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地》羽景程霜

33、外套

　　这个年在夏飞一人的离愁别绪里过得飞快。

　　大年初七，小组的人出来吃了个饭，夏飞终于把转学的事情说出来。

　　几人都知道夏飞的情况，所以没人提出挽留来让他为难，但相处一年就要分别，还是觉得难过。

　　“有种提前毕业了的感觉。”夏飞握着杯子，有些苦涩地玩笑说。

　　“没事，以后再见嘛，咱们来日方长，”白东旭端了杯子，“来，干！”

　　夏飞端着果汁，看着其他人喝着实打实的高度白酒，有些不好意思地真干了。

　　但对于别离，没人能做到完全洒脱，就连神经大条的包羽婷也沉默了，许久，她又想到什么，问夏飞：“那你走了纪晚游怎么办啊？”

　　夏飞哑然。
　　这也是他的一大心结，他原本打算等高考完好好道别的，可陆海城的一个电话打乱了他原本的所有计划，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敢和纪晚游说他要离开的事情。

　　毕竟道别时分就是他们结束的时刻。

　　巴图尔思想直来直去，奉行哪里有问题就补哪里，便率先提议：“要不先别分手，异地恋呗？”

　　包羽婷无奈：“名义上的不分手更磨人吧，而且高考完不还是要分。”

　　巴图尔：“异国恋呗，现在用手机几秒钟一条信息，还能失联是咋的。”

　　夏飞更加沉默。
　　事情的根本就在于他不想让这段感情也成为他的困扰。

　　在他看不到未来，找不到人生的方向现在，纪晚游能做的只是陪着他。

　　所以他想离开现有的环境，包括父母和陆成赫，也自然包括纪晚游。

　　诚然他和纪晚游的感情是弥足珍贵的，在这个年纪，单纯又热烈，可以后呢？
　　夏飞是个对未来兴致廖廖的人，他不确定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走多久。

　　所以他只能冒险走出去。
　　他需要一个相对独立的环境，然后再慢慢找寻关于以后的方向。

　　他把想法和三人说了，这次换来了更长久的沉默。

　　这个想法足够理智，以至于没人能反驳他什么。

　　终于还是白东旭提点了一句：“我记得你说要看一场那达慕来着。”

　　夏飞眼睛一亮。
　　参加那达慕大会是他和纪晚游的约定。而算算时间，恰好是高考结束的暑假。

　　他可以先和纪晚游异地恋，等高考结束再回来好好道别。

　　想法固然是好的，虽然不过是拖延时间，但对于即将面临高考的他们来说，拖延时间就可以维持现状，维持现状就能够继续把心思扑在高考上。

　　剩下的事情，就高考结束后再解决。

　　*

　　分别那天依然是个下雪天，夏兰带着夏飞在候车室，半开玩笑问夏飞怎么没人送他。

　　夏飞如实回答：“我和他们说了别来送。”
　　一开口声音却是发颤的。

　　说来也奇怪，他过往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同窗的人三年五载，却都没有在内蒙这一年认识的人这样不舍。

　　光是想想就难过。
　　所以他怕他们来了他会更加不舍，就没让他们来送行。

　　包括纪晚游。

　　直到他看见微信里的信息，眼眶酸涩，胸口沉痛的厉害时，才意识到这样做并不能改变什么——
　　白东旭：一路顺风！高考完来参加班级聚会，我们都等你！
　　包羽婷：夏小飞要开心哦！祝你在新学校交到更多更好的朋友～返乡快乐
　　巴图尔：好兄弟，高考结束见！

　　他心里难过，没什么心思回信息。

　　然后见夏兰从包里掏出方方正正的盒子：“纪晚游给你的，他说你不让他来送，所以留点东西给你。”

　　夏飞接过盒子，沉甸甸的，晃一晃还有金属撞击的声响。
　　便吐槽了一句：“这小子不会做了什么机关暗器想害我吧？”

　　他被这个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立刻给纪晚游发了相同的话。
　　纪晚游秒回：好想法，下次我可以试试。

　　夏飞立刻发去一个［暴打］的表情包。
　　聊来聊去，突然觉得他们之间还没变。

　　也许确实是这样，因为深知还能再见，所以现在不是真正的分别，他们就能继续在这种氛围里轻松地相处着。

　　回到北京，夏飞先是在家里睡到下午，然后顶着一头鸡窝看到站在他卧室门外的陆成赫，二话不说走了。

　　再然后，他办了住校手续。

　　收拾行李去学校那天是工作日，陆成赫一早就去学校了。

　　空荡荡的公寓里只剩下夏飞和保姆，夏飞终于放松了些，打开了常天反锁的卧室门，开始认真整理衣服。

　　行李箱最底下放着一件黑色风衣，是纪晚游的。
　　夏飞问他能不能不还，纪晚游说可以。
　　于是就带过来了。

　　他把衣服摊开重新叠放，然后腹诽这人的衣服怎么都是黑色。

　　就在这时，陆成赫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谁衣服？”

　　夏飞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他转身，对上陆成赫充满敌意的眼睛：“你不上学了？”

　　陆成赫答非所问，重申了一遍：“我问你这谁衣服。”

　　夏飞也没惯着他：“我妈给我买的的，关你什么事了？”

　　陆成赫淡定直视他的眼睛，缓缓下了结论：“你撒谎。”
　　和他在一起的压迫感很强，夏飞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他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偏开视线，准备门外走。

　　手腕却被不容抗拒的力量攥住，紧接着，陆成赫抬腿踹上了卧室的门。

　　“松……”夏飞没来得及喊出来，陆成赫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

　　论体型，夏飞是打不过他的。

　　他看着陆成赫眼底毫不掩饰的敌对情绪，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失望和绝望就再次袭上心头。

　　他放弃了挣扎，也说不出话来，只盯着陆成赫，温热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最后落在陆成赫按在他嘴边的手上。

　　陆成赫忽然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缩回手，但依然直视着夏飞，良久，竟是自嘲般说了这么一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夏飞没理解他的意思，他现在思考事情很迟钝，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看陆成赫，任由对方审判的目光几乎把他看穿。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看见陆成赫捏紧的拳头扬了起来。

　　打吧打吧，反正他也不还手。
　　夏飞自暴自弃地倚墙站着，眼里没有分毫光芒。

　　那一拳的力道却实打实怼在他旁边的墙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力道掀起的震颤和他颅内共振了，他终于抬眼去看陆成赫，却发现对方眼眶是红的。

　　陆成赫就这样红着眼睛看向他，哑声开口：“你为什么会喜欢男的？你好恶心。”
　　“嗯。”对此，夏飞表现的很平静。

　　换作以前，陆成赫这句话可能会激起他的负罪感，让他觉得愧疚和惶恐，进而失去理智伤害自己。

　　可现在——
　　夏兰支持他，他最好的朋友支持他，那陆成赫的否定又算的了什么？

　　他抽了张纸递给陆成赫：“是挺恶心的，都给你恶心哭了。”

　　在陆成赫一言不发，只能用眼神剜他的时候，夏飞体会到几分胜者的愉悦，补了一句：“我这当哥的没带好头，你可千万别走我的老路。”

　　他知道陆成赫对同性恋深恶痛绝，必然不会走这条路，他就是故意恶心对方。

　　果然，陆成赫低着头开门就走，路过琴房时，一脚踹在钢琴架上，力度很大，把保姆吓了一跳：“祖宗哟……这可不兴踹啊……”

　　夏飞只听着声音，但没出门也没制止。

　　或许钢琴是他最喜爱的东西，但他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也不会再想守护家一样守护这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