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王的继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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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天，小雨被妈妈哄骗着去了学校门口，此时正是星期日中午十二点，各个年级的学生都要通过小雨进入学校。
妈妈躲在舅舅们的身后玩弄手机，小雨抱着妈妈提前准备好的校服浑身颤抖，地上的蚂蚁闻到小雨身上的气味，成群结队爬上小雨的腿。
学生的目光不断扫射他们，小雨低着头不敢面对。
被妈妈使唤的舅舅不知前因后果，一前一后说话，让她别调皮，好好上学。
妈妈又使出她独有的苦脸，令小雨在太阳下发冷，今天好不容易是晴天，小雨眯着眼感受腿部被啃食，抱着校服的手臂发麻。
一个小时后，学生越来越多，舅舅们加大力度，妈妈躲在后面。
她一股脑把校服砸向妈妈，再一次逃跑，她不知道自己会跑到哪里，她待了几个月的小县城依旧陌生，不会出现的公交车，望不到尽头的路和身后不断靠近的汉江河。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她——大表姐的出租屋，可惜手机里加起来的钱都没有两块，她坐不了公交车，也不知道表姐家具体在哪个位置。
肥胖的躯体缓慢前行，小雨沿着河边一直走，兜兜转转面对了身后的汉江河。
“禁止游泳，违者罚款二百”
她没有钱，这里到处都是监控，监控背后里的人一定在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这个乡巴佬，小雨开始恐慌，万一自己的死期在今天呢？
她过没有红绿灯马路的时候一定会有一辆车加速撞她，走在人行道一定会有反社会的人拿刀捅她，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不行！不可以！她一定要顺利到达表姐家！
一辆黑车突然“滴滴”两声，小雨的呼吸粗重，有人来杀她了！
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终于跑到公交车站台，她坐在椅子上不断喘气，厚厚的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背部不断发出痒意。
“叮咚。”
手机亮起，妈妈发来一条消息。
［往事归零：我回家了，你想在这玩，玩一天明天想去河南大姐你从郧县直接去淅川，你要想回家你就直接回，以后我不逼你了，都是妈的错］
小雨愤怒地砸向椅子，这时候知道你错了，那我呢！那我呢！我活该是不是！
黑血再次流出来，小雨凭着仅存的记忆一路向上走，来到二表姐的学校门口，只要再向前走到尽头就可以休息了。
她侧身躺在床上，回复妈妈。
［雨：随便你，我死了你才高兴］
微信里五爹给她发了个五百块钱红包，她收了后茫然看着天花板，这些天小雨除了玩手机就是玩手机，心里越是害怕就越是逃避。
她仿佛又回到初三中考前，每天无所事事也没心思吃饭，总在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去死。
跳楼，跳河，用锋利的菜刀扼住脖子，去山上假装失手滑落。
小雨有很多办法，但是不敢，极其懦弱的小雨。
她在出租屋里睡了一觉，醒来枕边躺着两个钢镚，表姐趁自己睡着上学去了。
小雨把钢镚藏进口袋，拿着手机走了，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镇上的房子不是她的家，那是小芳的家，爷爷住的水泥房也不是她的家，房子被妈妈租给买烟花的商人，她没有家，只有巢穴。
小雨还是小时候的小雨，有钱就变坏，在零食店眼都不眨买了六十块钱的零食，等结完账她才发现所以的零食都是双份，她下意识地动作暴露出她对小丙的认同。
可真的是如同还是妥协，小雨不想深究。
小丙真正的名字是小冰，他不是盗版小雨。
她抱着一大堆零食坐上去镇上的客车，虽然在妈妈的记忆里小雨在没有大人陪伴下第一次坐车是初三中考前三个星期，但其实她在小学就带着小冰坐上县里的客车。
那时候镇上的车站在小学上面，奶奶的腿骨折，小雨趁着小长假带着小冰坐车去县里看望她。
小冰矮矮瘦瘦，坐在小雨的右边，车上的气味难闻，她刚坐上车嘴里就分泌口水，车开到下一个站点上来了一个男生，坐在小冰的位置，因为小冰小没给车费，小小的小雨把小小的小冰抱在怀里哄他睡觉。
小冰搂着姐姐的脖子说难受，小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里难受吐过一回，手一遍遍轻拍弟弟的背，在心里祈祷车能快点到。
幸运的是姐弟俩一人吐两回就下车了，爸爸在车站等着他们。
这次坐车小雨照旧吐了两次，她莫名想起弟弟。
自从五年前学着爸爸狠狠打了小冰，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不再深厚，她一直在赎罪，幸好弟弟冰释前嫌，这两年的感情渐渐缓和，弟弟依旧怕她，可仍然有事只和姐姐说。
小冰是“光宗”这点无疑，妈妈也说过等她长大了要给弟弟交学费买房娶媳妇，小雨问妈妈弟弟给她做些啥，妈妈说小雨将来出嫁有娘家帮衬。
如果真的存在“娘家帮衬”，小雨家就不会过得这么苦。
小雨又想起弟弟星期天说的，“我一个同学的爸爸给他送了汉堡。”
