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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祈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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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很快就开始了,原本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男子缓缓走上了祭台,他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手中拿着帛书在念些什么,离得太远凌绝听不清。
“他在念什么?”
“应该是祈雨的祭文。”
凌绝抬头看了看有些刺眼的太阳,这个地方目前是不会有雨的。
那个官员念完了帛书,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衣服,赤膊跪在了那里,双臂面朝天空。
如今的天刚过隆冬,还是很冷。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刀,双手托举起刀来,说了些什么,周围的百姓一阵惊呼。
只见他缓缓将刀刃转变了方向,雪白的刀面折射着阳光,刀刃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嘴里还在说,看表情很是坚定,还带着点向死而生的狠劲。
人群突然攒动起来,议论声铺天盖地。
“他应该是在向百姓立誓,如果今天求不到雨,就自断一臂。”夏知温道。
他曾经听闻过断臂祈雨,如今亲眼所见,很震撼,接着感慨道:
“一个官员愿意为了百姓伤害自己的身体,当真是爱民如子啊。”
凌绝低垂着眼沉默的看着祭台上的人和涌动的人群,银白色的睫毛遮住了一半瞳色。
夏知温像突然被定住一样,他从凌绝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悲天悯人的神色,像慈悲的佛一样。
“他伤害自己就能换来雨?”凌绝问。
夏知温抬眼看着赤裸着上身肩膀上架着刀的人,依稀可见已经有血流出。
“他相信自己能吧…”
凌绝曾告诉过他,他们物司,自这天地建立起,就从未与人类,与生灵有过任何交涉。
传说中的雷公电母是假的,断臂求雨,也是假的,只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祭台当中的人何其可怜,何其可悲。
阳光仍然明媚,一丝风都没有,一朵云也没有,万里晴空,今天注定不会下雨。
夏知温看到祭台中间的人头低了下来,脖颈处的弧度都透露着无奈。
终于,他抬起了已经沾上血迹的刀。
夏知温看了一眼凌绝,他有点期望,因为凌绝是天地的主人,他又不敢有期望,也因为凌绝是天地的主人。
身在高位之人不会为蝼蚁打破规则,因为规则本就由他们制定,由蝼蚁运行。
下面的人类也与凌绝无关。
这里的雨,下是天意,不下,也是天意。
万千生灵皆如蝼蚁…
夏知温收回了目光,却突然看到了凌绝伸出的手。
食指微抬,在了无一物的空中,粉色的指尖竟勾勒出了金色的痕迹,像沾了金粉的毛笔写在宣纸上。
是字。
夏知温看到了金色的一横。
那一横写完,瞬间的功夫,天就阴沉了下来。
又是一竖,冷风四起,一横,乌云密布。
下面的百姓在沸腾,官员抬起的刀放在了身侧,一脸惊喜的看着风云变幻的天空。
凌绝手中最后一个点落下,天上的第一滴雨便落在了人的脸上,紧接着,金色的字在空中淡去,磅礴的雨密密麻麻砸下。
百姓在欢呼,声音盖过了雨声。
有百姓跪地拜服,朝着为民求雨的官员。
有人跑上祭台去,为那个冒险求雨的官员打了把伞,盖上了衣服。
夏知温很感动,他真的没想到凌绝愿意帮助人们。
他想替百姓说一句谢谢,可又觉得说不出口,会不会太装了?
他嘴还是太笨。
他只能偷偷去看凌绝,看凌绝嘴角挂着笑,他觉得这声谢谢倒也不必了,百姓的欢呼就是对凌绝的谢意了。
老百姓开始往家里跑,官员也被扶着离开了那里,很快下面就空荡起来。
他发现凌绝的目光看着某一处,夏知温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阴暗的天色下,有人站在远处高高的房顶上。
明明下着大雨,那人浅色衣摆却被风吹起,一点没有被雨水浸湿的样子,长长的黑发也在空中飘荡,夏知温分不出男女,但能看出来那个人身材高挑,不像寻常人类。
那个人也在看凌绝。
“那是…”
“雨司落舞,我动用了他的权能。”
“…是碧顷的属下?他怎么不来见你?”
既然是碧顷的属下,那为何不来给凌绝行礼,只是远远的看着?
夏知温不太明白。
“我只是碧顷的主人不是他的主人,他不必来见我。”
“那他现在是?”
那道人影还在看着他们。
凌绝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人影便消失了。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才停,第二天街上的青石板被冲洗的特别干净,空气也是清新的味道。
夏知温打开窗户深呼吸了两口气,感觉身心都舒畅了。
“起来啦凌绝!时候不早了。”
夏知温向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喊。
没有回应。
突然他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跑上前,果然凌绝双目紧闭,陷入沉睡。
当初在雪山凌绝就已经开始这样了,如今只怕是更严重。
他拍了拍凌绝,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知温有点着急,这里就他一个人,碧顷也不在,凌绝如果一直不醒该怎么办?
