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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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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撬秦琼的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把他灌醉就是了,他是个资深酒鬼,一喝醉就爱吹牛,有问必答。
秦立卖完西瓜,先去买了两瓶二锅头,董回归的家在三楼,他先回了家。
他家住七楼,才爬到六楼,就看见一个人抱着膝盖,靠墙坐在楼梯边。
再一看,是孟宁。
她把脑袋埋进胳膊肘里,夕阳从楼道的窗户里透进来,就洒在她身上,那头枯黄的头发闪耀着金色光芒。
听到脚步声,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来,额头因为压久了,留下一道滑稽的红印子。
看见秦立,她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
秦立看见她,也有点意外。
“我爸呢?”
孟宁用生涩的普通话小声回答他:“阿叔讲,他找朋友去了。”
这是秦立没想到的,他知道光拿走钥匙,不会让秦琼妥协,可没想到,他去找那些狐朋狗友,竟然不带上孟宁,让她一个小丫头单独待在陌生地方,也不怕弄丢。
话说回来,她也真是傻,不知道在这楼道里坐了多久,就是去楼下茶馆都比这里好啊。
秦立绕过她上楼,将门拉开的时候,他侧过头,孟宁还站在楼梯上,怯生生地望着他。
这丫头怎么总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
“先进来。”
进了屋,秦立给孟宁开了电视,还给她找了点儿饼干,自己进了厨房做饭。
快八点的时候,秦琼回了家,看见孟宁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秦立在往外端菜,这老家伙恬不知耻地一乐:“不错不错,你们俩兄妹,相处的挺和谐啊。”
秦立不想理他,吩咐孟宁:“去洗手吃饭。”
秦琼看见桌上的二锅头,眼睛就一亮:“哟,这儿有酒呢,还有油炸花生米,不愧是我儿子,知道你爹好这口。”
他也顾不上吃饭,先用牙把瓶盖儿撬开,倒进酒杯里,美美地抿了两口小酒,又扔了几粒花生米到嘴里,眼睛享受地眯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秦琼就醉了,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就沾了酒气,一瓶二锅头落肚,千杯不倒的人也犯晕。
秦立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打发孟宁去洗澡,自己开始套他爸的话。
这功夫他从小就练,现在已经是炉火纯青,不出一刻钟,秦琼就全部交代了。
他那天的话半真半假,重要的事情一件没讲,比方说,他确实是和孟宁的妈领了证,但他没说,那个广东女人是发廊妹,还是那种穿着暴露的衣服,站在街边招揽顾客的女人。
而秦琼之所以跟她结婚,是因为这女人早年买了份保额为五十万的保险,受益人填的她的女儿,两年前她得了艾滋,身体越来越不好。
秦琼知道了这事,就打起了那五十万的主意,秦立没说错,把刀架在他爸脖子上逼他结婚,他也不一定肯干,但如果把刀换成人民币,他就一定肯干了。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广东女人也不傻,知道他是为了钱,但她在世上没什么亲戚了,只有孟宁一个女儿,她死了孟宁就只有流浪的份。
为了给孟宁找一个照顾她的人,她和秦琼结了婚,以防秦琼拿了钱就不认人,把她女儿抛弃,她使了一个心眼。
在两人结婚前,她让秦琼签了份保证书,还有个陈律师做公证,内容是她死后,秦琼作为孟宁的监护者,可以替她领取保险理赔金,但是五十万不能一次拿清,孟宁现在九岁,一直到她十八岁,姑且算成十年,每年五万,每个月四千块钱,由陈律师保管,秦琼每个月找她领钱,她也会不时地给孟宁打电话,一旦有什么不对,秦琼就拿不到钱了。
这就是秦琼非得养孟宁的真正原因,虽然说,现在普通家庭养一个孩子,付出的钱绝对远超五十万,但秦琼不是一般人,他只会拿了钱自己挥霍,至于孩子,有秦立帮他养,他躺着什么也不做,每个月就有四千块的进账,这买卖都不是一本万利了,而是没本还暴利。
秦立气的也是这一点,合着他累死累活,好处全让他爸占了,他一分钱也拿不到,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秦琼醉的满脸通红,已经靠着椅背,打起了呼噜,秦立把他爸拉起来,醉酒的人死沉死沉,又是一米八好几的大高个儿,而他过了年才满的十三,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用。
秦立恼火起来,一脚把椅子踹翻,秦琼就摔在了地板上,嘭地一声,把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孟宁吓了一跳,白着脸看他。
秦立继续拖他爸,拽着他一条胳膊,跟纤夫拖船一样,使劲儿往前拉,闭眼睡觉的秦琼就在地板上一寸寸的挪动,没半点反应。
孟宁一愣过后,噔噔噔地跑过来,她倒也乖觉,也没人吩咐她,她自己就主动搬起秦琼的两只脚,帮着秦立一起抬。
有她的帮忙,进度总算快速了许多,察觉到孟宁要往卧室走,秦立喊住她:“不是那个方向。”
两个人一鼓作气,最后将秦琼搬进了浴室里,靠墙放着。
秦立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拿起一旁的莲蓬喷头,拧开冷水,对着他爸的脸一阵狂喷。
孟宁惊讶地捂住了嘴。
秦琼被冷水一激,酒顿时醒了大半,边躲水边喊:“秦立,你他妈干什么呢?”
