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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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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一然手术后医院的班上不了了,李浩知道这事代表陈三庞来医院慰问他,也是拿材料帮他请病假,上午简一然还没被推进手术室,在病房躺着和沈耀说话。
李浩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来,简则灵去接李浩带来的一袋苹果放在沈耀面前的茶几上,简一然不爽道:“你来看病号就拿几个苹果?”
“我当年阑尾炎,你还连吃带拿我的呢,不过你现在还有力气呢?”李浩看见沈耀在沙发上坐着,点个头算打招呼:“不吃不喝嘴还这么硬”
简一然要手术,受伤的腿是光着的盖着被,李浩弯腰,也不和简一然说一声就掀开被子左看右看:“班怎么办?不足一个月可就要顺延三个月。”
“病假规培也得顺延?”简则灵担忧着问。
沈耀过几天会回星州上班,有份文件他要在手机上处理,但耳朵还听着李浩的话:“病假最大权限14天,你哥这14天后还得拄拐吧?”
“太不人性化了。”
“这很人性了已经,你哥还挺聪明,这要拿着片在我们院手术,直接边在医院干活边住院了。”
简则灵出病房去问护士手术的事,简一然无所谓的听李浩说话:“不然你就带着拐上班吧,夏天到了,泌尿外科长满了小男孩,忙不过来呀。”
简一然竖了根中指,李浩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继续和他扯。沈耀按灭手机,眸子泛冷的看李浩对简一然说话,眼神一沉,又看到桌上的一袋苹果。
恰巧护士和简则灵一块进屋,简一然要去手术室,李浩穿了一件冲锋衣外套,他帮着推床嫌热,把外套脱了给简则灵拿着,沈耀象征性的站起来跟着他们一块出病房,简一然对沈耀伸着胳膊说:“我去手术了,别担心我。”
沈耀睇他一眼问:“担心你什么?”
“对啊,你这小破手术还用得着担心啊。”李浩在旁挑逗:“这算得上手术吗?你就活该吧,让你不好好走路。”
“这怎么不算手术?”简一然启声:“你有没有医德?”
“哎呦。”李浩望了一眼简则灵:“这在咱院算啥病呀?真是当了回病人脆弱了。”李浩又拍拍简一然的脸,戏谑的说:“别怕哈,哥会在手术室外边一直陪着你。”
简一然脏话憋回嗓子眼,如果不是沈耀在旁边站着,他会就地骂回去,撇脸躲开李浩的手对沈耀说:“我进手术室还得排队等着,挺长时间的,你回家吧,明天还上学呢,不用来了。”
沈耀听葛奶奶说过,在中心医院有位叫李浩的医生对她很照顾,想想就知道李浩是为了简一然才如此尽心,俩人是同学,关系很好,李浩还当着沈耀的面称简一然为‘一然’。简一然这回能满足叫‘哥哥’的瘾了。
简一然想让沈耀答好,可沈耀这句好答出来他又没那么想听了,默默的把下巴藏进被子里,看见李浩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想抽他。
简则灵在旁边瞎忙话,嫌手里的外套碍事便给沈耀:“帮我拿一下。”
沈耀不和他们去手术室,他现在想离开医院,送到电梯口就拿着外套回病房,他很嫌弃这件满是消毒水味的衣服,拿着衣服的一角走,走了两步李浩的钱包掉出来,沈耀没停步继续往前走,衣服是简则灵塞给他的,他与李浩没交情,凭什么帮他弯腰捡钱包。
走廊尽头转个弯余光看见中年男人把钱包捡起来,沈耀不再看而是回病房。
沈耀回病房,男护工在病房里整理柜子。简则灵很细心,找来的男护工才23岁。昨晚已经在医院陪了简一然一晚上。男护工不多话,刚才病房里很热闹,他沉默的像没这么个人似的,沈耀刚进病房,他手里的活完事,和沈耀打个招呼去手术室外等简一然。
沈耀把衣服放在沙发上,瞥见李浩的苹果已经被洗干净放在果盘里,果盘里还有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他一想到李浩刚才掀简一然的被子,想到他摸简一然的脸,想到两个人一唱一和,就激起要毁灭什么的欲望,刀拿在手里一下捅在苹果上,他目光逐渐变冷,嘴角生硬而机械的扬起。
沈耀松了手,努力制止自己,因为他知道李浩这次并未惹他,连句话都不曾和他说过,李浩不是掀沈耀的被子,不是摸沈耀的脸,不是像上次似的喝沈耀的汤,可沈耀心中似有一头怪物,让他涌起一种酸涩、愤恨的感觉。他拿起毁坏的苹果离开病房,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超速。
简一然回病房都是下午两点多了,他手指夹了监测,且有吸氧,医生建议两个小时后进水,六个小时后进食。他躺在病床上,望着周围熟悉的脸,并没有安全的感觉,反而很害怕。
按理说简一然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他对医院那套流程再熟悉不过,周围的人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还有任劳任怨干活的护工,寒意却还是涌上他的脊背,犹如所有的景色失去应有的颜色,令他汗毛倒立。
他想见沈耀,又不能强迫沈耀来。
简一然就在病床上躺着,要沈耀自愿的来,要简一然说了你不需要来,他还会来,他想让沈耀像昨天一样在两件事里选择自己,却又没人逼迫。
“哥,你感觉怎么样?”简则灵俯身问。
“出去。”
简一然声音含糊,李浩也没听清:“再说一遍,听不清。”
“出去!”但简一然刚手术完,像只无能狂叫的幼崽,在别人听着只是蜻蜓点水。
简则灵觉察出简一然的不对劲,李浩还在笑简一然和院里手术完的病人一样,虚弱脾气又暴躁,简则灵拉着李浩连同护工出门吃饭。
简一然拿手机给沈耀打电话,电话无人接听,他又打了一遍,过了很久才被接,简一然忙说:“你在忙吗?”
