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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N-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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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9,石岩溪坐在黎言许的座位上,黎言许的桌子码得还算有规律,第三层、第二层的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他的专业书以及一些工具书,最底层的桌上则放着黎言许的笔记本电脑、纸巾等物品。
至于石岩溪带来的面条,以及那两个昭显石岩溪“选择”的蛋糕,则被放在黎言许舍友目前空置的桌面上。
哪怕两个学习桌位之间有隔断,石岩溪也没敢往旁边的桌面看过去,仿佛只要往那边看一眼,就会被灼烫到似的。
-石岩溪,我想,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时间分明过去了不到两分钟,但石岩溪已然有些想不起自己听见黎言许说这句话时的情绪了。
彼时,他的心脏或许就像是一张鼓吧,黎言许说出的这句话,像是鼓槌重重地敲在了这面鼓上,鼓发出的声音很大,大到让他恍惚间开始失神、失焦。
只是,敲下那重重一槌的黎言许,之后却没再续接着这个话题,他默默地拉出一张椅子,让石岩溪坐下;又默默地将放在走廊外的两个蛋糕拿进来,放在桌上。
“我去个洗手间。”将石岩溪安置在椅子上后,黎言许说,临走前,他似乎隐约问了石岩溪一个问题,“石岩溪,你午饭吃了吗?”
石岩溪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回答黎言许了。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大概是有的吧。
他带过来的面条只有一碗,这就是他已经在外面吃过午饭的证据了。
彼时,他还在纠结自己不跟黎言许一起吃午饭会否显得不礼貌,但现在想来,哪怕不怎么礼貌,这对现在的他来说,都算是一个明智之举。
或许吧。
石岩溪默默想到。
阳台的推拉门传来些许刺耳的推拉声。
大概是那条轨道使用年份久,已然有些老化的缘故吧。
屋内的光线亮了一瞬,很快又经磨砂的推拉门投下暧昧的光线,好吧,暧昧的或许不是光线,只是有黎言许存在的场合。
拖鞋的趿拉声再次由远及近。
那点儿由黎言许带进来的水汽和凉意似乎也在由远及近。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
石岩溪克制着不让自己转过头。
还没来得及听见椅子摩擦地面传出的声音,“阿嚏”,不轻不重地,黎言许打了个喷嚏。
始终不敢侧眸的石岩溪,终于还是打破了那点“不敢”,往旁侧看过去。
黎言许似乎去洗了个脸,发梢稍微有点儿湿润。
刚刚本来有点儿“蓬”与“炸”的头发,此刻也变得服帖,至于那件套得有些随意的卫衣,此刻也穿得整整齐齐。
黎言许在他面前有点在意形象。
石岩溪蓦然想到。
或许,黎言许并不似他以为的那么游刃有余。
“阿嚏。”一个喷嚏结束,黎言许又打了另一个喷嚏。
或许是被冷风吹到的缘故,也可能就是打了喷嚏的缘故,黎言许的鼻尖稍微有点儿红。
莫名有点可爱。
“石岩溪,麻烦把纸巾拿给我,谢谢。”黎言许道。
稍愣了一下,石岩溪才将眸光从黎言许的鼻尖转移到眼前的桌面上,伸手一扬,石岩溪把纸巾递给了黎言许,“给。”
黎言许又一次道,“谢谢。”
屋内的局促和暧昧气氛似乎因为黎言许打的这两个喷嚏有所缓和,“黎言许,现在天气冷,你之后不要用冷水洗脸了。”
黎言许默了片刻,发出很轻的鼻音,“嗯。”
他没辩驳自己说的这句话。
所以,黎言许刚刚真的是用冷水洗的脸。
石岩溪想到。
擤了鼻涕后,黎言许又去了一趟洗手间。
大概是有洁癖吧。
石岩溪坐在黎言许桌位的椅子上,猜测。
这次,黎言许很快就回来了。
将阳台推拉门关上的时候,他还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我这次没用冷水。”
石岩溪起初还有些愣,随后便有些忍俊不禁了。
“石岩溪,你笑什么?”黎言许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撇嘴问道。
石岩溪憋起笑,“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很……”
黎言许目光蕴着探究,“很什么?”
