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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整改水泥厂 ...

  •   哐啷-哐啷-哐啷-

      掉漆的绿皮火车冒着烟呜呜呜地穿过轨道,夜渐深,一辆绿色吉普飞过上坡,稳稳落在地上,随后疾驰而过,激起一地灰尘。

      “厂长,不好了,上面来人了。”

      “去踏马的,爱谁谁,今天必须把单子赶出来,要不你跟我都等着饿死。都停下来干什么!加水加水!”

      赵州手里拿着对讲机唾沫横飞,站在一台大型搅拌机前指挥工人往里加料。

      绿吉普停在水泥厂外,厂子在郊区,离居民区倒是也不远,大概二十里地。

      厂子里亮着灯,机器运转的声音不断传来。外面有几个工人推着小推车拉水泥,还有几个脖子上挂着毛巾待在一边抽烟,烟雾缭绕,但不管是谁,身上脸上都是灰色,没有干净可言。

      郁朗下车,扫视整个水泥厂,不小,也不大,一眼能望到个头。

      关上车门,往里走。

      抽烟的几个人凑过来,又不太敢靠近,郁朗穿着服帖的西装,打着领带,脸上干干净净,跟他们不一样。

      过了一分钟,带头的大叔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干他们这行的都很少说话,一不小心水泥灰就飞到嘴里,不把人咳死也能难受死。

      “小兄弟,别是走岔了。”

      凑过来的有四五个人,郁朗扫上一眼,黑黝黝灰盖了满脸,看不出细致模样。

      他停下来,举起手里的委托说明。

      四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严肃,挡在郁朗面前不让他再向前一步。

      他正想问个明白,就被这就几个人拽到一边的墙角。

      郁朗向其他工人求救,却没人理会,其他工人看了一眼,自顾自干自己的活。

      郁朗被狠狠一推,撞到砖墙上,几个人围上来,水泄不通。

      “你们想干什么?”郁朗警惕地看着他们,然而他们却都没再说话,互通了眼神,把郁朗撂倒在地上好好“伺候”了一顿。

      半小时后,郁朗捂着胳膊呲牙蹲在墙根。

      “真行啊,上来就打。”他咬着牙,挪到自己车里。那帮人没再追上来,好像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就去干活了。

      郁朗闭眼休息,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况,估计是进不去这水泥厂了。

      咚咚咚,有人在敲副驾驶的玻璃。

      郁朗降下车窗,是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还没等他说话,男人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进来,砸到郁朗怀里。他看清了,是两瓶跌打损伤喷雾。

      “大叔说了,你细皮嫩肉的,让我把药给你,别……别死了。”说话男人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人。

      大叔就是跟他搭话的那个人吧,郁朗想着。

      年轻人说完,沉默了一会,走了。

      郁朗无语笑了, “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啊,打完再给药,还要我夸一句善良吗?”

      他默默坐在车里,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

      厂里停了机器,赵州派人买了一车包子油条和粥当早餐,每个工人都有,正发着。

      “厂长,外面那人还没走。”

      “得,屋里好好收拾收拾,给人请进来。”赵州拎起一袋包子转身进了办公室。

      郁朗在车里睡了一夜,伸展不开,抻腰的时候刚把手举起来,扯到伤处,疼得他嗖地缩回去,脑袋枕在方向盘上,像被挑了虾线的大虾。

      “靠……”靠了一会没动静了。

      咚咚咚。

      郁朗艰难地转过头,降下车窗。

      “我们厂长请你进去。”

      是他。

      即便戴着口罩,郁朗还是认出了他,他的眼睛实在无法让郁朗忽视,黝黑的,带着好奇和畏惧,还有些微的愤怒,像浩瀚的星海。

      透过车窗,飘进来一股肉味,郁朗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叫,低头就看到那人手里拿着的肉包,一整个皮薄馅大,还热腾腾冒着热气。

      两双眼互相瞪了瞪,那人看了看自己的肉包又看了看郁朗,僵持了一阵,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郁朗不确定。

      年轻人把肉包举到郁朗跟前,开口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估计是委屈郁朗抢了他的肉包。

      “你吃吧,吃完擦擦嘴,别被厂长发现了,他不喜欢你,厂里的人都不喜欢你。”

      郁朗挑眉看着他,年轻人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转头走了。

      过了一会,郁朗下了车,腿有些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原先轰隆隆工作的厂房,此刻安静得落一根针都能听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那些眼睛里,有愤怒有可怜,更多的是愤怒。

      他们握着拳头,郁朗又看到了昨天带头打人的大叔,他站在办公室前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第一时间冲过来按住他,顺带着把他往死里揍。

