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乘舟》安安Silent

7、异族旅人-1

　　江行雪有的时候想，幸好，他过去的命里，裁剪出了半年扔在米兰。

　　带着耳机看完最后一块地的投资资料，邮箱列表上终于不再有新的角标，待拟回复的得到置顶，会议通知收进日程，无关痛痒扔进回收站一键清除，他在处理这些事情上惯有强迫症，第一年带新人的时候还会提要求，后来佛了就睁只眼闭只眼。

　　项目推进并不顺利，方案明明和实投前没有变化，总图户配关键指标都没问题，就是流程审批卡得出奇。齐在安是部门负责人，早年进公司直接就在总部，后来主动请缨出去转了一圈又安安稳稳的回来接了产品老大位置。传言齐总监关系硬到执行副总裁，但流言无从考证，

　　至少对江行雪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领导，有事不含糊，没事不掺和，他们能解决就自己解决，不能解决提前说明白也行，呆了几个礼拜江行雪自己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总算是相对平和过度到稳定态。

　　刚回来那会儿他被临时喊去开会讨论一个强排方案，拿到的资料比较简单，原土地方已经做过一些尝试，条件就是这样翻不出花，奈何投资还是想强推，描述了几个调整方向江行雪自己觉得落地有困难，周围看了一圈还是提了自己看法。

　　“小江，你接触项目时间短，还不太熟悉情况，你说的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不用一砖头敲死，先往后走一步，设计还可以慢慢研究嘛。”

　　江行雪被堵了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到底不是好解决的问题，真落地实现不了设计还得背锅，可又轮不到他在这里卡着。盘算着就要点头说好的，投屏电脑里传出来齐在安的声音。

　　“上次这个问题就提过，理想户配实现不了，营销不肯点头的话我建议是前期价格做低点，你们就当按户配比例落地产品会非常差来考虑就行。其他设计没意见。”

　　“行，谢谢齐总。”

　　会后他给齐在安手机上发了条消息，大概意思是表达感谢，又问了下项目后面他要不要跟进。过了好久才回他没事，不用管，最多就是上个总裁会。从那之后他算是逐渐摸到集团这边工作规律，两个月上手没再弄出其他冷场局面。

　　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妖，能过的不过，不是条件没谈好有人在后悔，就是藏了大雷有人在找补。他被要求变得多疑又钝感，也就在这些时候，他会忍不住怀念米兰。

　　怀念他命里冲动凝成把剪刀，从长河里裁剪出一段，扔在了米兰。

　　从看到交换项目到递交学生签证申请，他到买机票前才跟他妈说了要。往前半年基本上就在接私活挣钱，帮排作品集，给设计院打零工排文本，做小渲染图诸如此类，最后揣了几万块钱就敢自己踏上飞机。自己一个人飞机接转机，转铁路再转轨交，几十个小时才算到学校宿舍躺下。

　　另一边捏着手机等消息的杜川被断联十二小时之后感觉天塌了，江行雪就在第一程转机的时候蹭着机场WiFi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报定位，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直到杜川坐立难安拔腿要走的时候接了电话。声音含含糊糊，一听就是还没睡醒。

　　“喂……”

　　“……你。”

　　“到学校宿舍躺下就睡着了，太困了哥。”

　　“稍微醒一醒，不然拖着倒时差更痛苦。我喊了个在学校的朋友过去，缓缓醒了通过下他好友。”

　　“……哦。”

　　“哦什么哦，你不早点讲，我这两天小组DDL天昏地暗。”

　　“噗呲——”

　　“笑，就会笑。”

　　“你记得早点开始做模型。”

　　江行雪挂了电话，揉揉眼睛勉强坐起来，国内带来的电话卡在学校这个偏僻地方用起来信号一顿一顿，他先切出去通过了好友申请，再盯着立在角落里两个大箱子发呆。手机叮铃哐啷进了一串消息，是刚加他的人，说正好也在宿舍，方便就过来碰个头认个脸。江行雪回了好，又把自己宿舍号发过去，大概十分钟就听见敲门。

　　打开门一看，敲门的人穿着一身篮球运动服，脚上踩着拖鞋，估计是从其他楼层过来。

　　“江行雪？我叫时浪，跟杜川一届，之前华人联赛的时候认识的。”

　　“哦，你好。”

　　江行雪还是有点困，反应慢半拍，先让人进来。

　　“诶你选到三人间里单间，运气不错，隔壁好像还没人？”

　　“对，我到现在还没听见过声音。”

　　“太强了，我隔壁是个黑人老哥，他在外面做饭我都能愿意出去躲着。”

　　学生宿舍就那么大，江行雪直接在床上坐下，时浪在一片空空荡荡中做在了标准配给的小板凳上。转头看着还好端端立在角落的行李箱就知道还完全没开始收拾，也比较自来熟接着开口。

　　“那你刚来，我先拉你进我们学校的留学生群，拼餐厅外卖的时候还挺有用的。然后一会咱直接出去办个手机卡，再囤点吃的，明天周天超市就关了。”

　　“啊？”

　　江行雪听到最后忍不住给点反应，看得时浪哈哈大笑。

　　“来点休息日超市也休息的震撼吧，你跟杜川是……？”

　　“校友，之前合作过竞赛。”

　　“啧啧啧，我应该录音的。”时浪低头发消息，过几秒江行雪手机又叮铃哐啷响起来，他不明所以准备点开看，时浪先开口了。

　　“你川哥跟我说他最重要的男朋友来了，要我好好招待，如有闪失拿我试问。”

　　杜川磕磕绊绊骑着快没电的小电瓶回家，最后一个红绿灯前面已经红灯哐哐闪，怎么拧也不太动了，只能退回自己家楼下，拆了电瓶提上去进行久违的充电。

　　接上插座就把自己顺势扔在了沙发上，睁开眼盯着天花板，隐约有水痕从涂料背后透出来，吸顶灯年限过长已经达不到应有的亮度，他本该习以为常的细节忽然被夜晚的安静放大，一瞬间荒芜的黄沙将他覆盖淹没。

　　他拥有的只是这些而已。

　　杜川点起一支烟，手上就只剩下一个干瘪的烟盒。月初时候看了几篇公众号，下定决心要开始少抽一点，至少别今年体检的时候又不敢拆开结果单子。到了这会儿只能安慰自己现在买的都细烟，尼古丁含量只有以前的一半。

　　他开始抽烟很早，早到还在学校的时候，被锁在通宵教室里盯着模型转圈实在顶不住，背后烟雾缭绕他顶不住有时候也抽上一口，后来就有模有样抽起来，只需要稍微避开点江行雪。

　　「阿雪。」往往都是他刚开了个头，江行雪修着模型的鼠标一停就要收书包。「看来你可以自己搞定渲染，我走了。」杜川只好伸手过去死死拽着腰，指尖的U胶蹭到江行雪的衣角，再被敲上两下脑壳，就又是一个DDL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