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的雨》殿前灯

3、她遇见的那些人（一）

　　手机嗡嗡的响了好一阵子，乱糟糟的脑袋再次从被子里伸出来。是的，叶曦挂了她妈的电话后，见天色还早，又缩回身子钻进被窝里继续睡大觉了。

　　她伸手拿起手机，嘟嘟囔囔着接起电话。

　　“叶曦，你有500块钱吗？”这次电话对面不是妈妈，而是她的同门师姐—朱红衣。

　　“啊，师姐！”听见师姐焦急的声音，叶曦本来糊住的眼睛瞬间瞪圆，立刻从被窝里坐直了身子，“我马上转给你，你别急哈，等我一下下哦”她口中立刻答应，脑子也清醒了几分，挂了电话，翻翻手机里的余额，好像不太够诶。她这才皱皱眉头，心里有点纠结起来，但又想师姐肯定是急用才会这会儿打电话找她，叶曦着实怕耽误她用钱，踌躇好半天，才终于拨通了英英的电话。

　　“喂，叶曦？”

　　听见英英的声音，叶曦先是略微一顿，才从嘴里挤出话来：“英英，你转我500块钱吧，我现在急用，明天我去银行取了还给你”

　　英英暗道怪哉，叶曦日常从不会为钱开口，她可是没钱情愿饿上两天肚皮的人呢。不过心里想归想，手下赶紧将钱转给了叶曦。

　　钱并没有在叶曦手里捂多久，很快叶曦就转手给了她的师姐。“叶曦，等我发了工资再还给你”师姐憨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

　　叶曦听了想也没想，只说道：“没关系的，你多会儿方便多会儿给我”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忽的又结束，事儿虽小却因此牵出了叶曦、朱红衣、乃至英英之间的一线更深的缘分来。

　　救了师姐的急，叶曦那灰暗低落的心感觉好一些，心里暗自有点高兴，翻身坐在床沿边，耷拉着两条腿，光着脚，张开脚趾头够了半天床边的塑料拖鞋，无果，又才俯下身子伸手从床底下拿出拖鞋来穿上。她站起身子揉揉酸胀的太阳穴，猛然才想起今天自己是中途翘班跑掉的事情，诊所里还留着很多活儿没干完呐！于是赶紧翻了翻立在墙边的简易衣柜，胡乱扒拉了件长袖T恤套在身上，溜达着回了诊所。

　　此间诊所在背街处，大门面朝着一片空地，空地上栽种了好几棵榕树，榕树的枝条茂密，铺天盖地的罩着诊所所在的小楼。

　　天色已晚，诊所里显得有些混沌模糊，温老师早已经下了班，没有了人来人往，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前屋的两张办公桌子和里屋里的几张病床，而床上还堆满了该换洗的床单。

　　趁着还有点余光，叶曦换了件大褂，去盥洗池边拿起拖把和消毒液，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叶曦”

　　英英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的时候，叶曦正在盥洗池里用力清洗拖布，她双手紧紧的握住拖把杆，站直了身子用力向下压。

　　“怎么这会儿才来？我都要下班了”叶曦头也不抬，“我不和你去吃饭啦，还有很多换洗的床单我得洗了”

　　“不对吧，那会儿我走这边过，没看见你在啊”英英笑道。

　　叶曦的脸微微红起来，眼神避着英英，勉强笑道：“诶、诶，你假装没看见哈，给我点面子”

　　英英被叶曦的这副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说道：“那等你下班，一起去吃晚饭吧”

　　叶曦想了想回答：“到时候你别嫌晚哦，对了，刚才的钱我得去银行取现金还给你哈”，说起这事儿，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明天”

　　英英点点头，又开口问她：“今天你突然开口问我，是不是又给师姐借钱啦？她还好吗？怎么老需要借钱”英英认识叶曦的时候，这位师姐已经离开温老师的诊所有一年了，因此她并没有见过朱红衣。她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位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师姐怎么隔三差五就需要找叶曦借钱周转呢？

