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的盛夏》Partor

17、弗洛伊德玫瑰花

　　徐未见偏头看着窗外，她呆滞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看着窗边站着的人。

　　“今天出院？”王晔看着她。

　　徐未见没说话，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单手递了过去。

　　王晔接过，笑了下，“你觉得，一张银行卡，就可以和我们断绝关系，以后不再来往？”

　　“嗯。”

　　“那不可能！”

　　“那你还想要什么？我的命？”徐未见冷眼看着她，叹了口气，“王晔，我为什么欠你们？”

　　“你……”

　　“徐勇、徐云霄他们都是自作自受，我从来不欠你们什么。”

　　“徐未见，你是什么意思！你从小到大，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你高中学费生活费不都是我们付的吗？”

　　徐未见看着她，“你说错了，从高二下半学期开始，就是姜阿姨一直在资助我。”

　　“那之前的呢？”

　　“别生下我。”

　　王晔怒气冲冲，抬手，扇了她一巴掌，然后手掐紧掌心，“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别生下我，但是好像你做不到。”徐未见慢悠悠地看着她，“没有我，就没有徐云霄了，那你可怎么在徐家生存下来呀？”

　　“我……老子告诉我，确实，没有你，就没有你弟，你得一辈子都记住！你两个月的时候，我差点掐死你，但是被你外公发现了，所以，你记住，你早就应该去死的了！”

　　徐未见愣了几秒，随后笑了下，“那真是可惜了，我每次都死里逃生。”

　　王晔把一束黄色玫瑰花扔在徐未见的脸上，花瓣从她侧脸擦过，落下细细麻麻的伤口。

　　徐未见抬手，擦拭掉血痕。

　　世界安静下来，呼吸声放缓。

　　等人推门走出去时，她松开绷得僵直的身体，偏头，看向窗外。

　　细细的血滴落下来，落在黄色的花瓣上。

　　“窗外的花落了。”她低声说着。

　　————

　　徐未见又出院了。

　　傍晚。

　　她站在阳台上，侧头，点燃一支烟，然后低头吸了几口，烟雾缓缓吐出。

　　耳鸣声慢慢地从她指尖蔓延。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喂？”

　　“是我，徐未见。”

　　“你活下来了？没想到，他们没弄死你。”

　　“徐云霄，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欠我的，老子他妈替你抗了一劫！”

　　“有病，是他们打断你腿的，又不是我。徐云霄，你没本事，你怕他们报复，所以把我交了出去。”

　　“对！老子就是没本事！老子他妈现在就是一个残废！连站起来都他妈有问题！”

　　“徐云霄，这么多年，你该长大了。”徐未见双手搭在护栏上，看向楼下站着的人，她低头，与那人错开视线。

　　“嘟”地一声，电话被挂掉。

　　徐未见掐灭烟，回头，看着门口站在的人，她嘴角扯了一个笑，僵硬地说着：“你……你回来了。”

　　“嗯。”

　　徐未见哭了，她抬手，紧紧握住颤抖的指尖，“苏清影，我们分手吧，好吗？”

　　她哑了嗓音。

　　苏清影站着没动，“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

　　苏清影冷笑一声，盯着徐未见，“你说，我们不合适？”

　　“嗯，不合适。”

　　“不同意。”

　　徐未见咬唇，把窗台的烟灰缸猛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老子他妈说，分手！分手！分手！老子想分就分，凭什么要给你理由，又凭什么要经过你同意！”

　　“不同意。”说完，苏清影转身想往楼下走。

　　徐未见伸出手，死死拽住她细细的手腕，“苏清影，算我求你了，别再管我，也别再喜欢我。”

　　“不可能。”

　　徐未见把下巴抵在她肩膀处，抱了好久，“苏清影，我想让你活下来，所以你要离我远点。”

　　“狗屁逻辑。”苏清影抬手，回抱着她，“徐未见，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你不知道。”

　　“嗯，我现在知道了。”

　　苏清影摇摇头，眼眶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低头，轻轻闻着徐未见身上的味道，“未见，我求你了，好好活着。”

　　徐未见笑了下，揉着苏清影的脑袋，“嗯。”