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这是小冰在说自己想吃汉堡，可是妈妈不知道，妈妈缺心眼，你要什么东西必须大声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妈妈就永远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小冰在某些地方还是和小雨很相似的，小冰想吃想要什么东西就会刻意地说出：“好久都没吃过了。”
一旦你问他是不是想吃这个，他会立马惊讶：“才不是，我就是随便说说。”
一般他说出这句话，小雨就知道东西要出现在购物车里了，小冰立刻喜笑颜开，自觉拎起购物袋。
能暗示的就绝不说出口。
于是在星期天小雨对弟弟说，你哪天有时间我给你送汉堡。
小冰立刻反应：“我星期三能拿，姐儿你为啥给我送汉堡？”
“我钱多没处烧。”
她在弥补弟弟没吃上的烧鸡公。
2024年1月10日，彻底逼疯小雨的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舅舅，对着小雨家的大门敲了十分钟。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所有人，所有人都在逼她！
男人粗壮的嗓音令她尖叫，楼下新生的婴儿被震哭。
小雨躲在衣柜里大声咒骂，把这辈子最恶毒的说都吼出来。
我他妈就是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为什么要逼我！
“啊啊啊啊啊！”
都去死！
衣柜被恶魔拉开，小雨藏在衣服里哆嗦，他掐着小雨的脖子拽出来，她从半米高的衣柜里落地，门牙脱落，黑血像喷泉一样涌起，洒溅在她的眼窝。
全身难以动弹，床底下长毛的老鼠闪着黑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小雨，拖家带口爬上小雨的胸口，向她的鼻孔耳朵里钻。
救救我。
救救我。
在铺在地板上的发丝紧紧缠绕小雨肥硕的四肢。
“肥猪！骚屁股！”
我不是！她的全身被血包裹着，老鼠的尾巴穿进她的眼球。
“婊子来了！”
我不是！
我不是！
她也不想这样的，小雨也不想三年长胖六十斤。
哭声还在继续，不要哭了，小雨不要哭了。她费力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死”字，使出全身气力爬起来撞上衣柜！
一切正常，没有老鼠，没有恶魔，她也没有流血，满地的头发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上，只有糟糕的小雨。
她疯魔似的把责任全部推在妈妈身上，就是因为她！
小雨哆嗦地拿出手机大声咒骂小芳。
［雨：你是不是有病］
［雨：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时候］
［雨：非要我死了你才不作妖是不是］
妈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往事归零：我还不是要办法让你开心吗，舅舅你不认识］
果然是她！贱人！
［雨：你让我觉得恶心］
［往事归零：我不知道哪得罪你了，你说出这样的话，我真的很生气］
［雨：每次都让那些亲戚站在你面前指责我的不是，你躲在后面好玩吗？以后再让那些亲戚出现在我面前，信不信我当场死给你看，我不仅自己死，我还要把你儿子拉上一起去死］
［雨：我他妈要杀了你们］
2024年1月14日，距离除夕不到一个月，继爷爷死了。
她看到这个消息想，我又害死了人。
上天对下雨的惩罚全在她所亲近的人，继爷爷前两个星期给小雨家拿了自己打的米花棒，知道小雨血糖高特意没放糖。
当小雨面对棺材时却发现眼泪很多的自己怎么也哭不出来，她变得像小芳一样冷漠，周围的人有说有笑，看不出悲伤。
唯独平时喜欢叨叨的继奶奶坐在那里盯着肥猫。
2024年2月11日，大年初二，八百来年见不到一面的亲戚来到小雨家，只是因为她没上学。
小雨没上学的事被妈妈传遍大江南北，这时候她倒是不在乎她的脸面，不在乎她是否能在爸爸那边的亲戚里“抬起头”，她在乎小雨上学，哪怕小雨荒废学业她也不想为她休学，不体面。
饭桌上喝醉酒的五爹冲小雨吐一口难闻的酒气，大着舌头：“你为啥不上学？”
“是不是欠打，嗯？”
“不上学给你美美收拾一顿就好了。”
小雨的心情顿时跌落，嘴里煮烂的排骨肉变成藕断丝连带着血丝的生肉，她礼貌地走开，躲在厨房里细细嚼着难吃的蜡烛，泪落在她厚厚的镜片上。
农村人好像都这样，喜欢在饭桌上打压下辈，专戳痛处，非要把人心里的倒刺强硬地挑出来。
她刚才被妈妈踢了一脚，虽然知道妈妈应该是要踢五爹，可她还是难过，为什么就不愿意当面大声说，不准欺负我女儿。
因为她是个懦夫，软弱到家里必须有个男人，哪怕这个家是完完全全靠她撑起来的，她都必须要男人。
窝里横的小雨抹去镜片上的泪滴，躲在房间里哭。
大爹轻易打开小雨的破烂门，随意坐在小雨的床上，给她说学习多么多么重要，要上学。
被烟熏黄的牙齿怼在小雨眼前，一双粗壮的手臂死死扣住想要逃跑的她。
又来了，原本只存在门面里的黑水“滴答滴答”掉进小雨刚擦好的充满划痕的镜片，她为了迎接客人而打扫的白地板显出恶魔的鬼脸，就在她身边。
小雨打着颤祈祷大爹的话能快点结束，眼泪慢慢汇聚在她脚边不慎流向门外。
等男人走后，小雨快速脱光衣服爬进冰冷的床铺，又来了一个老男人。
