算时间，特战队的所有人应该都已经降落于萨利星的各个区域。降落地点是江时璟定下的，时间因素和池砚的信任，没有多加讨论，直接确定了方案。

　　如果各方的资料分析无意外，萨利星基本沦陷，他们的降落位置能囊括萨利星几大中心区域。特战队员在各个地方收集信息，和之前的资料整合，寻找突破口，并在约定好的时间同时发起进攻。

　　突破口一定会有，就算中途有任何意外，特战队的每个人都有能力发起强攻。

　　池砚和江时璟降落的位置在萨利星上一次暴.乱最关键的位置附近，在中心广场走一圈，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萨利星随处可见的瑞文势力宣导，萨利星的政府大概已经易主。

　　两人齐齐收了视线，绕过广场，从一处狭窄的通道口进入地下避难所，穿过几条巷道，池砚停在了一扇低矮的小门前。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江时璟好奇问。
　　池砚：“听人说的。”
　　江时璟淡淡地“哦”一声，跟着池砚进了门。

　　若是他知道池砚这“听说”是在几年前在队友们聚堆闲聊提起，他只是路过听了一耳朵的话，恐怕就不是这么淡然了。

　　进到店铺深处，找到了店主。池砚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店主仔细打量他们俩，看他们这相貌气质，也没多加周旋，直接拿了货来，并且报了价，只不过价格……开口就是市价的十倍。

　　江时璟皱了眉，虽然他不知道通讯器正常卖多少，但这价格能抵他半年工资了，正要开口，池砚便道：“两套，谢谢。”
　　江时璟：“……”

　　店主开心地合掌，两只手无意识地搓了搓，“好嘞，我老黑卖货你们绝对放心，包售后，包安装，你们看哪位付费？”
　　池砚十分自然地看向江时璟。
　　江时璟：“……”

　　时间紧确实没错，但稍微讲讲价也是可以的嘛。
　　不过眼下已经谈到这份上，容不得江时璟再多扯什么，三两下付了款，两人跟着笑眯眯的老板进了内间。看着老板的神情，江时璟很想亮一亮他们的身份，以免老板真把他们当成了冤大头。

　　好在黑市老板黑归黑，还是比较注重口碑，十分细致地为二人装备上通讯器，并用通俗易懂的话语讲解了使用的注意事项。
　　这通讯器和他们原本的内置通讯器不一样，不需要嵌入皮肤接收身体相关信息，甚至可以不纳入联盟常规监管频道。

　　池砚对产品还算满意，在黑市老板温柔的注视下，两人准备离开小店。
　　临走前，池砚注意到角落的一台小电视，电视上播放着他们在广场上看见的那段温如的视频。池砚闻声停下，他的视线在那个男人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真正离开。

　　江时璟以为他是在意温如，便道：“温如的视频流出，不知道军部又乱成什么样子，你和劳伦斯还有另外的联系方式吗？”
　　他们现在断了通讯，无法得知军部的情况。

　　池砚：“有，但受限很多，只能他单向启用特殊频道，我接收消息，他无法获得我的信息。”

　　江时璟了然点点头，这也是给了池砚绝对的领导权，毕竟能启用特殊频道的危机时刻，特战队的独立任务权限应当比军部作战指挥高，差不多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意味。

　　“那现在特殊频道启用了吗？”江时璟问。
　　池砚：“恩。”
　　“恩？启用了？”
　　“在我们飞航出发的时候就启用了。”
　　“消息你接收到了？是怎么传的？”

　　“纳特伊的信导塔能发出波段特殊的信号，可以影响星图的反馈磁场，出发的时候，飞航上的星图就有了加密消息。”

　　江时璟错愕地张了张嘴，“那说了什么？”
　　“军部调查内鬼中，特战队自主执行瑞文势力清扫任务。”池砚冷淡叙述。看江时璟的表情，似乎有几分不信，他又补充说：“真的。”

　　江时璟一下笑出来，“你得相信，我永远相信你的这件事。”
　　“哪怕我做错了事？”池砚立刻接道，说出口便察觉到自己问题的不应该，接着说，“没事，走吧。”

　　“我信你。”江时璟坚定说，迎上池砚的目光也不松懈分毫。
　　池砚缓缓笑起来，“恩，你信我，刚刚你是不信劳伦斯。”
　　“你知道还那么质疑我。”

　　“一秒前知道的。”池砚很轻地叹了口气，“劳伦斯先生在那个位置了，派系也好别的也好，或许本身没那么干净，但他对我从来都是真诚的，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前半句还似笑非笑说着，话越到后边，池砚越认真。

　　或许之前的确想不通，一直相信的却不是真实，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觉得信念崩塌。
　　但看到视频里的温如，看着那眉眼间和劳伦斯先生如出一辙的绅士温柔，他恍然想，如果劳伦斯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出身，而劳伦斯先生自己的立场也不是那么的鲜明，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劳伦斯先生对他的维护是真实的，这些年做的事也是真实的。

　　劳伦斯先生无数次说过：“最大的幸福就是活着，不论身在哪个位置，哪怕是乞丐、犯人或是我们，都有活着的权利。我们手里有武器，但枪口决不能对准平民。”