他记得凌绝说过因为顾西辞的逐渐苏醒他会沉睡得越来越久,也不会危及到他本身。
可是…
没办法夏知温只能慢慢等,等凌绝醒过来再跟他商议该怎么办。
可这一等就是三天,凌绝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且面色越发苍白,像是生命也在流失一样,夏知温心急如焚,想着顾西辞也算人类,请来了大夫。
结果大夫来了一把脉,直呼准备后事,匆忙离开。
他爬到了那天见到雨司的房顶,想着如果能再见到雨司,就可以让他告诉碧顷,只是天气晴朗,哪里来的雨司?
扶风呢?
为什么扶风也不来了?
夏知温向着窗外大喊扶风的名字,没有丝毫回应。
第七天,凌绝还是没醒。
第八天,没醒。
第九天…
第十天…
……
…
此时的扶风,正在皇帝姬赫的身旁。
他在皇帝的御书房待了好几天了,表面是为了找银梦,实则是找姬赫,凌绝的任务早就抛之脑后。
灰白色的头发散在桌子上,有着丝绸的质感,光滑又细腻,扶风单手扶着下巴看着在批奏折的姬赫。
“天天批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们人类都是银梦管的,你天天玩就可以了。”
姬赫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什么银梦,什么人类归银梦管。
看着姬赫不解的眼神,扶风天蓝色的眼睛里透着无奈。
姬赫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银梦了。
主人让他去找银梦,这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姬赫了,现在也被堵死了。
“不批了。”
姬赫突然放下了笔。
他笑着看着扶风,伸手帮扶风捋了捋散在桌上的发。
扶风眯起了眼,眼睛看起来像一颗清澈的蓝色宝石,让人沉溺。
“你真漂亮…”
姬赫不由得夸赞。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扶风,是在那个地下室,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去的那里,只记得他遇到了他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他当时没能拦住他,消失后他命令侍卫四处寻找一无所获,他以为那是一场梦,没想到他又来了。
他再也不会让他走。
他是无所不能的皇帝,怎么会连一个人都留不住?
扶风看着姬赫温柔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狠厉,淡笑不语。
“陛下,侍卫首领求见。”
突然门外太监叩门道。
姬赫收回看着扶风的眼神道:
“让他进来吧。”
侍卫首领身穿铠甲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有何事禀告?”
“回陛下,臣等今日在宫内巡逻发现宫内四处散发阵阵恶臭,尤其是椒房宫臭味最甚,臣想请陛下恩准前去查看!”
“椒房宫?那不是没有人的宫殿吗?”
“回陛下,确实无人居住。”
姬赫想答应侍卫,扶风却突然道:“我们一同去吧。”
姬赫惊讶,扶风几乎不出去接触外人,今天怎的突然提出来一同前去,惊讶之余又有些惊喜,他以前提过让扶风跟他出去走走都被拒绝,现在终于可以带他出去,也让外面的人看看他找的人有多么惊艳。
只是让姬赫没想到的是,根本无人敢看他们,想来也是,他九五至尊,遇到的人都在下跪根本不敢抬头,如此也好,省得扶风被人惦记。
散发出恶臭的是椒房宫的“一面墙”,确切说,是开了条缝的一面墙,很窄的一条缝,很明显,里面有暗道。
扶风和姬赫站在远处,看几个侍卫合力撬那堵“墙”。
时不时有侍卫发出干呕的声音,实在太臭了。
扶风皱起眉头,这怕不是银梦的老巢。
终于完全打开,扑鼻的恶臭让人眼睛都直发酸,侍卫看到门内的景象发出阵阵惊呼。
四五具腐败的尸体在墙内,姿势各异,他们的手中拿着棍,应该是想在里面撬开这个墙,最后却不知为何死在了门内。
侍卫首领满头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他匆忙跑到姬赫面前,告诉他场面太过血腥让姬赫回避,姬赫道不必了。
而扶风则关注的是,这里的空气变得污浊了。
侍卫带头进去探查,越往里恶臭越明显,里面金碧辉煌,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到了最里面,巨大的宫殿内无数的死尸横七竖八堆叠在那里,比门口的腐败成都严重得多。
看来这些人是最早死的,而留下的几个人为了活命想逃走,最后也失败了。
而让宫内四处都有臭味的原因,则是这个巨大的地下宫殿在宫内各处设置的的出风口。
这里简直是阎罗殿,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侍卫首领也被吓得浑身冰冷。
扶风要进去,姬赫拦不住,也随他一同进去。
对于尸体扶风倒觉得没什么,只可惜银梦早已不在这里。
又要重新开始找了。
扶风不由得叹气,也不知道主人的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