　　两人安静地抱着，突然，徐未见开口：“清影，我想要一束花，你可以帮我买来吗？”

　　苏清影笑着点头，“那弗洛伊德可以吗？”

　　“嗯可以。”

　　苏清影推开她，笑着：“我去买花，你要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徐未见点头。

　　苏清影走到门口，双眼含泪地看着她，笑着，“未见，下次见，好不好？”

　　“嗯，好呀。”

　　两人对视着，眼泪滑落下来。

　　苏清影握着门把手，犹豫了几秒，然后又回过头，看着阳台上站着的人，“徐未见，一定要等我回来！”

　　徐未见点头。

　　“嘭”地一声，房间里的灯和门同时被关上。

　　苏清影快步走了几步，然后一路小跑进了一家附近最近的花店。

　　“老板，我想要束弗洛伊德玫瑰花。”

　　老板侧头看着她，笑了下，“小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苏清影笑了下。

　　“你是不是风辰中学的学生呀？”

　　“嗯。”

　　“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个风辰中学的小妹妹，那个小妹妹人特别好，就是不太爱说话，看起来冷冰冰的。”

　　“我家里的那位有时候也这样。”

　　“哦？”女老板笑了下，“那个小妹妹叫徐未见，不知道你认识吗？”

　　苏清影点头，“我女朋友。”

　　“这个世界还真小。”女老板笑着，“对了，你买的这束花就是送给她的吧？”

　　“嗯，她今天心情不太好，想要一束花。”

　　女老板想了会，“小情侣嘛，打打闹闹都还挺正常的，两个人一定要及时沟通，把问题解决了。”

　　“会的，一定会的。”

　　女老板笑着，把包好的花束递到她手边，“有空带她过来玩，我也想见见她。”

　　苏清影接过，付了花钱。

　　“顾客慢走。”

　　“好，谢谢啦。”

　　店铺门口风铃声响起，苏清影抬起头，看着一瓣樱花慢慢飘落在自己身上，她稳稳接住，然后塞进衣服口袋。

　　风从她宽大的衣领钻进去，寒意刺透她心脏。

　　突然，她停下脚步，无声地将玫瑰花扎进自己掌心。

　　————

　　窗边掀起白布，在风中飘荡了几下。

　　苏清影抱着徐未见的骨灰盒，呆滞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许久，房间传来抽泣声。

　　“徐未见，我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我求你活过来！”

　　“徐未见，为什么我救不了你？”

　　重来第一次，是这样。

　　重来第二次，也是这样。

　　重来第三次，依旧如此。

　　…………

　　而这次，恰好，是第十七次。

　　她第一次见到徐未见的时候，就是她们十七岁那年。

　　徐未见抬手，翻开日记本，写下了几句话。

　　【第十七次，未见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而我，又再次失去了她。

　　我总以为，我可以救赎她，然后让她放弃掉自杀的念头，但是我明白了，我永远改变不了她。她心里压了很多事情，有安简简、有徐云霄、有我，这些东西，几辈子都压着她，让她活不下来。

　　我以为我是来拯救她的，但其实，她的苦难都是我带来的。如果没有我，徐云霄也不会被断腿；如果没有我，她也不会转学去泾阳。可是没有我，她又会死在十七岁的那个窗台。

　　所以，我们永远都是死局，改变不了。

　　爱情不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东西，所以她救赎不了未见。】

　　写完，她把徐未见的诊断报告夹进日记本里。

　　临床诊断：心境[情感]障碍，目前伴有精神病性症状的重度抑郁发作

　　诊断时间是在2025年，也就是她们刚分离的那年。

　　在躯体化到来之前，徐未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无数个深夜，床头坐着的人，安静地看着身边的人，然后抿唇轻轻一笑。

　　她变得很憔悴，每次都靠在窗台上，吸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然后侧头，对不远处站着的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她鼓励咖啡店的服务员，会在大学的时候，喂校园里的流浪猫，会自责自己没能救下安简简。

　　她想慢慢地往前走。

　　但是她走不出来。

　　耳朵里永远传来耳鸣声，心脏总是慌乱地跳动着，手指也时不时地颤抖。

　　慢慢地，海水蔓延到她身上。

　　弗洛伊德玫瑰花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