“干嘛?”
“我手术做完了。”简一然说:“是不是作业没写完,我帮你写好不好?”
沈耀很轻很快的哼笑一声:“不需要,谢谢。”
“是不是觉得我刚手术完很可怜?”简一然舔了舔因为缺水开始起皮的嘴唇:“没事儿的,手又没坏。”
“你认为我自己不能写作业?”
心脏像故意跟简一然作对,烦躁、焦急一起的涌上心来,快控制不住了。那天去宠物医院简一然就感觉到沈耀的不快。
沈耀极少发怒,他能把很多事控制的很好,即便动怒,也是隐藏在表面之下。可现在他让简一然感受到,简一然敏感的察觉到那是很大的一件事,但是沈耀不和他说,他自己又读不懂,他很慌乱,他觉得二人的距离因为一个月没见面而远了,他觉得沈耀想把他推开。
简一然几乎要站不稳,像弱不经风的干树枝。他不如沈耀,沈耀就像只蚕,可以靠吐丝排毒变成蚕蛹再重新开始。简一然不能,他破壳而出如果受到伤害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不是不开心?”简一然双手抱着电话,让自己的声音清润如水:“告诉我好不好?”
没等到沈耀的答案,病房门被推开,李浩洪亮的声音传过来:“我忘拿钱包了,钱包还在口袋里呢。”
“你给谁打电话呢?”李浩走去沙发拿起自己的外套,摸了两个兜:“哎?我钱包呢?”
李浩在沙发上到处翻找着钱包,简则灵这时也进来:“怎么了?”
“我钱包没了,我记得我出门带了呀。”
“好好翻兜了吗?”
“没有呀,难到坐地铁被偷了?”
简一然紧绷着一张脸,他被这两个人吵得只剩烦躁。
“你拿我衣服的时候注意我钱包了吗?”
“没有啊,我给沈耀了,是不是根本没带出来呀?”简则灵又问简一然:“哎哥,你问问沈耀见没见过二哥的钱包。”
“沈耀拿他钱包干什么?!”简一然双目怒视两个人:“这么大人自己东西看不住吗?”
“你丫有病吧,就问问看没看见钱包你那么大脾气干嘛呀?”李浩上前和简一然理论。
“滚!”
“哎哎别。”简则灵拦住撸袖子的李浩:“二哥我陪你找,可能来医院的时候掉哪了。”
简则灵把李浩推出病房,简一然觉得脑袋里有跟筋在一直跳,回神才注意到沈耀的电话还通着,声音立刻软了:“对不起,我不是冲你,他们太吵了。”
“你休息吧,再见。”
“别——”简一然想说‘别挂’,沈耀已经挂了电话。
沈耀很有教养,他从不说脏话,也从不对人大声喊叫,简一然认定是自己刚才和简则灵、李浩的对话让本就不高兴的沈耀更加的不高兴。
简一然给护工打电话,让他带轮椅回来,他把氧气拔了,那些吵的简一然不安的机器都关了。
没一会儿,李浩骂骂咧咧进屋:“你他妈到底想作什么妖?老子钱包都丢了。”
“我要出院,给我裤子。”简一然吩咐。
简则灵捂着额头,说:“哥,你到底想干嘛呀?你这才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哪有病人像你这样啊?你还打着留置针呢,医生都让——”
“别用医生说事,我就是医生。”简一然指着远处的衣柜:“把我衣服拿过来。”
“要不是看你还病着,我真想抽你,你知道你这副嘴脸多可恶吗?给医护人员工作带来多大困难吗?”李浩语气毫不客气,嘲讽意味十足,比划一个‘走’的手势对简则灵说:“则灵我们走,别管他,让他一个人在床上闹吧,妈的神经病。”
简一然不在意他俩,撑着床起来,麻醉劲还没过,使不上力气,自己撑了五六分钟才从床上坐起来,已经满头大汗。
简则灵和李浩心不狠,按着他不让他动,简则灵问:“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一然回:“我要去见沈耀。”
李浩大喘一口气,巴掌在他头顶停着没拍下去:“你真是疯了,沈耀又怎么了你非要去见他?”