乖。
石岩溪最初想这么说。
但一对上黎言许的目光,他就有些卡壳了。
与那双莹亮的黑眸对上。
临时地,石岩溪更换了措辞,改口道:“……可爱。”
听见“可爱”这词,黎言许的眉毛很明显地往上一挑,他对这个形容词并没那么满意,反驳道:“石岩溪,你不觉得这个词不应该用在我身上么?”
石岩溪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不觉得。”
黎言许一下子像是被噎住了:“……”。
顿了一会儿,他道:“……石岩溪,以后你不要再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我了。”
石岩溪本持着不懂就问的精神,认真问:“那你觉得,这个词适合形容谁?”
黎言许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你。”
你很可爱。
猝不及防,石岩溪喉咙吞咽,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诡异地,那种本来有点消散的暧昧氛围又回来了。
“哦。”默默地,石岩溪偏过了眼。
暧昧的空间里,霎时没再有人言语,只剩下黎言许拆开外卖盖的声音。
石岩溪去买的这家面,是他们学校周边店铺评价较好、较高的几家之一。
虽然是小作坊,但老板和老板娘老实质朴,排骨青菜鸡蛋面里,无论是里面的排骨,还是青菜与面,份量都很足。
面未凉,掀开盖子就能闻到蛮浓的排骨浓汤味。
“石岩溪,你中午吃的也是这家的面吗?”将一次性筷子拆开,黎言许在窸窣的塑料包装袋声里问道。
石岩溪仍在走神,隔了一两秒他才回道:“嗯,但我没点排骨面,我吃的是炸酱面。”
“哦。”黎言许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煮得很熟很烂的排骨,看似随意地问道:“为什么没打包到这里吃?”
石岩溪眨了下眼,“……害怕你没睡醒。”
斟酌片刻,石岩溪小声提议:“要是以后时间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店里吃吗?”
“可以。”几乎是石岩溪的话音落下,黎言许就给出了回复,“他们家的排骨面挺好吃的,不过,下次我想吃炸酱面。”
石岩溪默默点头,“嗯。”
悄悄瞥了一眼正在吃排骨面的黎言许,那他下次点排骨青菜鸡蛋面吧。石岩溪在内心下了决定。
像是想到了什么,黎言许陡地问道:“石岩溪,期末周结束后,你是要直接回家吗?”
石岩溪:“要先回一趟家,我车票买的明天早上。”
“我买了明天中午,回厦城。”黎言许夹起了一片青菜。
黎言许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发出的声音又不大。
很快,那碗份量十足的面条就被消灭了大半。
“我也回厦城。”石岩溪附和。
不知道该不该将其称为缘分,石岩溪曾在厦城看见过好几次黎言许——地铁、广场、海滩、学校——而且,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石岩溪从那时就开始遥远地关注黎言许了。
黎言许蓦地报了个两天后的时间点。
石岩溪一愣,“?”
黎言许:“如果到时候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三言两语,黎言许就跟石岩溪确定了回厦城吃饭的时间点。
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石岩溪盯着自己的手机日历,他刚刚在手机日历上增添了一个“和黎言许一起吃饭”的日程。
明明在昨天之前,他和黎言许似乎还是遥远的、不那么熟的校友关系。
但仅仅是一个夜晚过去,他们的关系就改变了很多。
黎言许于他而言,不再是遥远的、只有他单向关注的暗恋对象,黎言许是他幼时模糊记忆里的那个胖乎乎的玩伴。
早上,黎言许给他买早餐,与他一起吃了久别重逢的第一顿早饭;中午,他就请黎言许吃自己很喜欢的面条。
现在,他们在预约两天后的午饭。
……只是,他们现在究竟属于什么关系呢?