秦立关掉花洒。
“我要钱。”
“什么钱?老子哪里有钱?”
“那四千块钱。”
秦琼一愣,目光闪烁,开始打马虎眼:“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四千块钱?”
秦立揪着他爸湿漉漉的衣领,表情凶恶:“别装傻,我全都知道了,想让我帮你养女儿?可以,拿钱来,每个月给我三千。”
“三千?”
秦琼瞪大眼睛,连戏都忘演了。
“你他娘的也太贪了,一共就四千,你就剩一千给我?”
秦立冷哼一声:“别废话,你到底给不给?”
剩一千都算是便宜他了,他本来连五百都不想给他剩的。
秦琼摇摇头,诚恳地说:“不是我不给,儿子,你还在读书,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有钱就容易学坏,咱们要向雷锋同志学习,保持勤俭节约的作风,不要骄奢淫逸,八荣八耻没背过吗?爸爸这是为你好。”
他当养活孩子不要钱,光喝西北风就能饱吗?
秦立深吸一口气,对他爸说:“要么给我钱,要么你带着她出去。”
秦琼眉头一皱,终于忍不住说出他那句经典台词:“凭什么?这是老子的房子,老子爱待就待,爱让谁住就住。”
“你确定?”秦立挑眉,“我记得,房本上写的是姑姑的名字。”
秦琼卡了壳。
这桩公案说起来,又有一段来由。
当年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之后,养老的问题就来了,老两口一共就两个孩子,秦琼、和他姐秦慧,指望秦琼给他们养老,这是八百年都不会有的事,养老的重担就落在了女儿秦慧身上。
但秦慧小时候,由于家里重男轻女,早就对父母寒了心,自从出嫁之后,就跟家里来往比较少,每年只打几通电话,过年都很少回,赡养父母这事是人之常情,她也并不推辞,但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房子要过户到她的名下。
她也不是说看中了这套破房子,出嫁之后,她的家和工作都在外省,哪里有空回南市?之所以这样要求,是因为听说父母要把房子给秦琼,心里多年的不平衡就这么爆发了。
在争这套房子的归属权时,不管父母是苦苦哀求、打感情牌,还是严词呵斥,她都寸步不让,最后秦家老两口妥协了。
同时秦慧也保证,房子虽然是写的她的名儿,但秦琼还是可以住,这句话在她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兴许还有效,但自从老两口相继过世,这就很难说了,毕竟秦慧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父母过世后,她也跟弟弟断绝了来往。
秦立就用这一点来威胁他爸:“你如果不走,我就打电话给姑姑,告诉她,你带了个女儿回来,看她还给不给你房子住。”
打蛇要打七寸,秦琼果然被踩准了死穴,脸色难看起来,骂了句脏话。
“姑姑,姑姑,你他娘的就只认她,也不想想没有老子,你和她八竿子都打不着。”
他发了几句牢骚,见秦立无动于衷,只好改口:“好吧,你小子够狠,三千就三千吧,这个月的我花完了,下个月再给你。”
秦立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上面已经翻出了陈律师的号码,他爸也真是直抒胸臆,给人家打的备注是“提款机”。
“打过去,告诉那个律师,以后每个月,打三千块到我的卡上。”
“你一小屁孩儿,哪儿来的卡?”
秦立不说话,这卡是他姑姑帮他办的,每年春节,还有他生日,秦慧都会接济他几千块,不然他一个孩子,还要读书,就算赚钱的法子再多,也活不下去。
秦琼也许是猜到了,骂骂咧咧:“他妈的,秦慧连亲生弟弟都不管,对你倒是挺好,臭小子,你的钱不少,还来打你爸的秋风,我每个月取了钱,分你三千不就行了,整那么麻烦干什么?”
秦立翻个白眼,钱进了他的口袋,还有出来的份么?
他将手机伸到他爸眼皮底下,就一句话:“你打不打?”
“打,这就打,讨债鬼,生了你背万年时。”
秦琼拨了过去,那边接了,他三言两语地将要求说了,那边问起原因,他又随便鬼扯了个理由,沉默一阵后,秦琼将手机递给孟宁。
“丫头,她要跟你说话。”
孟宁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了秦立一眼,才接过电话,贴在自己耳边,喊了声“阿姨”。
接下来她都是讲的粤语,秦立唯一听懂的,只有一句“好”,然后她将手机还给秦琼。
秦琼接起来,抬起头,对秦立作出一个口型:“卡号。”
秦立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他舌头发僵,将自己烂熟于心的那一串数字背了出来。
电话挂断后,秦琼叹一口气:“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秦立点一点头,转向身后的孟宁,眼神坚定,一锤定音。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