“我,要,去,见,沈耀。”简一然一字字说:“要么帮我,要么我自己走。”
“则灵,他都这样了还威胁咱俩呢。”李浩收回手:“我给沈耀打电话,让他来行不行?”
“不行。”简一然打开李浩碰他的手。
简则灵知道不管众人如何劝说,还是无济于事,简一然一定都要去:“去,去行吧?去找沈耀。”
简则灵出病房替简一然办事,李浩去柜子里找简一然现在能穿的衣服,找来找去也没有比病号服肥肥大大的更适合他,他拿着套干净的病号服帮简一然穿,边穿边说:“沈耀都快要你的命了。”
华姨做好晚饭就离开沈耀家,沈耀去餐桌旁站了会儿,没什么胃口,今天是和Barry 谈话的日子,这小半年,沈耀很少和Barry 沟通,不是他抵触见心理医生,而是沈耀认为没必要再和Barry 沟通。
Barry 知道沈耀不和他沟通的时候在和朋友吃饭,运动,他站在心理医生的立场上认为这是好事。
沈耀打开电脑,Barry 是那个最能看出沈耀情绪的人,正如简一然所说他们有太多的信息交换,沈耀知道心理问题该找医生解决,他积极的治疗自己的心理问题,但看着Barry 那张脸又不能像以往那样说点什么,要说什么呢?要说简一然有其他的朋友,自己在简一然那里并不是唯一的朋友,这太矫情了。
正沉默,简一然电话来了,沈耀看电话响了很久,还是接了:“什么事?”
“沈耀,你能不能开一下你家的门。”
沈耀脑袋里‘嗡’一声,也没去细想简一然在医院怎么出来的,又是如何进小区上的楼。沈耀一直保持打电话的姿势去开自家的大门。
简一然坐在轮椅上,病号服外面穿了件米色的长款风衣,他也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看见沈耀扯动嘴皮子笑,沈耀看出他是无力的,简一然脸带着病态的苍白,像是随时要倒下的,右小腿露出来,一直到脚底都被白色的纱布厚厚的包着,纱布上还印着黄色液体。
沈耀愕然失色:“你怎么来了?”
简一然放下手机,柔声说:“我觉得你不高兴,我来看看你。”
简一然眼神如丝绸般柔和,沈耀的喉咙微微发干,把手机放下,他看着简一然转着轮椅想靠近他,却因为没什么劲轮椅半天也没动。
“我没有不高兴。”沈耀回。
“你骗人。”简一然戳穿他:“你就有不高兴,为什么?”
沈耀说不出,但当他看见简一然拖着半残身体出现在他家门口时,白天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他下巴抬了抬,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定定地看着简一然:“怎么,这是你的职业病?望闻问切?”
沈耀唇角弧度落下,转身要走,简一然急忙说:“别让我在门外。”
沈耀收住步,嘴唇一抿,看向简一然的眼神多了层无奈的纵容:“我去穿外套,送你回医院。”
“我不回医院。”简一然最后两个字声音越变越小,他不敢惹沈耀,来之前还以为沈耀不会给他开门。
五月中旬晚上风还是凉的,沈耀穿件杏色风衣外套带上钥匙出门,他推着轮椅和简一然等电梯,简一然抬着手想去碰沈耀的袖口,沈耀垂眼问:“干嘛?”
“你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你碰瓷。”
简一然瞪圆眼睛回头看他,沈耀推着简一然进电梯按负一层,简一然小声说:“护工在一楼。”
沈耀又按了一层,简一然问:“我怎么碰你瓷了?”
“你这样来找我还不是碰瓷。”
“那我给你写个保证书按手印的那种好不好?”简一然又回头,伸手去扯沈耀的袖口:“死了和你没关系。”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你道歉呀,上通电话没吼你,我也不是冲你生气。”
“你还会生气?”沈耀脱口而出。
“你不是因为我生气,那是因为什么?”简一然问。
沈耀随口一编:“公司的事。”
“我能帮你吗?”