　　这些年不仅仅是他的任务如此，从劳伦斯办公室下发的任何文件都是利民的，他坐上元帅的位置、奋斗多年的政绩无半点假。

　　这些点滴加起来，他池砚一直跟随的其实都是劳伦斯先生，并非军部。

　　“璟哥，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池砚说。
　　江时璟了然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关于劳伦斯先生的？”
　　池砚：“还有关于自己的。”
　　江时璟：“恩？说来听听？”
　　池砚不肯说了。

　　因为有了通讯器，两人回到地面之后简单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分开行动，使得时间利用最大化。

　　“璟哥，注意安全，还有别启动系统。”分开前池砚交代说。
　　江时璟迟疑片刻，点了头，“有事我会叫你，你也别逞强。”
　　“好。”

　　江时璟站在原地看着池砚离开的方向轻轻抿了抿唇，随即快步进入了中央广场大楼，潜进了大楼的控制室。

　　这栋楼的墙外巨幕还在播放温如的视频，江时璟敲晕了值班的技术人员，接管了控制台，三两下关闭视频，切回原本的广告宣传，在控制台上操作，搜寻温如视频来源。

　　信号追踪上，他的能力不算差，只是如今没有军部系统的加持，单靠着这原本的中控系统操作，只能多费些时间了。

　　另一边，池砚利用伪装摸入了一处地下工厂，这里是梅卡汇报中的一个重点地方。暴.乱最严重的时候，工厂也依然在运转，他们也是逮住了一个从工厂出来的小鬼才发现了这么一个地方，否则还不知道。
　　后来仔细查了查，工厂是去年年底新建成的，工人有一半是来自其他星球，厂内设备来路不明，无萨利星的生产批次号，也没有进港批准编号。
　　简而言之，这间工厂就差把“我有问题”刻在大门上了。

　　因为工厂的年限不长，厂内的人来自联盟各个星球，相互之间并不熟悉，所以池砚进入得非常顺利。
　　通过了大门的三道检查口，池砚知晓了工厂的筛查模式，也大致观察到内部结构，便如鱼得水，轻松到了深处的办公室。
　　池砚坐在了办公桌前，开始统计下载自己需要的信息。

　　与此同时，军部正式公开宣布派遣精锐力量与新瑞文势力对抗，甚至公布了两段军备集合的影像。
　　这一举动无外乎吸引了新瑞文的注意力，为特战队的行动争取了时间。

　　-军部纳特伊-

　　蔺柯·维尔双腿交叠，手放在膝盖上，含着笑道：“劳伦斯先生这一步是不是太高调了？”

　　劳伦斯放下水杯，顶上的灯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镜片上，反光让他看上去深不可测，“那又如何？半小时前的军政联合会议上，维尔先生好像也为这方案投了一票？”

　　蔺柯·维尔抬头望了眼顶灯，随即扯了扯嘴角，拖着调子应了一声“是”，然后慢慢说道：“投了一票，劳伦斯先生已经说到联盟荣辱上了，这票怎会不投，只是我担心敌方不可控，并不会如我们期望的那样去做。新瑞文一路留下痕迹，将自己伪装成猎物，但谁都知道他们想做的是猎手，如今的形势，已经不知谁在明谁在暗。”

　　劳伦斯：“所以呢？池砚和小维尔就是猎物了吗？明着斗暗着斗，没区别，我相信他们。”

　　蔺柯·维尔：“我自然也是信的。”
　　劳伦斯很快接话，没让蔺柯·维尔的下一句出口，“那就够了，维尔先生还是赶在所有结果出来之前，解决掉你私人通讯号权限这件事。”

　　蔺柯·维尔：“不着急，饵，就是用来钓鱼的。”
　　劳伦斯很轻地哼笑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在新瑞文和特战队这无声的前奏战争里，终于有一个地方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警报声从特战队基地的中控室响起，在几次高危警告之后，那声响响彻整个基地，却无人应答。

　　不知响了多久，基地中控室收到了信号反馈：
　　收到信号「0728-12」，信号注册人「江时璟」
　　信号连接成功
　　防火墙信号线外接指令——成功外接
　　武装防御降低至S3，解除最终保护性武装自毁程序
　　修改系统语音包
　　防护墙外接插入信号权限，新增信号为「0371-9629」
　　信号「0371-9629」登入
　　接收指令「分解攻击信号，查找信号源」
　　基地系统入口端攻击加剧

　　这一行字出现在中控室操作面板上时，位于萨利星的江时璟没忍住闷哼出声，剧烈的头疼让他本能地抬手捂住头，十指陷进发间，手背上的筋络崩出痕迹。

　　原本他没打算打开自己的终端系统，但在筛查过程中有一项卡着，技术无法破解，必须要权限操作。他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但权衡过后还是决定踩这个陷阱。

　　打开终端，就收到了特战队基地发出的警示通讯信号，他想也没想连上了基地系统，才有了一系列的操作。
　　基地系统入口端遭受的攻击已经到了承受临界值，江时璟离开前做的防火墙几乎无法撑到一开始设想的时间。

　　现下，必须再多争取点时间，他咬紧后槽牙，将手放回操作台，手指在操作盘上快速敲击，继续写入指令分析攻击信号源。

　　疼痛带给江时璟的负荷让他在操作中多少有几分手忙脚乱，顾不及，竟然按到了新通讯器。

　　“璟哥？”通讯器里传来池砚担忧的声音，似乎不用江时璟多说什么，池砚已经知晓情况。
　　“在哪儿，我过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