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小苗》众人拾柴

2、第二章

　　冈萨勒·泰伦此时行走在一片黑暗中。
　　毫无疑问。
　　他能感觉出这些黑暗是怎样叫嚣着试图吞没他、让这个莫名的来访者和它们融为一体的。但寂静钥匙阻挡了它们的意图——如果这些黑暗拥有意识的话，这么说倒是没有问题。
　　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会让人失去方向感和时间感，黑暗中潜藏的未知又会让人恐惧丛生。不过冈萨勒·泰伦并没有出现这些问题，步伐是丝毫未变的从容。
　　正常来说，寂静钥匙的持有者在进入寂静囚笼后，会在寂静钥匙的引导下直接和寂静囚笼里的存在见面，以免平白消耗寂静迷锁的能量。会出现现在这样只见黑暗不见人的情况，只可能是冈萨勒·泰伦想见的那一位故意操控的结果。
　　冈萨勒·泰伦察觉到寂静钥匙里的能量在极速流失，也知道对方拒之不理的态度，但他分毫不急，似乎知道面对这种不见面的情形，最先沉不住气的一定不是自己，又或是预言家的预言和先知之感给了他得以见面的信心。
　　不出冈萨勒·泰伦所料，围拢在他身边的黑暗在一阵不甘的蠕动后蓦地散开，吐出一间囚室。囚室犹如孤岛浮现在黑暗中，洁白的墙壁让这间囚室和周围翻滚的黑暗格格不入，好似一个破坏意境的污点。
　　冈萨勒·泰伦缓步踏上敞开的走廊。同样洁白的走廊两端没入黑暗，如同通向深渊的入口。
　　唯一一间囚室就在冈萨勒·泰伦的正前方。透和正常囚室不一样的交错排列的栏杆间隙，冈萨勒·泰伦能看见在空荡荡的囚室最深处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
　　＂你为什么要来。＂背影的主人好似在叹息。
　　＂因为预言……预言指向了你。＂冈萨勒·泰伦说，＂灭世预言，你和灭世有着紧密关系。＂
　　＂灭世？＂
　　那人突然转身，猛地扑了过来。他双手攥着栏杆，后者在他毫不掩饰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和维斯特见到的不同，他没有用阴影掩饰自己的身躯，一张五官立体、外貌英俊的脸庞出现在冈萨勒·泰伦眼前。
　　冈萨勒·泰伦熟悉这张脸，但不熟悉这样痛苦而愤怒的神色。他于是错开了自己的目光。
　　＂是的，半人马的先知也在预言提到了和你类似的意象。＂
　　＂你们凭什么呢？凭什么就因为一句意味不明的预言决定别人的命运？我又凭什么因为一句话就去死？因为你们心怀天下、博爱无私吗？＂他暗金色的眼睛闪着阴冷的光，声音低沉，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在阴暗处嘶嘶地吐着信子，＂我真是太感动了。＂
　　＂我没说过要杀死你……＂
　　冈萨勒·泰伦微弱的辩解很快就熄灭在了对方冰冷的目光中。
　　他叹了口气，衰老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整个人仿佛一根燃烧殆尽的蜡烛。
　　＂灭世……灭世……就因为这狗屁的命运我连真名都无法拥有！牧羊人！除了这个代替真名的称号我还拥有什么？我把自己关进寂静之塔还不够吗？你们就一定要让我死才甘心吗……＂
　　牧羊人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一句话含糊不清地被他从喉咙中吐露出来。
　　＂不……预言在变得清晰，你和灭世有关，但不代表你就是命定的灭世者。＂冈萨勒·泰伦罕见地急切道，＂仲裁者、救赎者、灭世者，预言指向的三个关键，你……＂
　　牧羊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让冈萨勒·泰伦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咽回了肚里：＂三个关键，所以呢？无论哪一个都是你们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着的。不让我死只是因为你们担心接下来没时间找到新的灭世者，不是么？＂
　　＂谁说你就是灭世者了……＂
　　牧羊人冷笑：＂我有黑龙的血脉，你说呢？传说里象征着灭世的毁灭之龙不就是黑龙吗？＂
　　＂末日学者的传说里，黑龙是启示者，众生的救赎者。＂
　　＂传说不可尽信，无稽之谈罢了。＂牧羊人嘲弄道，＂你亲口告诫我的。＂
　　冈萨勒·泰伦沉默了。他直视着牧羊人，后者坦然地接受着他的注视。
　　这对属于预言中心的双眼有着极其锐利的锋芒，流失的岁月没能消磨到这锋芒的一丝一毫，反而让它有了时间积淀而来的厚重。
　　冈萨勒·泰伦能看清巨龙血脉带来的狭长瞳孔在轻微地收缩，这表明这对眼睛的主人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尖锐与漫不经心。他还能看清暗金色的眼睛表面倒映出一个苍老的身影。
　　——他自己。
　　＂‘我曾见黑色的庞然大物掠过林稍，罪恶的火焰紧随其后，席卷了他飞过的土地、海洋与天空’。＂
　　冈萨勒·泰伦喃喃。牧羊人攥着栏杆的双手蓦地用力，突如其来的力量将栏杆震碎，变成一个个玄妙又透着诡谲的符文消散在空中。
　　黑暗加快了蚕食这间小小的囚室的速度。
　　＂可笑！＂
　　牧羊人低声道。
　　一对黑色翅膀在他的背后缓缓张开，巨大的翅膀几乎将整间囚室都遮掩了。翅膀上覆盖着的黑色鳞片表明这对翅膀属于一名龙裔。
　　一名拥有黑龙之血的龙裔。
　　＂这不是未来。＂
　　牧羊人眼前的世界在崩塌，幻觉取代了真实的世界。和以往一样，他看见了十四个金色的两点在遥远的黑暗中隐现。它们是那样的巨大，大到人类的躯体在它们年前渺小如蝼蚁。
　　黑暗不是幻觉世界的全部，更遥不可及的地方是绵延的虚空，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虚空的背后是不可名状的扭曲的空间，呓语从中蔓延，犹如涓涓细流灌输进牧羊人的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