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瑰的夜莺颂》君若知篁

20、她与他

　　盛璟说完，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叶筠媱将头别过一边，盛璟垂睫仔细查看着她的伤口。

　　所幸这里离山下不远，摄像师片刻就带着医药箱和水回来了。

　　盛璟道谢后接过，扯出一块纱布沾上水，轻轻擦去叶筠媱伤处的泥土，而后翻找出碘酒，一板一眼地为她擦拭伤口。

　　他尽量照顾她的痛楚，于是将动作放得很轻，但这样就使她的腿与棉签接触的地方泛起又疼又痒的奇异感觉。

　　叶筠媱放在膝上的手指微曲，目光从远处悄悄地落到了眼前低头正细致给她处理伤口的人身上。

　　他好像总是这样，带着早有所料的表情，出现在她很多狼狈不堪的时候，像天边的一朵云，以怜悯姿态落雨救下泥土中挣扎的生灵。

　　好像不需要问，她都知道她是一个麻烦。

　　“盛璟，”她突然开口，在他循声抬头看向她时，嘴里的话拐了个弯，随口说道，“你出门还随身携带这么大的医药箱？”

　　“不是我的，”盛璟继续低头，“是一起来这里的同事，人比较细心。本来同行的人都觉得来这个地方路上颠簸，行李不好带，越少越好，看着这个沉甸甸的大东西也觉得没必要，但来这里后，因为山路，几乎每个人都不免磕着绊着，这看起来笨重的医药箱反而成了及时雨。”

　　听他话里有不少人也摔着了，叶筠媱的自恼微微好过了些，她配合他的动作将未处理的那条腿往前并了并，说道：“我还以为这医药箱是你带的。”

　　毕竟你这人做事还挺周全的。

　　盛璟往另一只腿涂药的手一顿，喉头逸出一声轻笑，说道：“我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媱媱。”

　　“不过，咱们两个重遇之后，医药箱用的还真是勤，不是你给我上药，就是我给你上药。”

　　盛璟处理好伤处，抬睫看她，想来睿智稳重的双瞳竟然起了名为“迷茫”的情绪，似乎在问她这么说的用意是什么，但还没等叶筠媱说“咱俩命里犯冲”这种丧气话，盛璟的眼便微微眯起，温声道：“我和你受伤的时候都有人帮着上药，这不是一件很让人安心的事吗？”

　　从容和煦的话直指人心，叶筠媱抿住嘴，决定在导演组的救星来之前一句话也不要说，两个人凑在一起上药聊天什么的……太容易产生暧昧了。

　　至于另一个……

　　叶筠媱的目光移向拿来医药箱就不说话的摄像师，心道这位大哥将降低存在感的职业操守执行得非常彻底。

　　这么想着，山上来处便响起嘈杂的人声，叶筠媱见状拿起手电原地晃了晃，扬声道：“我们在这里！”

　　其实不等她说，他们就已经看到了这里有人，但隐隐约约看着是三个人，人数对不起来，有些不敢确认。听到她的声音，跟着一起来的秦瑾眼睛一亮，握着手电就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跑到叶筠媱身前。

　　在地上半跪着检查叶筠媱腿上其他伤口的男人率先吸引了秦瑾的注意，她第一反应是路过的热心村民，可男人身上衬衫加西装裤的穿着告诉她，他显然不是村里的人。

　　节目组派来的人跟在秦瑾后面，开始讨论如何处理叶筠媱的事。秦瑾又走上前几步，探寻的目光恰好与盛璟闻声回转的眼神交接，看清男人真容的那一刻，秦瑾稍稍有些失语，脑子里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开口道：“谢谢你帮我家媱媱处理伤口。”

　　说到“我家媱媱”的时候，她好像看到男人的眉微微扬了起来，而后听他淡声道：“没关系，我应该的。”

　　“秦瑾，扶我起来一下。”叶筠媱向秦瑾伸出手，盛璟适时站起身走到一旁，和导演组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秦瑾走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在看到叶筠媱预备站起身时痛到龇牙的表情时，揽住手臂的力量松了松，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扶她起来。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叶筠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使力站了起来。

　　其实也能走，就是像小美人鱼跳舞罢了。

　　在她站起来时，盛璟也和节目组讨论完毕，转头再度看向她，见她已经站起了身，眉心微蹙，但也只是很短的一瞬，转而便化作了了然。

　　盛璟看着她，微微启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侧的秦瑾挽着叶筠媱就这样开了口：“您好。”

　　盛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弯起唇道：“您好。”