沈耀牵起一丝笑:“你能帮我什么?”
简一然抓沈耀的衣角更紧:“很多,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说说,公检法我有认识的人。”
“又是哪个同学?”
“我跟你说真的。”简一然目光灼灼:“有事别自己扛着,和我说好吗?我一定能帮的上忙的。”
“没事。”沈耀收回手,不让简一然拽他的袖子,在一楼大厅看见男护工站在那,简一然叫他进电梯,三个人去停车场,护工推着简一然去沈耀车旁。
沈耀的车是双门四座,后排不是很好进,加上简一然这样坐轮椅的,护工和沈耀还需要先把他整进副驾驶位,上车就用了五分钟。
沈耀开着车,一路都在想换车的事,简一然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我真的能帮你的忙。”
沈耀压根没有公检法的问题需要简一然帮,转着话说:“你怎么上楼的?”
“遇见华姨了,她送我进来的。”
沈耀没在答话,简一然继续他自己的问题:“是在星州吗?”顿了一会儿又说:“那也没关系,是经济纠纷还是刑事案件呀?”
趁红灯,沈耀转头,语焉不详:“你很希望我公司出事?”
“没有!”简一然回:“你不是说公司的事吗?公司就这点事呀,还是你想中标政府的项目呀?”
“和你没关系。”红灯变绿灯,沈耀正视前方开车。
简一然很久没听到沈耀说‘和你没关系’这样的话了,情绪低了几分:“我们不是朋友吗?”
沈耀回:“我也有其他的朋友,这件事不需要你帮。”
“停车。”
沈耀没理:“这不让停车。”
“停车!”
这还是沈耀第一次听简一然命令的语气和他说话,心里腾了股火,直接在路边停车。
简一然让护工打车回医院,沈耀下车,让护工从自己那边出来,又坐回驾驶位,坐的依旧端正,斜视一眼,弯起嘴角,嘲问:“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其他朋友能帮我就不能帮,我比他们差什么?你为什么不找我帮?你是不相信我吗?”
简一然语气很是激动,沈耀这才微偏头去看他,一看让沈耀身子又不可控制的跟着转了过去,简一然望向沈耀的眼神支离破碎,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沈耀面前哭,眼泪一滴又一滴掉,很快眼睛,鼻头,连开始没血色的嘴唇都哭红了。
好似沈耀的哪句话勾出了他的苦水,他的泪水像泉涌,把沈耀从无可奈何看到嘴角挑起笑了。
“我,我不是你的,朋友吗?”简一然像是刚离开了妈妈的幼兽,痛苦而又委屈害怕的低吼。
沈耀没见过谁在他的面前如此的哭泣,沈亮的哭更多时候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从车里找到纸巾递给简一然,微皱着眉说:“别哭了。”
简一然没接纸,反而别过脸看车窗外,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耸动,沈耀的手最终拍了拍简一然的肩膀,安慰:“别哭了。”
“我们……”简一然转头,脸上布满泪水,嘴唇闭着像还想倔强的忍住不说。简一然本就病着,凌乱的碎发更显他很脆弱,他五官俊俏,哭起来更加梨花带雨。
“别哭了。”沈耀又轻拍他肩膀两下,把手纸递给他:“擦擦。”
“我们,”简一然抬眸,眼睛又红又湿,像无家可归的小鹿:“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沈耀不假思索的答:“是。”
“那为什么有困难不找我?生气不告诉我?”
“你就是因为这个哭?”
“不行吗?”简一然扬了扬下巴,似想体现他问题的合理性,给自己撑气势:“很好笑吗?”
沈耀不住的发出一声轻笑,简一然把沈耀手中的纸夺下来扔去一边向沈耀宣示他的不满,沈耀立即恢复严肃的表情:“不好笑。”
“那你为什么有困难不找我?生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困难。”
“那你刚才是在骗我?那这两天为什么感觉你不高兴?”
“累了,所以兴致不高。”
“哪里累了?”
“身体累了,想休息。”
“就这么简单?”简一然怀疑问。
沈耀对简一然舒心一笑:“真的。”
“真的?”
沈耀轻点下巴:“嗯。”
“那你快回家睡觉吧,我让简则灵来接我。”
沈耀又递给简一然两张纸,让他擦眼泪,自己系好安全带开车:“我下午在家休息好了。”
“真的吗?”简一然手指碰了碰沈耀的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真的。”
“那我们是最好的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