      推开门,赵州坐在皮椅子上,背对着他。

      关门,郁朗环视一圈,办公室里没什么东西,一个档案柜,一张办公桌,除此之外杂七杂八地推着,比起办公室倒更像一个杂物间。

      只有那把皮椅子看起来是这间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但是靠背上还是掉了皮,掉皮的地方斑驳凸起,不太好看。

      郁朗站着,没有先开口,赵州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安静得过分。他的腿还在麻,像针扎,顺着大腿直冲脑门,郁朗暗暗使劲踩地才稍微好转。

      过了好一会,赵州转过来,眼底布满红血丝,他一宿没睡了。头发里参杂着白丝,国字脸,很硬朗,应该是刚洗过,脸边的头发还是湿的。

      他看着赵州,而赵州也在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郁朗的西装上沾了水泥灰,白啦啦地很刺眼。

      “坐吧。”赵州的声音更加沧桑。

      郁朗抽出办公桌下的木质椅子坐了下来,赵州看着他,桌子上的包子还没开袋,不知道是没胃口,还是没来得及。

      郁朗扒开西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赵州的桌子上。

      赵州低头扫了一眼,严重的红血丝好像更重了,不再去看。

      “赵总,上面要求我协助您在一个月内整改水泥厂。”郁朗面色冷静,眼神犀利有光。

      他说的很委婉了,赵州沉默半晌。

      说是整改,他一个小小的水泥厂哪需要派人来,不过是关停的好听说法。

      说不好听点就是强制倒闭,外面一千多工人指着水泥厂活命,没了水泥厂能要多少人的命,这些怎么没见人来解决?

      赵州眼睛浑浊泛着疲惫,此刻却眼神复杂。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挪到郁朗眼前,说是茶水其实淡得看不见颜色。

      破烂。

      郁朗只想到这个词,不只是物件还有这里的人,破烂得像上个世纪的。

      眼前的人快五十岁了,却恭敬地给他倒茶,郁朗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心脏的位置被什么东西堵塞着,让他忽略了腿麻,呼吸都有些不畅。

      空气里散发着水泥灰味和肉包香,郁朗不想再待下去,他想快点离开,可是他却不得不坐在这。

      面对破烂的水泥厂和外面成百的工人,仿佛踏进厂子的那一刻,他也成了一个烂人。

      身体先于理智站了起来,玻璃杯里的茶水洒在桌子上,他来不及扶起,推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圈圈的工人,看着他,又是那样的眼神,像一汪死水要把他溺毙,郁朗低垂着眼,逃跑一样离开了。

      逃到车里,他趴在方向盘上,双手握得发白,大口喘了几声又归于平静。

      平静之中,一声咔嗒声传来,副驾驶的门开了。

      “我看你门没关,就打开了。”声音捎带着怯懦传到郁朗耳朵里,是他。

      见郁朗没反应,他使劲拍了拍身上的灰,规规矩矩坐到了副驾驶里。

      “谁让你上来的?”郁朗压抑着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怕。

      “没……” ,他想解释,身体扭着有些不自在, “厂长说,让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你开车能快点,我……就上来了。”男人的声音淡淡怯怯的,像氤氲在开水壶上的热气。

      车内安静,淡淡的香水味散发着,很好闻,男人吸了吸鼻子,眼睛闪了闪,比水泥厂里好闻无数倍。

      “你叫什么名字?”郁朗调整好情绪,声调懒懒的。

      男人从香味中回神,坐直了身子抓紧安全带。

      “我叫许清,许诺的许,清泉的清。他们都叫我许小宝,许小宝是我的小名。”许清坐得很直,眼睛目视前方,看着吉普车玻璃上的灰尘,后面那句话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

      郁朗听见了,他转过头仔细看向身侧的男人,这次他摘了口罩,露出整个脸庞来。

      他盯了好久,许清觉得自己的耳朵被盯得有些发热,慢慢抬手搓了搓。

      “许清。”郁朗开口,声音像水泥厂后边的溪流,夏天天气热的时候许清总去那里洗澡。

      “诶。”

      许清急急忙忙应了一声,声音拐着弯有些滑稽。他用余光偷瞄着,看见郁朗笑了,应该是笑了吧,他没敢看,太好看了。

      “你带路吧。”郁朗降下车窗,把胳膊搭在上面,嘴角微弯,启动了车子。

      水泥厂的烟囱冒着细细长长的烟,绿吉普压过路边的枯黄的狗尾巴草,留下一屁股沙尘。车窗外是绵延的群山,山上的松树正发愤地翠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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