　　“估计是需要给儿子报名培训班吧”叶曦埋着头整理洗好的床单，接着道：“她给儿子报了好几个班，信用卡都刷爆了”

　　英英点点头，见叶曦张开手臂用力的甩开叠在一起的被单，忍不住伸手拉着被单的一角。

　　“我来帮你”

　　两人一边聊一边一起整理剩下的活计，把这些个床单被罩，挨个从床上拆下来，再挨个换上新的。

　　“可是这样好奇怪，总是找你借钱，她是不是财务上有啥问题哦”英英手上动作不停，口中继续问。

　　叶曦听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更是替师姐担心不已，说道：“师姐很可怜的，她老公平日里控制着她的钱，她也没什么朋友，只能找我借吧，为了孩子她没办法，估计也是为了孩子的学习”说到这里，她想：自己是能理解师姐的处境，接着说道：“师姐好像我妈妈，你知道…农村里来的女人，爹妈不管，文化又不高，老公又不疼，挺不容易的，估计就是盼着儿子有点出息，不得重复自己的老路呗”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有点道理，英英也就没再继续问这事儿。倒是叶曦来了兴致，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师姐的往事。

　　“我师姐是先怀了孩子后才嫁给了她老公，可是她老公对她一点儿也不好，穷抠，他们俩没事老打架…”叶曦的声音缓缓放低，突然她抬头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异样才敢放声激动的说道：“他们甚至在这里也打过架，我恨不得打死那个男人！”

　　她的神色很是兴奋，脸蛋气鼓鼓的，眼神少见的发狠，仿佛他们扭打在一起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你在替别人气什么？他们过不下去就离婚呗”英英的性子简单些，难以理解这种很诡异的量子纠缠模式。

　　“师姐不会的！”叶曦的声音忽然拔高一度，“虽然我也希望她能离婚，和这种男人一起有什么好的”她拿着床单的手都有点抖。

　　“可是她不会离婚的，她说她需要个男人过日子，她说女人就该结婚生子，说我不懂，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懂什么！”。说起这个叶曦的肩膀沉了下去，垂头丧气，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安静下来。

　　两人一起干活儿速度果然快很多。没多久，室内就整理的干干净净。

　　英英挑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等叶曦。只见叶曦脱掉大褂，埋头将她那一堆书一本又一本的轻轻地放进书包里。英英此时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乱七八糟不着调的姑娘，好像也是有另一面的。

　　待叶曦单肩背起她的行囊，英英这才站起来拍拍叶曦的肩膀道：“我发现你其实是挺懂的嘛”。

　　两人一起并肩往外走，叶曦用手拉拉她的背包带，那背包十分的有分量，似乎压的她的背更加弯下去。她垂头撇撇嘴说道：“我师姐对我可好了”

　　“怎么个好法？”英英也有兴趣多听听叶曦的事情，于是问她。

　　叶曦扭过头，那双浅瞳色的眼睛透过眼镜片认真的看着英英，开口说：“有次体育课，我扭伤了踝关节…哎，你别笑…我说真的，那次扭伤我根本就站不起来…你难以想象有多痛，我以为我从此以后就瘸啦！体育老师只让我先去拍片看看，我哪儿有钱…不是…也不是没钱…就是我这腿连操场都出不去，她让我去拍片…我、我以为我完蛋了！”

　　叶曦说着说着，脸蛋绯红，她撅着嘴唇，显得特别委屈，她说道：“我才20岁！我就成了瘸子！以后可怎么办啊？苍天诶”，唱罢，她又用一只手拍拍大腿根。

　　本来是件严肃的事情，但英英被她这模样逗得笑出声来。

　　叶曦不好意思的扭回头，眼睛盯着地面那些随着她们的前行一格一格的往后退的地砖。好一会儿才继续出声道：“就是师姐用针救了我，她犹如天仙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拿出针灸针迅速的帮我扎针，英英你知道吗？就几针哦，十多分钟！我就能站起来走路了！原来我没瘸！所以往后师姐有困难，我就尽全力帮她，只希望师姐…她能好过一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