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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见面·多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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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很没穿透力,薄薄地打在树梢上,再透过枝桠缝隙见缝插针地洒落在地。
行人心情是明朗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夏瑶来到江旋指的地点,是磨子桥地铁站口。
江旋就站在显眼的位置,不难找。
他的个子很高,长相又帅气,放在人海里尤其出众脱颖,怀里还抱着只胖嘟嘟的橘猫,不少经过的姑娘大胆上前询问可不可以撸一把。
手指还没触碰到那只猫,就被主人不由分说躲开了,脸色有些不虞。
那姑娘也觉得尴尬,悻悻地跑了。
偏过头的那瞬间,和不远处的人对上视线。
江旋心头划过一丝庆幸,顿时松下一口气,迈开脚步大步流星地往她方向走来。
夏瑶就静静地杵在原地,看着他。
“夏瑶。”他轻唤她。
怀里的橘猫慵懒迷离地眯起眼睛,在江旋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撒娇似的拱了拱,粉嫩嫩的爪子也开始顺着江旋的衣领往上抓挠。
夏瑶撞见这画面,莫名觉得似曾熟悉。
她猛地想起那个视频。
就是这只心机猫。
夏瑶有些没好气地说:“干嘛带它来见我?”
江旋敛眸,把它不安分的爪子按了回去:“它很久没见你了,你要不要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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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公园。
微风吹皱了河水,暖熏熏的薄金色阳光拂照在江面上映出粼粼银白,水波一阵一阵地涌起,冲刷着河提。
偶有行人信马由缰地散着步,脸色安逸。
夏瑶坐在木长椅上,葱白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橘猫的猫毛,那猫便调整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在她大腿上。
江旋从便利店回来,给她买了点吃的,有她最爱吃的糖油果子,那是他经过路边摊时看到有孃孃在买这个,想到夏瑶以前说过这小吃很好吃,便顺道买了,红油果子像红灯笼似的串成一大串,色泽诱人。
看到这个小吃的那一刻,夏瑶似是怔愣了一秒,不过她没吃,搁在旁边的空位置上。
江旋看着橘猫,说:“summer最近脾气有点大,我抱它的时候,她都躲开了。”
“有吗?”夏瑶瞅一眼乖乖躺在她大腿的猫。
没躲呀。
“嗯,你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对我的。”江旋说,目光又一顿,垂移在她脸上,别有深意地一指:“它发脾气的样子,和你很像。”
这下子,夏瑶终于听懂了。
江旋言外之意是在说她最近发脾气,不理他,还躲着他。
夏瑶嘴唇抿了抿:“不怕我真的不来见你吗?”
“所以我把summer带来了。”江旋扯了扯唇角,目光在一寸一寸地变得格外柔和柔软。
他连气她几句都办不到。
听见这话,夏瑶慢半拍似的眨了眨眼睛,湖面吹来一阵冷飕飕的凉风,将她随意散落的头发丝吹得些许凌乱。
几缕发尾扫在脸庞,传来一阵不可忽视的痒意。
换作平时,江旋会替她把不听话的头发丝挽在耳后,但此刻怕她还在生他气,指尖抽搐一下,把那股冲动压抑下去了。
江旋把戴在手腕上的红绳摘下来,递给她。
那是一根崭新的红绳,编织绳里面还缠绕着黑色的线。
夏瑶眼皮子一动。
“她把红绳还给我了,可惜她已经戴过了,我就把那颗玉石拆了下来,绑在你之前不小心丢了的发圈上面,再用新的红绳裹住。”江旋摊开手心,盯着她的眼睛:“你头发乱了,我可以帮你扎起来吗?”
夏瑶想起来在哪丢的了,彭雪生日那天,在KTV不慎落下的,被江旋捡到。
那天晚上她还疑惑江旋要她发圈有何用,没想到他一直保管到现在。
心口处像被什么东西充盈了。
见夏瑶一声不吭地低垂着头,江旋当她默许,小心翼翼地把她头发丝都拢成一扎,用发圈箍住。
乌黑柔顺的头发丝在指尖里滑走,引得江旋心口一阵颤动,如同吹皱了的江面,久久不能平息。
夏瑶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情绪,耳根处染了点透红,在太阳光底晒得发烫。
扎好头发后,江旋把手收了回去:“夏瑶,你什么时候才原谅我?”
夏瑶把话挑明了,抬起脸:“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江旋嗯一声,“以为我把红绳送给她。”
“这只是一方面。”夏瑶眼角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她接着说:“如果红绳对你很重要,又怎么会落在别人手里?”
夏瑶觉得这不只是一个问题,更能看出自己在江旋心目中的份量。
她承认她的心思有些离谱,但她就喜欢被人放在第一顺位的感觉。
“那天我去给你买草莓登高塔,她忽然扯住我手腕,应该是挣脱的时候被她扯去了,我一直给你解释,可你不听,也不相信我。”江旋捏紧指腹,神色变得有些许暗淡,“那是你送我的红绳,又怎么不贵重,我不敢跟你说我弄丢了,是怕你……怕你对我失望透顶。”
说到最后,能听到细微的颤音。
夏瑶有些震惊,她没想到江旋的敏感程度比自己还要厉害,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夏瑶的情绪。
江旋也有脆弱的一面,他从不展现而已。
电话铃声倏忽响起,备注那一栏显示“母上大人”四个字。
夏瑶看了眼江旋,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别过脸,不看她,那截冰刃般锐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夏瑶按下接听键。
“妈。”
那边传来张惠言清晰的声音:“瑶瑶,你和程珒上哪去了,赶快回来,我们得回家了。”
“我现在就回。”
“好,你注意安全啊,看车看红绿灯。”
夏瑶挂断电话。
目光看向江旋,夏瑶喉咙有些干涩,动了动唇,愣是组织不出一句话。
“夏瑶。”江旋叫她。
“嗯?”