石岩溪不由得自疑。
短视频平台的博主、论坛发帖人,以及一些路人同学认为他们官宣了,纷纷给他们送祝福;
舍友们觉得他可能要谈恋爱了;
黎言许知道他醉后的告白,还愿意与他靠近:
他早上出于冲动,吻了一下黎言许的脸颊;
……
就在石岩溪出神思考着的时候,他旁边桌位在吃面条的黎言许轻轻搁下了筷子。
轻微的动静吸引了石岩溪的些许目光。
那碗他买来的面,现在就剩下一点儿汤底了。
口头上:黎言许刚刚说他们家的面还挺好吃。
事实表现上:黎言许将这碗面吃到只剩下一个汤底。
所以,或许他可以如此推断:他今天给黎言许买的面条没有“踩雷”。
石岩溪暗自想到。
幸好。
黎言许抽出纸巾,将嘴擦净,说道:“石岩溪,谢谢你买的面条,我挺喜欢的。”
黎言许又一次表达了这碗面条的赞许。
“那就好。”石岩溪暗含庆幸的语气里,裹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把桌上那些垃圾收拾进袋子里,黎言许将那张桌面重新打扫干净。
于是,那张桌子上面只剩下那两个显眼的蛋糕。
黎言许的目光在那个蛋糕停留了片刻,然后看过来。
石岩溪和黎言许面面相觑,莫名有点儿局促。
石岩溪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就在石岩溪以为黎言许准备谈及这两个蛋糕的事情时,黎言许提起的话题却出乎石岩溪的意料。
黎言许提起了他刚刚做的一个梦。
“明明我睡着的时间没有多长,但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黎言许道,“可能我睡着后没多久,就开始做梦了吧……梦里,我收拾好了行李站在站台上,在等待一班12点的列车。”
吃饱喝足,黎言许的说话声稳而缓,不再带着惺忪时的懒恹。
石岩溪没打扰他,安静地听着。
“我的手腕带着手表,站台上方有时钟,甚至就连站台附近的工作人员穿着的衣服都带有时钟元素。”像是在回忆彼时的梦境,黎言许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12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时间点很重要。我站在站台上,第一次看手腕的手表时间,时间显示为10:12,我提前了将近两个钟在等一班列车。”
10:12。
莫名地,石岩溪觉得这个时间点有点耳熟。
但他依旧没打断黎言许,继续认真地在听他说。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慢,期间似乎还发生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像是突然有怪物袭击车站,又或是太阳要坠落了,但手表上的时间仍在缓慢地走,我看了好几次手表,看着它走到到10:45,又走到了11:37,好不容易,时间来到了11:59。”本来以为黎言许会持续地将故事讲下去,但话锋一转,黎言许突然提问石岩溪道:“石岩溪,你知道在我的梦里,时间到达11:59后,出现了什么吗?”
大部分的梦都是光怪陆离的。
哪怕是做梦者,大概也很难预测自己梦境中的未来。
但为了配合黎言许,石岩溪试探道:“列车来了?”
“列车没有来。”黎言许摇头,“……梦里的我很焦急,然后我低头看了下手表,看到自己的数字时钟显示为11:60。”
黎言许的视线看向石岩溪,“……怀疑是手表出现了故障,我看向了站台上方挂着的时钟,但上方的时钟有数字1到11,却唯独没有数字12,它就像是凭空被消除了一样。紧接着,我看到自己手腕的数字时钟改变了,变成了11:61。”
石岩溪:“然后呢?”
黎言许稍微拖长了音,“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石岩溪奇怪:“嗯?”