老男人轻松掀开她的被子，像拖死猪一样把小雨从床上捞起来，她无力的双臂紧握住身上唯一的温暖，老男人慢慢靠近小雨，“你是不是欠打？你告诉我，老子把你打一顿你就去上学了是不是？”
“滚！滚！滚！”
一共三个男人一个女人，没有妈妈，没有妈妈。
小雨看着锁也锁不紧关也关不住的门，大哭起来，她喂养那么多天的弟弟领着第一个男人进门，她所依靠的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没一个人能帮助她。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她是不可能被人围攻，不可能没有帮助，更不可能有坏门。
卧室门她从初一说到初三，妈妈说贵，换不了，她怎么哭怎么闹都不管用，这次也一样，到死都不愿意换，一定要她出事才肯。
可为什么弟弟换了五千块钱的床，究竟是为什么！
她的门锁难道值五千吗？
小雨恨死亲戚，恨死男人，恨死小冰，恨死罪魁祸首妈妈，都是贱人！
等她发达了，她一定要踩在他们脊梁骨嘲讽，可她没有活过十六岁。
2024年2月19日高一开学，小雨假装妥协，妈妈露出胜利的笑容，在即将出发，她发疯般拿了镰刀砸门，失策的妈妈握着失控的镰刀，训斥小雨：“你要什么我没给你！楼下的小孩才几个月，能不能不要丢脸！”
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只想着别人！小雨恶狠狠盯着妈妈，利用肥胖的优势推倒小芳，再一次砸门，妈的老子要杀了你！
凭什么不给我修锁！贱人！
黑血快速从她的毛孔中冒出，愤怒把她紧紧裹住，她变成强壮的父亲，挥刀砍向亲人。
“小雨！你真的疯了！”
尖锐的摩擦声刺穿小雨的左耳，她一拳砸向坑坑洼洼的木门，“你他妈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换锁！”
“为什么！！！”
刺眼的红血沾染妈妈的麻子脸，小芳不甘示弱：“我问了别人换不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到底是谁不懂事？我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懂事了！”
小芳夺走小雨手中的镰刀，扔向大门口，“你为什么就不愿意走出来，一直活在过去有意思吗？为什么孤儿都能活下去？坚强一点！”
小雨带动肥肉累累的身体震塌地板：“我是孤儿吗？他们没爹没妈，我也没有？！我告诉你，我有妈！我有妈！”
“我妈他妈的没死！”
争吵到最后，小芳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癫狂小雨的嘶声力竭换不来她一句话。
2024年2月26日，小冰的十二岁生日，妈妈早早计划着给他办席，虽然没办成但是也搞了丰盛的一桌，买了两百块钱的蛋糕。
2020年，小雨的十二岁生日只有一盆炸土豆。
骗子爸爸，十二岁酒席只能男孩办，小雨不是。
2024年3月8日，早上八点。
［雨：贱人，我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当你孩子，看我被一群畜生围着说教好玩吗？我被骂不懂事好玩吗？这一切是谁害的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还有脸装可怜，你真恶心，家人是最恶心的人］
［雨：反正我叛逆，不懂事，不听话，你把我杀了算了，还少一个负担］
［雨：你他妈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你活一天我就让你不顺心一天，我们就互相折磨到死］
［雨：还有那个表叔，提他妈的我爸爸，我爸爸都去世六七年了提什么提，他要是那么想他就下去见我爸爸］
同月18日，小芳终于舍得停下工作，带小雨去了太和医院看心理科。
医生问小雨最近瘦了没有，小雨缓慢地摇头。
医生问小雨有没有人跟踪你，小雨缓慢摇头。
医生问小雨低落地情绪持续多长时间，小雨缓慢地摇头。
她不明白眼前的医生在叽里呱啦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同月20日，医生看着结果，让小雨赶紧住院，住院费预计三千，她迷茫地看着在取钱机前说小话的妈妈和继父，搓搓身上密密麻麻的小突起，起身说要回家。
2024年4月10日，再次来到医院的小雨住进了医院，面对医生的询问，她理所当然地编起谎话。
2024年4月25日，妈妈带着小雨出院外加一大包药。
恶毒阴险的小雨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神经病，填量表的时候往严重的地方填，而不是听妈妈的话，“你没病，往好处填。”
医生看穿了小雨的阴谋诡计，所以她给小雨开了好多药，这是惩罚，惩罚小雨这个坏孩子。
半个月的复查成了一个月，一千块钱的费用缩短到三四百，都是妈妈努力的结果，因为小雨没病。
在妈妈眼里，小雨只是脾气稍大，爱哭，厌学的叛逆小孩，这么可能有病呢？
同日，小雨如愿办理休学。
休完学要干什么呢？毫无疑问，出门打工，妈妈一边给未满十六岁的小雨找工作，一边假惺惺地说：“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你从小被我保护得太好，我怕你不习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王的继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