“周一见。”江旋说。
*
江旋以为,这件事本可以翻篇,但夏瑶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偶尔想跟她讲话,夏瑶也总是心不在焉地回他一句,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欲望。
但江旋不知道的是,夏瑶一直在愁出国留学的事情。
张惠言也时不时地在耳边聒噪个没完,这让夏瑶更加烦心。
周五那天晚上,夏瑶翘了晚自修出去上清北学堂去了。
然而很不巧的是,张惠言破天荒的来接她放学,当时夏瑶人不在学校里,张惠言又打电话问了班主任,班主任才从值日班干那里得知夏瑶整个晚自修都不在班上。
张惠言在夏瑶手机里设置了位置跟踪,那是怕她到处乱跑,某个晚上偷偷安装的,夏瑶本人并不知道。
她站在七中校门口,脸摆得板板正正的,散发着阵阵冷意,打开追踪位置一看,地址居然显示在当初暑假给她报的补习班培训基地。
张惠言隐约猜到些什么,她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兜里,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响音。
时间临近晚上十点,夏瑶和徐旭边交谈边从大楼里并肩走出。
两人交谈甚欢,气氛看起来很融洽,像认识已久的老朋友。
张惠言刚来到大门口,就看到如此刺眼的一幕,面色立时一僵,她忍不住眯愣起狭长的眼睛。
推开玻璃大门的霎那间,夏瑶抬起眼皮,动作蓦地停顿了。
嘴角尚未褪去的笑容慢慢地消失殆尽,就连徐旭都察觉到她剧烈的反应,变了脸,也顺着她的方向往前看去,跟着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恢复不温不热的神色。
张惠言忍了忍,抬脚朝两人走过去。
夏瑶下意识地想躲在徐旭身后,但脚步扎了根似的,一动也不敢动,脚底冒起锥心般的寒冷,直达肺腑。
张惠言等两人打开门,走出来之后,面对面站着,气氛似乎掉进零度寒潭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张惠言毫无起伏地发问。
徐旭怕她吓着夏瑶,主动缓和气氛说:“张太太,夏瑶是来这里补课的。”
“补课?”张惠言敬他为老师,礼貌间夹杂着冰冷,她看了眼徐旭,目光又转向夏瑶:“什么课程这么有用啊,宁愿晚自习都不上都要出来补课?”
“妈,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刺。”夏瑶忍不住说了句。
张惠言一愣,陡然浮起一丝怒气却又强行压了下去,沉默片刻,压抑着呼之欲出的火气:“那你告诉妈妈,你来补什么课,妈妈给你解释的机会。”
“数学竞赛的课程。”夏瑶眼神坦荡,眉宇间藏着一丝倔强不屈。
徐旭也不好介入母女俩的纷争中,便默默退到一边。
张惠言顿时火冒三丈,斥骂道:“你不是说了,不再想数学竞赛的事情了吗?你答应过妈妈什么了?!”
“但我还想试试,妈,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能不能尊重我,我不能什么都听你的意见,这明明是我的人生!”夏瑶一字一顿地开口。
“多久了?”
夏瑶一愣,“什么多久了?”
“你瞒着我们多久了?”
“半个月。”
夏瑶看到张惠言无力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又缓缓睁开,那双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瞳孔漫上一抹赤红。
夏瑶有些慌乱,浑身僵了僵。
“瑶瑶,你对得起我们吗?”张惠言目呲欲裂,紧紧盯着她:“妈妈一心只想对你好,可你一直觉得我是害你的,你当初说你要参加数学竞赛,我和你爸爸深思熟虑后也答应让你去了,但你一次又一次地欺骗爸爸妈妈,背着妈妈停课,翘课,报竞赛培训班,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父母放在眼里?”
“那你能别管我了吗?!”夏瑶蓦地吼了句,声音带着尖刺,“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生吃海参,可你还是塞给我吃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看课外书,你却把我的书都封锁在保险柜里,你也明明知道我喜欢数学,却没有给我百分百的肯定,现在呢,看到夏程珒出国留学,你也想让我走他的路,我的人生就是一张白纸任你涂涂画画,我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你知道吗?!”
夏瑶瞪红了双眼,所有积累的情绪都在顷刻间找到了宣泄口,她深深望着张惠言,往下说:“你出国留学的建议我有认真考虑过,但在此之前,我真的很想很想再参加一次数竞考试,因为我觉得我可以的,我和国家集训队只差一名而已,难道竞赛这条路就这么让你反感呕吐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是接近尖锐的嘶吼。
徐旭怕她太激动,便轻声安慰她:“夏瑶,先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好不好?”
夏瑶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抬起手背擦去滚烫的眼泪,眼睛早已红肿得厉害。
张惠言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完全想不到刚才那番话是夏瑶亲口对她说的,更没想到自己在夏瑶心里竟然如此一塌糊涂。
见夏瑶哭了,张惠言心里一阵阵心疼,她强忍着最后的理智,对她说:“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我管你是因为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妈妈又怎么会害你啊,瑶瑶,你听妈妈的话,从今往后,妈妈不许你再来这里,也不准再参加什么数学竞赛,要么就安安心心备战高考,要么就好好准备出国的考试,你听到没有?”
夏瑶心底涌上前所未有的悲哀和难过,她就像一只囚禁在金丝笼里的鸟儿,一眼看去金光闪闪,其实她一点自由都没有。
她连挣扎都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