　　秦瑾的声音隐隐带了颤动，但表情管理得倒是平常，只有被她挽着的叶筠媱才知道她的手无意识间试了多大的力。

　　“我的学校在您母校华清政法大学的隔壁，前不久华政大校庆，我去找我的朋友玩，有幸听过您作为优秀校友的发言，虽然我不是行内人，但给了我未来的就业很大的启发。”

　　盛璟脸上些微的笑意加深：“能对您有所帮助，我也很高兴。”

　　两人客客气气的一来一回着实有点尴尬，叶筠媱察觉秦瑾的手抓得愈发紧，正酝酿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盛璟裤侧口袋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前奏音。

　　叶筠媱听到的一瞬间有点脑子宕机，但还好盛璟接得快，在叶筠媱本音开唱前接通了电话。

　　立马接通电话也是下意识的行为，盛璟动作一顿，先向电话里的人低声告了句歉，言明要稍等片刻，而后向秦瑾和叶筠媱告过别后，转身将手机贴在耳侧，一边通话一边向山下走去。

　　“这种人，精致得像假的一样。”浑身紧绷的秦瑾在他的身影消失后才歇下所有紧张，半是诚恳半是吐槽地说道。

　　“不是偶像？”叶筠媱逗她。

　　“是也不是啦！媱媱，咱们和他不是一个圈子的，你可能不认识他，我也是朋友给我科普才知道的！听说他是律界相当年轻的那一批高级律师！而且现在他当合伙人的律所也是众多公司合作的对象。”

　　“这么厉害啊。”叶筠媱兴致缺缺，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附和秦瑾。

　　“这么强的人不能好好聊聊有点遗憾，不过也挺庆幸他有事走了的。。”秦瑾突然说道。

　　“怎么？”

　　“我忘了他叫啥名了。”

　　叶筠媱没有说话，她看着秦瑾，用行动和表情表示着自己的无语，但秦瑾表情寻常，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人有慕强心很正常啦，各行各业优秀的人才我都很崇拜，虽然记不住人家名字有些不尊重人，但每个都要记住实在是难为我了……”

　　她眨眨眼，冲叶筠媱卖了个萌，而后低头看向叶筠媱的腿，反复确认道：“媱媱，真的没事对吧？”

　　“真没事。”

　　节目组派来的副导走上前也适时表示了对她的关心，而后拿出了刚刚商讨好的解决办法：“刚刚盛律说筠媱你的伤不算严重，摔破皮的地方还好，但磕出来淤青不太好化，所以这期节目你就先录到这吧，我等会回去就给你订回华清的票。”

　　“不用，我可以，养几天就没事了。”

　　秦瑾一听，抱紧了叶筠媱手臂，劝道：“媱媱，别逞强。”

　　“我没逞强，真的，你看我现在又不是走不了，等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这话的确不是逞强之言，虽然受伤的人最好在养伤之余养养精神，但处于每个镜头都十分重要的事业上升期，叶筠媱不会容许自己多贪这几天的精神休养。

　　既然没事，那就继续干。

　　或许是叶筠媱的表情过于认真，又或许综于节目效果考虑，副导演在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头同意了叶筠媱的请求。

　　“那筠媱你就先在山下养几天，刚刚我找人给你安排了山下的住宿，可以回归的时候通知我们就可以了……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

　　叶筠媱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让他放心，就被人引着向山下走去了。

　　节目组给她联系安排的地方是村主任儿子的家，在进去之前，叶筠媱被南边一个低矮民房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那个屋子看起来与周遭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如果说整个村子给人的感觉是不富裕，那这栋外观上仿佛年久失修的屋子，则让人不禁在心下质疑里面究竟有没有人住。

　　像是要给她答案一般，里面蹦蹦跳跳走出来一个小男孩，提着垃圾桶，脚步欢快。

　　那是白天引路的孩子中，最开始应她话的那个。

　　叶筠媱的目光在这个孩子身上驻留太久，村长儿子开口闲谈般解释道：“这孩子也是命苦，家里有他那不争气的二叔惹来的外债，爹妈在他小时候就出去打工了，还完债日子刚有起色，爹又在外面把手脚摔断了。”

　　听闻村长儿子这样解释，叶筠媱目光一滞，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迟缓，似是自言似是求问般喃喃道：“手脚断了？”

　　“对，工地出的事，大老板们好像都不想赔钱，你推我我推他，今推明明推后的……”

　　耳边似乎响起了什么人走近的脚步声，但叶筠媱没管，面向村长儿子继续追问道：“这事没人管吗？”

　　“有啊！城里有几个大律师免费帮着打官司，这几天来村里说是什么调查家庭情况……这不，”村长儿子下巴一扬，示意叶筠媱向后看去，“就是他。”

　　一阵熟稔的檀木香在她后知后觉间占据了她的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