黎言许笑了一下,“真的,我那时候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要是时间一直走不到12点,石岩溪是不是一直不会过来给我送午饭?’一想到这个,我就吓醒了。”
黎言许谈论的这个梦境简直虎头蛇尾。
但这个虎头蛇尾的梦,似乎又在隐喻什么。
陡地,石岩溪觉得自己的脉搏似乎又跳得猛烈起来。
或许,他应该找个方法将自己的心跳声藏起来。
黎言许温声道:“石岩溪,你知道我跟你谈这个梦,是想说什么吗?”
不知不觉,黎言许已经将他的那把椅子挪到石岩溪旁边了。
他们的距离悄然拉近。
石岩溪开始怀疑,他怦然的心跳会不会已经被黎言许听了去。
“不知道。”石岩溪坦白道。
他现在的大脑恍惚且空白。
“石岩溪,你好笨啊。”黎言许很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我很在乎你,在乎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刚刚开门之前,石岩溪还在纠结如何跟黎言许挑起这个话题坦白自己的心意。
然后,那个没藏住的蛋糕,泄露了他的心思。
而现在,已经用不着他再表达什么了,黎言许直接跟他表白了。
在乎你。
这是表白吧?
恍惚且空白的大脑倏地有些嘈杂起来。
石岩溪愣愣地抬头,“是么?”
黎言许黢黑的眸闪烁,“石岩溪,我只能说,你现在不是在做梦。”
默了片刻,黎言许偏过头小声问道:“石岩溪,那你呢……那个被你带回来的蛋糕,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好好的告白现场莫名变成了什么有问必答的栏目。
石岩溪垂着眸,在一种很强烈的是失重感里回答:“是。”
“……无论是昨晚喝醉酒的告白,还是现在的蛋糕,都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都是真心的。”顿了片刻,石岩溪仿照黎言许刚刚的语气,故作轻松地调侃:“而且,黎言许,你现在也不是在做梦。”
不知道是谁先泄出了笑声,又或许是他们俩紧绷的神经都急需一个放松出口吧,于是,在这一个刹那,石岩溪和黎言许纷纷笑了。
不是开口大笑,是那种眼里蕴藏着腼腆和羞涩的浅笑。
笑够了。
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再次安静下来,气氛缱绻。
这次还是黎言许率先发出了一个音,他别过脸,先清了清嗓子,而后转过头来,煞有介事地严肃道:“……但因为石岩溪你之前一直没想起我,所以我要先跟你事先声明:我现在还有点儿生气。”
“所以,要等我气消了,我才能继续好好地喜欢你。”黎言许看着石岩溪,“听懂了吗?”
“嗯?”石岩溪有些反应过来。
一会儿恍惚,一会儿震惊,一会儿又觉得好笑,石岩溪觉得自己的情绪简直就想是坐上了过山车,此起彼伏得太快了,下意识,石岩溪道:“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黎言许的眼神稍微有点儿躲,“谁知道,这得看你表现。”
时间才过去了这么一会儿,黎言许就又开始傲娇起来了。
黎言许在说话,石岩溪盯着他的嘴唇出神。
-你下次不要再随便对我动手……动嘴了。
-抱歉,我下次不会这样鲁莽了。
早上,他对黎言许说的保证词适时蹦出石岩溪的脑海。
瞥了眼那两个还搁置在空桌上的蛋糕,黎言许跟石岩溪说,“我刚刚吃完中饭,这两个蛋糕——”
黎言许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石岩溪抢先甩下了一句“对不起”,就陡地凑近他,吻在了他的唇角。
石岩溪的动作依旧带着点儿鲁莽和冲动,黎言许的后背直接砸到了椅背上,他眼神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近,真的好近。
他们的鼻息几乎都在相处试探、相处触碰。
“对不起。”又一次,石岩溪抱歉道。
“……这样,你能消气吗?”石岩溪的眸色羞而亮,他嗓音低而怯地询问,呼吸因为刚刚的动作有点儿急促地喷在黎言许的颈侧,弄得黎言许有些痒。
说完这话,石岩溪的羞赧像是独自拥有了一条反射弧,姗姗来迟,他的耳垂和脖颈悄然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